治多服饰文化中最为亮眼的是极具地方特色的女装。
治多女性的“桑佳”华服装扮。
别致的治多男女服饰。
宽大厚重的“帕尤秀”服饰
治多地区“帕尤秀”服饰文化在玉树地区比较特别,辨识度很高,这与治多地区的“帕尤秀”文化密切相关,我们首先从“帕尤秀”服饰文化产生的气候、地理背景说起。
治多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镇之一,地处玉树藏族自治州的中西部,西面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西藏那曲接壤,有“万里长江第一县”的美誉。“治多”藏语意为“母牛河源区”,缘于长江源头的水流形如从母牦牛鼻孔流出的两股清泉,故而得名。
高海拔的气候特征,决定了治多是纯牧业区。可这也不是绝对的,贡萨(现今的立新乡,与苏毗女儿国有牵涉,后面再谈)一带地处通天河上游,别有一番洞天,河岸地势相对低,气候湿润,草木茂盛,松树、柏树及其它灌木丛,郁郁葱葱,以前有少量的耕地种植青稞,治多大多数地区为广袤的高山草甸及荒无人烟的可可西里,这种区域仅此一处。
从地理位置上看,治多处在卫藏和多康的交接点上,文化上处在康藏文化的交汇点上,因而它的游牧文化很有特点,与西藏的阿里、那曲游牧文化相通,无论从生活习俗,还是从语言方面,都有交集。治多“帕尤秀”服饰受高海拔地理和高寒气候的制约,以厚重稳妥、保暖御寒、宽大便捷为主要基调。人们戏称,治多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大约在冬季。特别是靠近那曲和可可西里一带,一年四季有风雪,因而治多的传统藏装,就适合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治多藏袍的质地有老羊皮的、有羔皮的,还有高规格的石羊皮,也有较单薄质地细腻的毛织品氆氇。这些传统的服装,有了点缀装饰后,皮袍不显得单调笨拙,更具文化特征。羔皮藏袍一旦用一袭织锦绸缎护面,显得雍容华贵,遮蔽住了皮板的贫乏和纵横的针脚缝痕。一件雪白轻柔贴身暖和的羔皮袍子,著我身上,是何等的轻裘华贵,这种羔皮皮袄受到女性的青睐,爱美的女人们看中羔皮藏袍的轻暖和华美的外包装。旧时代羔皮藏袍是有地位者和富人的正装,藏语叫“嚓日”。女人们的羔皮袍子,衣襟及下摆镶上拼凑图案的水獭皮,男装羔皮袍子除了镶水獭皮,更多地采用豹皮、虎皮镶边,更显男人的剽悍勇猛。随着生态意识的增强,人们已经摒弃了取材于濒危动物的皮毛,水獭皮、豹皮、虎皮镶边的藏袍成了历史的过往和草原人的记忆,变成了家庭的压箱宝或博物馆的展品,淡出了生活场景。
老羊皮做的藏袍,藏语叫“咋巴”,在风霜刀剑般的严寒冬天里,它是妥妥的防寒皮袍,厚实的皮板使刺骨冷冽的寒风无处可钻,厚实密致的羊毛保暖性极强,世居治多的牧民,祖祖辈辈就是穿着“咋巴”走过寒冬,迎来生生不息的人生。“咋巴”不用包面,裸皮板,但是一定有色彩艳丽的绸缎作点缀。或黑、红、绿、蓝绸缎,缝制在后领、衣襟、袖口上,皮袍边缘都滚边。这种点缀让白皮板的底幅,色彩丰富起来,一股异乎寻常的地域文化气息迎面扑来。
主人为了保持皮板的柔韧性,经常会将酥油之类的动物油脂涂抹其上。在悠悠光阴中,随着尘土、汗渍的沁入,新皮袄穿成了旧皮袄,雪白的皮板变成浅褐色,反而受看起来,附着生活中的烟火气息,打磨得如一张羊皮书,记录着牧人日常生活的琐碎、从容。一小块血污,证明主妇为羊妈妈接生过;一方起皮破损的口子,是放牧途中尖利石子留下的痕迹。随着荏苒的光阴,“咋巴”被生活和日子“包浆”,自然而然地层层垒叠,形成了厚重的生活印记,把牧民的沧桑劳作、粗粝的游牧生活、许多不可言状的生活要素,积淀到“咋巴”上,所以说“咋巴”不仅仅是一件白天黑夜的御寒物,而且还是托起牧民梦想和人生的载体。
石羊皮袄一般是男人们的专属,藏语称“囊”,是男人们高光时刻的盛装,新郎的必备礼服,是婚宴上或者盛大节日里的华服。石羊皮袄不作任何装饰,雪白的皮板是石羊皮袄的最好装饰。一件石羊皮袄穿在身上,显得清新脱俗,文雅沉着。
氆氇只在短暂的七八月份像时装一般过把瘾,大多时候不一定派得上用场,也不能作为平常的衣袍穿,这取决于季节和天气。氆氇以朱红色和黑色居多,同样少不了用绸缎滚边作装饰。
治多的“帕尤秀”服饰,男女藏袍在形制上有很大的差别。男人的藏袍是大襟压小襟,衣袍的下摆提至膝盖处,在臀部和腰间叠出一个腰围袋囊,本地人称作“斗陆”,意思是“悬垂的胃”,其作用是一个大腰包,能装很多随身的物品——喝茶的碗、干粮袋(糌粑酥油袋)、钱袋等,腰间束两条红绿色的绸带。女人的衣袍长度盖住脚面,后面腰身以下,折叠出对称的两条垂直折痕,后背和前胸处预留空间,把婴孩背在身后,是一个安全的背兜;揣在怀里,是一个安稳的摇篮,这就是妈妈的羊皮袄,一个多功能的育儿袋。
治多的服饰文化最突出的是女装,极具特色,女式藏袍的边饰,由红绿蓝三色组成,藏语称“桑佳”,是从古老的“帕尤秀”部落传承下来的服饰文化。如一束阳光照在了幽闭的深处, 尽显治多女性服饰的独特。
“帕尤秀”与“玉树”“桑佳”的隐秘关联
为什么认定治多女性的传统服饰“桑佳”,是“帕尤秀”部落传承沿革下来的服饰呢?“帕尤秀”又是一个什么样的部落呢?“尤秀”与“玉树”又有怎样的历史渊源呢?
其实,“尤秀”与“玉树”只是译音汉字的写法不同而已,在藏语里是一个同音同义的单词,有“故乡”“家乡”“废墟”等义项。
“帕尤秀”关键词在“帕”上,“帕”就是父亲、父辈,“帕”除了家庭间的角色和称谓,有广泛的象征意义及很深的社会寓意。“帕(父亲)”是强大外部世界的象征,“帕(父亲)”是生命的根源、血脉的传承,因为在社会中父爱是硬核的“保护膜”,父亲是权威,父权象征规则、榜样与权力,父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根脉,所以说从这些象征寓意中,可以看出社会生活中父亲力量的坚实。治多“桑佳”服饰,地地道道世世代代继承“帕尤秀”部落服饰的精髓,就是靠上了“帕(父亲)”这座坚实的大山,因为“帕(父亲)”有顽强的生命力和传播的韧性,那么“桑佳”作为“帕尤秀”部落服饰的典范,有深刻的内涵,自然得到持久的维护和尊崇。
历史上的“尤秀”部落与现今的“玉树”地名,有一条隐秘的韧带紧紧相连。
一些历史文献和民间传说提及玉树历史上有过几次大地震。据传很早以前,包括现今结古镇及巴塘(相距州府二十几公里)和西边的扎西科大片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出现过一座繁华之城——宗额,“宗额”在藏语里即“大城市”之意。大概在距今七八百多年前的元朝时,宗额城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地震毁灭了。这大概就是玉树(有“遗址”“废墟”之意)地名的来由吧。
以现代科学来看,玉树处在地震带上,一旦发生地震,一般都是震源浅,破坏性极大。民间传说,历史上玉树曾发生过一次大地震,天崩地裂,山走地摇,河道移位,通天河河道被堵塞七天七夜后,一泻千里,摧毁了沿岸的村庄农田牲畜,并把“宗额”城从这方土地上抹去。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逃离了伤心之地,幸存者们有可能抱团取暖,寻求生存空间,组成一个部落迁移出地震“废墟”,前往当今的治多及可可西里边缘游牧。对于这支部落,他称或者自称都是“从废墟走出来的人”,故有可能部落的名称由此得名“尤秀”,意为这支族群来自于废墟。“尤秀”部落的头人堪布那钦,在民间传说中是玉树族的第一代头人,他的辖地是史诗中珠姆王后的诞生地。史诗《格萨尔王》的雏形诞生于元朝,就是说史诗的形成与玉树族“尤秀”部落的出现,在同一时间,由此可以佐证宗额大地震发生于元朝的某个时段。
据老人们讲,地震使当时的宗额变得荒无人烟,整整荒废了200多年时间。但因通天河谷地及现在的结古地区,适宜人类居住,物换星移,沧海桑田,岁月的隆隆回声又响起,废墟上逐渐又有了人迹烟火,又出现了生机勃勃的人家和村落。从玉树有过家园变废墟,废墟变家园的历史看,治多“尤秀”部落名称源于对一场地震灾难的纪念。而“玉树”的名称更多地包含了重返故里之意,有“故乡”“旧地”的含义。细究其名称背后的幽秘真相,地名“玉树”、部落名称“尤秀”,载负的是经历灾难的悲怆记忆。
再次回到治多女性传统服饰“桑佳”上,“桑佳”的形制、三色的格式从没有被改变、被替代,具有历史的渗透性,穿越时空的隧道,光鲜亮丽地呈现在世人面前。历史上,玉树地区在魏晋南北朝时,已经建立有苏毗和多弥两个部落联盟制国家,而当今的玉树结古地区,就是苏毗女王的领地。女王的王室所在地众说纷纭,但笔者认为就在贡萨一带的通天河河岸,坐落在前面提到的通天河上游河谷贡萨一带,受篇幅所限,兹不赘述。
“桑佳”服饰与苏毗女儿国的服饰是否有传承关系,让人浮想联翩。古老的“桑佳” 似乎告诉人们,它是在刻意保留一段繁花似锦的过往,纪念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假如说“桑佳”是当时宗额城里女人们的标志性装束,那么从废墟走出去的幸存者,一定会传承一些实物、习俗来纪念先祖,当历史的真相变得模糊时,真相会被年轮演绎成习俗文化保留下来。后来,治多女性的服饰又与史诗《格萨尔王》中的珠姆王妃发生了关联,让治多的“桑佳”服饰文化足底生花,底蕴饱满。
治多“帕尤秀”服饰文化馈赠给我们的是一份珍贵的历史纪念,一份文化遗产,这样的沧海遗珠需要今天的人们备加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