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图片_20201012133702.jpg摄影:觉果

       摘要:以往对藏族宇宙观的研究聚焦在佛教经典《俱舍论》与雍仲苯教经典《斯巴佐普》上,认为这两部经典对传统宇宙观的形成具有重要影响。甘青川地区民间收藏苯教古籍文献大量问世,给藏族宇宙观的研究提供了崭新的研究视角。藏族宇宙观的实际内容远大于佛苯经典《俱舍论》和《斯巴佐普》,尤其三界宇宙观对藏族传统地理方位、民居建筑结构、民间文化创造模式等产生了深刻影响。藏族宇宙观以多种文明互动交流为基础,以契合本土观念为主线,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传统宇宙认知体系。

       关键词:藏族;宇宙观;苯教;民间

       引言

       对于宇宙形成及人类自身由来,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阐释角度及看法。这种宇宙形成的认识论或形成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称之为宇宙观。在广义的概念上,我们可以把这种宇宙观理解为世界观,把它放在人与物质世界的时空当中探讨其内在关系,之后从这些内在的关系中重新阐释人与世界之间存在的种种关联性。基于这样的思考,我们可以借助宇宙观这样的视角来探讨藏族文明中宇宙的形成、人、世界、本质、时空、关系等问题,也可以围绕这些点认识藏族文明与藏族历史、社会、文化之间内在的关联性。

       纵观国内外,学者们对藏族宇宙观方面的研究,已有较丰富的成果,但对藏族宇宙观的认识仅限于以《俱舍论》(mngon pa mdzod)为主的佛教文献中的宇宙观,或以《斯巴佐普》(srid pavi mdzod phug)为主的雍仲苯教文献中的宇宙观。《俱舍论》或《斯巴佐普》中有关世间及宇宙形成论固然很重要,但我们很难确定《俱舍论》或《斯巴佐普》中藏族本土的思想观念占多少,或到底蕴含多少本土思想,这点值得去思考和研究。目前的研究中,可以基本确定的是《俱舍论》中关于宇宙形成的观念代表的是印度人对整个世界的认识或印度佛教学者们的观点。由此观之,《俱舍论》中出现的观念很难称得上是藏族本土的宇宙观。苯教作为藏族土生土长的宗教,其经典《斯巴佐普》中的宇宙形成论能代表藏族的宇宙观吗?其实不然。根据布隆多(Blondeau, Anne-Marie)等学者对《俱舍论》和《斯巴佐普》中宇宙形成论的对比研究,他们一致认为苯教经典《斯巴佐普》中的宇宙形成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佛教经典《俱舍论》的影响,其他学者也持有相同的观点。显然,苯教经典《斯巴佐普》不能完全代表藏族本土的宇宙观。关于藏族本土的宇宙观或藏族宇宙观究竟是什么样的面貌,至少在目前的研究当中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近年来,国家保护传承古籍文物,甘青川地区民间收藏古籍文献相继出版,为学术研究带来了大量客观的一手资料。“这些以苯教仪式类内容为主的手抄本文献是青藏高原本土文明传统及其知识体系的主要载体,也是藏族传统文化的根基。它记载了本土文明体系的早期内容,也反映了青藏高原本土文化与周边文化之间的交流和交融。这些内容不仅为藏族传统文化的构建作出了重要贡献,而且在当代考古研究,文化史研究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这些文献资料还未得到学界足够的重视和研究。鉴于此,本文整理和归纳甘青川地区民间收藏苯教古籍文献中的宇宙形成论,分类解析藏族传统宇宙形成论的相关表述。

       一、藏族宇宙观相关文献概述

       类似“宇宙观”这种宏大命题,基于什么样的文献资料来展开讨论显得非常重要。以往研究中,大部分学者仅靠《俱舍论》或《斯巴佐普》等正统经典论述藏族宇宙观,或者以“佛教宇宙观”或“苯教宇宙观”等概念以偏概全。虽然,此类研究方法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但笔者始终认为仅靠这些资料来论述藏族宇宙观是不全面的,尤其很多观点的提出仍需探讨并完善。为了解决资料运用上的合理性及可行性,笔者从几方面对相关基础资料进行了较详细的解读,且这些文献资料对解决藏族宇宙观的相关问题提供了比较合理可信的切入点。首先,敦煌藏文文献、碑文等作为藏学研究领域相对权威基础资料,整理归纳敦煌文献及碑文中有关宇宙形成论的叙述对研究藏族宇宙观具有重要意义。其次,斯巴苯教文献(世续苯)(srid pa rgyud kyi bon)的问世也为这样的研究提供了全新的基础资料。据笔者统计,从2011年伊始,已先后出版了150册斯巴苯教手抄本文献(宕昌手抄本30册;甘青川手抄本60册;迭部手抄本10册;舟曲民间古藏文苯教文献50册)。这些手抄本发现于四川、甘肃、青海等地区苯教世家中,总量近2000册。这些手抄本基本上都是全新的文献资料,对于藏学界来说,类似大量的文献资料首次公开,给学术研究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目前,已有少部分的研究成果散见于各类期刊杂志上。对这些文献资料的研究尚处在起步阶段,仍有很大的讨论空间及研究价值。

       作为本文的主要基础资料之一,这些文献资料中关于宇宙观的论述,基本上都是首次在藏族宇宙观的研究中参考引用。一定程度上,这些资料的引用也是本文的一大特点。此外,这些手抄本基本上都是民间仪轨文献,内容属于斯巴苯教(世续苯)的范畴,很大程度上保持了仪轨的正统性;再者这些文献很少受到佛教的影响,同时也有别于雍仲苯教(g.yung drung bon)的内容。再次,藏族民间流传着有关宇宙形成的《世间形成歌》及各类创世神话。这些斯巴形成歌和民间传说作为藏族宇宙观的一部分,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藏族人对整个宇宙及世界的一种认识论。

       系统整理和研究这些流行于民间的宇宙形成观,对全面把握和深入理解藏族宇宙观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比如,在藏族民间流传很广的颂歌、赞歌及“卓庆”(bro chen)、“协”(gzhas)、民歌、谚语等不同的民间文化形态中充满了关于对宇宙的认知和三界的观念,对藏族宇宙观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总之,我们可以把涉及藏族宇宙观的相关文献分为四大类:一为敦煌出土文献;二为以《俱舍论》和《斯巴佐普》为代表的经典文献;三为民间收藏的斯巴苯教文献;四为以《斯巴形成歌》(srid pa chags glu)为代表的各类民间文化形态。

       二、经典《俱舍论》《斯巴佐普》与三界宇宙观

       《俱舍论》《斯巴佐普》作为研究藏族宇宙观的重要典籍,是研究藏族宇宙观的学者经常所参考和引用的主要资料。解读《俱舍论》与《斯巴佐普》,我们就能发现这两部经典之间存在的内在联系。《俱舍论》作为一部有着高度理论体系的著作,它对《斯巴佐普》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其理论体系的框架建构上,即《斯巴佐普》的理论框架受到了《俱舍论》的影响。如须弥山、四大洲、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的说法借用了《俱舍论》的话语体系。但《斯巴佐普》完全借用了《俱舍论》的说法很难成立,至少在关于宇宙观的论述方面,《斯巴佐普》的核心观念具有苯教文化的特色。而且,像卵生观这类有着斯巴苯教文化特色的宇宙观也在《斯巴佐普》中完全继承下来。此外,像对南瞻部洲的描述,以及世界中心等问题的阐述,《斯巴佐普》比《俱舍论》更具本土化的特色。《俱舍论》的核心观念和区域是以古印度为主,故《俱舍论》中出现的南瞻部洲及世界中心(印度金刚座)都以古印度的地理版图为中心,而《斯巴佐普》中的南瞻部洲及世界中心(冈底斯/gangs ti se)却以西藏本土作为叙述中心。其中地理中心的转场和语言表述的本土化应是这两部经典之间最主要的区别之一。

       除了对“中心”的叙述有区别之外,佛教经典《俱舍论》和苯教经典《斯巴佐普》中对地理认知的叙述也存在很大的区别。如在《俱舍论》中认为南瞻部洲的形状是“马车状”,而在《斯巴佐普》中认为其是“羊肩胛骨”。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所有佛苯传统学者均认为南瞻部洲的形状为“羊肩胛骨”,哪怕奉《俱舍论》为权威的藏传佛教高僧著作中也继承了这一点。此外,《俱舍论》以“须弥山”为中心构建起印度佛教学者们的宇宙模型,但在《斯巴佐普》中非常巧妙地把“须弥山”为中心的世界结构衍生到以“冈底斯”(gangs ti se)为中心的藏族本土地理认知上,对宇宙的结构模式重新做了本土化的建构。如《斯巴佐普》中出现的“格萨”“勃律”“霍尔”等国都与吐蕃关系密切,经常出现在敦煌和各类藏文文献中。根据有些学者的研究,认为《斯巴佐普》中出现的很多地理名称曾在历史上确实存在,而非全凭想象。除了上述“勃律”等之外,《斯巴佐普》中出现的“ba dag xan山脉”为今阿富汗东北境之巴达克山(或巴达赫尚,Badakhshan)省。《世界境域志》中提道:“巴达克山(Badakhshan)是一个很令人喜爱的国家和商人们常去之地,其地有银、金、石榴石、青金石诸矿。其麝香是从吐蕃输入的。”说明《斯巴佐普》中提到的“ba dag xan”并非虚构的地理名称,而是与吐蕃具有密切往来的历史国家。

       此外,藏族宇宙观作为一个整体事实,它由很多个相互关联的观念所组成。这些观念,在某种意义上呈现在具体的名称上,之后又融合在整体事实中构成了藏族宇宙观。因此,我们有必要把这些因素从整体的框架中拆分,对这些组成因素所扮演的功能、意义、符号等进行具象化的分析研究。以《俱舍论》为例:它的宇宙观由时间和空间两部分组成,在时间上,以“劫数”(bskal pa)为主线,对整个宇宙从始到终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线条。认为宇宙的本质是“空虚”,经过多种元素(土、水、火、风、空)的凝聚宇宙才得以形成和运转,而后相继经历生、存、灭、空等四个劫数。之后宇宙又在元素的推动下,重新进入原先的状态。在整个理论框架中,《俱舍论》的时间是无限重复的一种状态。是“开始即结束,结束即开始”的模式。在空间上,《俱舍论》以“须弥山”为中心,它的四面八方、上下两方,即“十方”都住着世间所有的众生,而这些众生所依的空间也处在“须弥山”的不同方位而呈现不同的状态。如四大洲中,南瞻部洲的颜色呈绿色,被认为是释迦牟尼传播佛法的地方,因此比其他洲更加威严殊胜。与《俱舍论》有所不同的是民间收藏苯教古籍中出现的三界宇宙观。斯巴苯教文献中,三界指的是天上神界(steng lha yul)、地上年界(bar gnyan yul)、地下鲁界(vog klu yul)。这是一种苯教文化中独存的宇宙观,三界观中,空间的分布是上下结构或垂直模式。三界中,处理人与神(lha)、年(gnyan)、鲁(klu)之间的相处关系是三界宇宙观最核心的部分,它更关注的是人在三界中的定位及作用,对于自己所处世界的“始终”问题,三界宇宙观中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因为它的核心问题不在“本质”或“始终”上。总体上,三界宇宙观的理论体系比《俱舍论》要简易许多,甚至还构不成一个理论体系。但这样不够完整、不成体系的宇宙观却在藏族民间社会中占据着非常独特的地位。甚至在某些领域,包括藏族传统的地理认知、民居结构、民间文化等方面,三界宇宙观的影响远大于《俱舍论》。

       根据现有的文献资料,藏族宇宙观大致上可以理解为从佛教文化中衍生出来的宇宙观和从苯教文化中衍生出来的宇宙观。苯教文化中的宇宙观又可以分为雍仲苯教文化(斯巴佐普为主)中的宇宙观和斯巴苯教(世续苯)文化中的宇宙观。佛教未传入吐蕃之前,藏族人的宇宙观主要以三界宇宙观为主,以神界(lha yul)、年界(gnyan yul)、鲁界(klu yul)的观念支配着藏族人的日常生活及行为方式。公元8世纪伊始,随着大量的佛教文献翻译,《俱舍论》的理论开始传播开来,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占据了上风。以敦煌文献中出现的几篇关于《俱舍论》的残卷和佛苯文献对桑耶寺的记载来分析,我们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从公元8世纪开始,《俱舍论》的影响在吐蕃日渐明显,而且当时传播和接受的速度远比想象当中的要快很多。至少在宇宙观方面,这样的结论能站得住脚。

       三、民间收藏苯教古籍文献中的宇宙形成论

       甘青川地区的民间苯教文献中,有很多不同于《俱舍论》或《斯巴佐普》的传统宇宙观,而且这些宇宙观只在斯巴苯教仪轨文献中存在并发挥重要作用。与《俱舍论》和《斯巴佐普》中关于“五大元素”或“四大元素”不同的是,斯巴苯教仪轨文献中出现了从“宇宙卵”“光和明”“风创造论”“斯巴娥布”“科马卓杰勒巴”“天地结合论”等创造宇宙的说法。此外,民间流传的传说及各种歌谣中也能找到从某个“动物”的躯体创造宇宙的说法,最具典型的莫过于人尽皆知的《斯巴形成歌》中“世间黄牛”的传说了。经本人查阅,除了“世间黄牛”之外,藏族民间还有从“四角蚂蚁”“乌龟”“琼鸟”等的躯体创造宇宙万物的说法。有些文献资料中还记载“天地结合”而形成的宇宙创世论或“光、明、颜色”等三种物质相结合而形成的宇宙创世论;或没有这些因素的影响而“自然形成”的宇宙创世论等多种说法。以上各种宇宙创世论,我们可以归纳为两种:外部器世间论即宇宙空间·物质世界;内部情世间论,即人类社会·藏族先民。外部器世间论可以分为:元素创造论,原初人造论,光、明、颜色三因结合论,自然形成论,动物躯体衍生论等五种;内部情世间论可以分为:光明神及光明创造论,元素创造论,卵生论,天地结合创造论,风创造论,自然形成论,土、气、露结晶论,猕猴与罗刹女结合论等八种。

       对有关宇宙形成论的文献对比研究后发现:元素创世论主要出现在佛苯典籍中,而且“四大元素”(土、水、火、风)以《俱舍论》为主的佛教典籍中成为主要主题;“五大元素”(土、水、火、风、天、空)以《斯巴佐普》为主的雍仲苯教典籍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虽然,“五大元素”和“四大元素”在佛苯两种典籍中都有出现,但佛教典籍中一般以“四大元素”的说法为主,而雍仲苯教典籍则以“五大元素”为主。原初人造论、光明颜色三因结合论、天地结合论、自然形成论、卵生论等传统宇宙观主要出现于各种民间收藏苯教古籍文献中,除了卵生论在《斯巴佐普》中有论述之外,其余大多出现在甘青川地区的民间收藏苯教古籍文献中。动物躯体衍生论在民间流传的各种歌谣中出现,但从某个动物的躯体中产生世界的说法均没有出现在佛苯传统典籍文献及民间苯教古籍文献当中。

       另外,我们虽然无法确定具体的年代,但是一类民间赞颂歌中完整地出现了“盘古开天”的故事,而且把“盘古”的某种宇宙力量跟藏族民间“神箭”的来源相联系。“盘古”的传说在藏族民间具有特殊的地位,显示文明之间的互动交流具有深刻的社会基础。

       四、藏族宇宙观源流探析

       当我们讨论藏族宇宙观时,首先要解决的是各类宇宙观的源流问题,因为源流问题涉及藏族宇宙观的发展及演变历史,对于理解藏族宇宙观的整体事实具有重要意义。根据敦煌和典籍翻译时间来看,佛教文献中的“元素论”(vbyung ba)远早于苯教文献中对“元素”的记载,至少在公元八世纪《俱舍论》已经引进到吐蕃,而且我们可以在敦煌中能发现类似于《俱舍论》注释的诸多文献。但《俱舍论》中的“元素”思想又可以在古老的吠陀文献中能找到源头。比如五大元素的名称和顺序,与佛苯文献中的记载和以《梨俱吠陀》(Rgveda)为首的各类吠陀文献中的记载如出一辙。除此之外,在斯巴苯教文献中占有主要内容的“卵生”思想与吠陀中的“金胎”有很多相似之处。由此得出,藏族宇宙观中的“元素”论和“卵生”论思想在一定程度上非常接近吠陀文明思想。至少在文献时间上,吠陀思想远早于藏文文献的记载。比如宗教学家米尔恰·伊利亚德、图齐、石泰安等持有相似的观点,而且在他们的研究中略有所述。然而,以卵生观为基础的“二元论”思想方面,受到波斯文明的影响更为明显。对此卡尔梅·桑丹坚参、张云等学者在他们的研究中有过比较详细的讨论。另外,关于宇宙观中各类乌龟的传说既有印度的因素,又有汉文明的影响。所以,纵观藏族传统宇宙形成观的各种论述,我们发现以冈底斯神山为中心(象雄文明核心区)的区域在很久以前不仅是这些文化交流和交融的地方,同时也是当时各文明古国经商贸易的中转站。在藏族宇宙观的源流问题上,我们既要承认这些文化交流的事实,也要搞清楚藏族本土所创新的特色。虽然,“元素”和“卵生观”的思想早已在吠陀等古文明中出现,但作详细的考证和对比之后发现,藏族宇宙观中的“元素”和“卵生”比这些文明中的出现更具系统性和多样性。据甘青川地区苯教古籍文献中记载,包括五大元素与相对应的各种颜色,宇宙卵的各种形态、数量、颜色等,以及它们在宇宙形成论中的功能及作用远比吠陀及其他文明中出现的更为丰富多样,具备相对成熟的理论体系。再加上吠陀文明和波斯文明都跟古代的雅利安人有直接的关系,认为这些文明的创造者就是古代雅利安人种,很多历史学家和宗教学家对这样的历史事实做了很多研究,对此不必详细论述。有一种观点认为,当时的雅利安人迁徙的时候,其中一部分已经到达了西藏西部地区,并且在那里驻足扎根。按这一历史观点,藏族宇宙观受到吠陀文明和波斯文明影响的观点难以成立。这些观念很可能由当时扎根在西藏西部地区的雅利安后裔创造,并在这里生根发芽。从文化传播论和历史发展轨迹等因素来分析,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存在的,同时也能得到史料的佐证。面对没有清晰边界的文明现象,我们不能一味地去追逐“源”与“流”的问题,我们既要知道这些文明现象之间所存在的共性,也要了解这些现象有着其独特存在的模式。

       结论

       总之,对甘青川地区苯教古籍文献中有关宇宙形成论的记载进行整理对比后,我们能得出以下结论:

       一是宏观上我们可以把藏族宇宙观理解为以《俱舍论》为主的佛教宇宙观及《斯巴佐普》为主的苯教宇宙观;微观上可以理解为佛苯正统典籍中的宇宙观及斯巴苯教文献中的宇宙观。

       二是渊源上藏族宇宙观跟汉文明、吠陀文明、波斯琐罗亚斯德的关系密切,如汉文明的乌龟及盘古、吠陀中的元素论、卵生论,琐罗亚斯德的二元论思想。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吠陀和琐罗亚斯德教中的思想直接来自以上地域的观点难以立足。

       三是卵生观在传统藏族宇宙观中占有重要地位,但这种“卵生”不能跟某种飞禽类的“卵生”相提并论,宇宙观中的“卵”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能量”及“因素”的代名词,它的功能跟“元素”非常相似。藏族宇宙观中的“卵”有很多种形状(四角、三角)、颜色(红、紫、白、绿、蓝、铜红、铁、黑、花、金黄)、数量(1/2/3/5/9/18)等特点,比吠陀中的“金胎”更加丰富多样。另外,卵生观有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它跟物质世间的形成没有多大关系,而通常所讲的“卵生”只跟生命的形成有关。

       四是佛苯宇宙观的影响非常明显,如《俱舍论》的理论框架对《斯巴佐普》具有一定的影响,但《斯巴佐普》的核心思想具有藏族本土特色。如南瞻部洲的形状,在《俱舍论》中认为是“马车状”,但在《斯巴佐普》中描述为“胛骨状”,大部分藏族传统文献都继承了后一种观点。此外四大河水及中心的叙述都以本土话语体系和价值观念为主。

       五是公元8世纪伊始,印度佛教世界构造论对藏族社会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但通过对文献及现实社会进行对比研究后发现,三界宇宙观对藏族社会、生活,乃至理解自然的方式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远大于《俱舍论》。

       六是传统宇宙观与藏族人的精神世界有着很深的联系。它对藏族社会的整合及有序推进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这种宇宙观的指导下,藏族社会文化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为人们的精神世界提供了某种不可逾越的范式。(原文注释从略)

藏族宇宙观探析——以甘青川民间收藏苯教古籍文献为主.jpg       作者简介:朝告才让,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后,中国藏学研究中心《中国藏学》杂志编辑。

       原刊于《青海社会科学》202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