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图片_20200821135119.jpg摄影:觉果

摘要:“四魔断境”系藏传佛教觉域派教法义理“魔之断境”之核心内容,是玛久拉仲以“心”为基点的一种思考。她把“心”作为“境”或“对境”,并划分为“四魔”,认为“我执”的“自我之心”就像“魔”一样,是引起各种业障的根源。藉此,以“四魔断境”为认识人的本性或心性的方法,从“四魔”这样一种独特的视角,把“心”分为四种不同的关系范畴并做出价值判断和价值分类,注重揭示“自心”的作用,以体识“心性”,对“心性”的内在结构与功能提出自己的新说和独到见解。文章认为玛久拉仲的“四魔断境”不仅构建了觉域派心性论体系的基座,而且发展了佛教的心性论学说。

关键词:四魔断境;心性学说;女性;玛久拉仲;藏传佛教觉域派

“四魔断境”为觉域派教法义理的核心内容,是觉域派始祖玛久拉仲依据《般若魔业品》并结合自己的修持实践经验和所获得的独特体悟而创立的教法。“四魔断境”不仅涵括了玛久拉仲的佛学观点与哲学思想,而且还代表着觉域派教法——“魔之断境”(བདུད་ཀྱི་གཅོད་ཡུལ།)的总义,特别是玛久拉仲通过“四魔”的概念界定,对“心性”的内在结构与功能提出了自己的新说和新见解,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在这里,笔者首次提出“四魔断境”之“心性学说”并加以探讨,以求方家。

一、“四魔断境”的“心性”范畴

“心性”之说,最早是在佛经中出现的。在佛经中,“心性”是梵文“citta-prakrti”的意译,通常指的是心的本性。《大般涅槃经·卷第十三》的经文用“心性”来指代“心”的状态,实际上相当于“个性”、“禀性”或“境界”,表述的旨趣在于揭示“心”的“常”与“无常”,其出发点和目的是为了确立人生解脱的依据。就“心”而言,佛教通常把“心”的结构分为两个方面:心王和心所(心数)。“心王”是指六识或八识的识体而言,“心所”指从属于心王的种种复杂作用。前者是精神主体,后者是精神作用;前者从总体把握对象,是具有综合性的精神主体活动,后者则取对象的整体或部分,是比较细微的精神作用。最常见的是将心分为真心与妄心,也称为净心与染心、清净心与烦恼心。所谓真心是自性清净而又恒常不变的心,妄心则是虚妄不实而又生灭变化的心。真心除清净心外,还有菩提心、如来藏等同义的名称。

从佛教的心性论来看,玛久拉仲的“四魔断境”之“心性”强调的是“菩提心”。“菩提心”即是成佛的种子,也是断绝世间烦恼而成就涅槃的智慧。所以,究竟“无上菩提心”是“四魔断境”成就的最高境界。但在认识和方法论上,却表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特点,并作出系统的展开与论证,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在玛久拉仲看来,心即“自我之心”,是成佛的根本和本原,又是“人之成佛的真因”。同时,也是阻碍解脱的“魔障”和产生“我执”的根源。可以说,玛久拉仲的这种心性论思想,是对佛教心性论的重大探索与发展。

当然,玛久拉仲的“四魔断境”所展示的“四魔”心性学说,是以佛教心性论为基调和契合点,并结合般若性空的理论和中观思想,把“心”作为“境”或“对境”,归纳为“四魔”,即“有碍魔”、“无碍魔”、“欢喜魔”和“我慢魔”而加以对治和论证的。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四魔断境”所说的“魔”,有其自身的概念和意涵,并非人们想象中的一种体大而十分恐怖的实体,而是指解脱道和各种事物中出现的一切障碍或所有间断难,是觉域派教法所要断除的“对境”,尤其是“我执”魔。玛久拉仲认为,“我执”的“自我之心”如同魔,是引起各种业障和烦恼的根源。如玛久拉仲所言:众魔为“意识”,凶魔乃“我执”,野魔为“分别”,断彼即是“断”(གཅོད།)。在她看来,“意识”、“我执”、“分别”等“心”之作业,都是“魔”,只有断除“诸魔”,才是“断”或“断境”(གཅོད་ཡུལ།),即觉域派的教法义理和修行境地之学说。基于这样的认识,在“四魔断境”中,“心”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范畴,是成就佛果的关键和主体性条件。从“四魔断境”划分的“四魔”来看,其中:

1、“有碍魔”(ཐོགས་བཅས་ཀྱི་བདུད།)是从人的“根识”而言的,如玛久拉仲所言:“有碍魔之数目多,悉皆显现于感官”。她认为,当外在客观事物成为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等“根识”把握和感觉的“境”或者对象时,并由“诸根”即感官或感觉器官反应所产生的善、恶、贪、厌等之感觉,是以“破立”,即否定和肯定来辨识、见识或体识的。因此“执著客观外境故,则以有碍魔示现”。由于外在的这种“色”法(客观事物)于各感官之境中真实存在,因而由此生起的贪著、爱恋、憎恶等,业已真实地挂碍,牵制诸根,即各感受器官,遂触及、侵犯了个体人或众生有情,且构成了束缚世间有情,即轮回流转之基因,故此,谓之为“有碍魔”。

换言之,当“眼根”观见“色”(一切外在物质)境时,对善、美之“色”,会产生贪著、爱恋之感;对恶、丑之“色”则会产生厌恶、憎恨之“心”。以此类推,存在于耳根、鼻根、舌根、身根等诸根所识的声、香、味、触等“五境”,对各自范围内的境或对象,认为是美的、善的、悦耳的、香的、甜的、柔软的,便会产生贪著、爱恋之“心”;反之,是丑的、恶的、逆耳的、臭的、苦的、粗硬的,则生起厌恶、憎恨之“心”。于是“诸根”对所识之境,可生起对立的两种感受或感触。故此,玛久拉仲谓之为“爱、憎二取(执)之魔”。又因为“诸根”已挂碍,牵掣了实有的,或认为善的,或恶的等外境对象,由此构成“魔”,即“有碍魔”。她认为,“诸根”所识,或各感官所感觉的境或各种对象(外在客观事物),不论“善”,还是“恶”,凡是由此产生,或生起的所有一切感触,或者感觉,诸如贪著,爱恋,憎恶等等,都是“魔”,即都是侵扰众生有情的烦恼、痛苦,是觉域派所要断除的对象。并要求“现于感官之一切,直接断于自解意”。现于“诸根”之一切“有碍魔”,要从自身断除,而不求于彼他,由此证达解脱一切“有碍”或“我执”之境地。这是断除“有碍魔”的方法,也是成就的境地。由此可论,“有碍魔”是一种依赖于外在之境,即外在客观事物而缘起的心性学说。

2、无碍魔(ཐོགས་མེད་ཀྱི་བདུད།)是从个体人的主观方面来论证的一种“魔”,是一种不依赖于外在客观对象,由心境或“分别心”生起的善恶分别,而产生的“魔”。用玛久拉仲的话来说:“心,即无碍魔。”它是发自于“心”,即“意根”的诸种思虑或分别。她认为“无碍魔”来源于“自心”,是“心”所创造出来的,而不直接触及感官或诸根认识的对象,故此,谓之为“无碍魔”。其最大的特点是以善、恶二分别相执之,并把“意根”发起的快乐,认为是善,而谓之为“神”;则把意根发起的恐怖,认为是恶,以此为“鬼”。玛久拉仲认为,这是因为自心或“意根”中执有善、恶,神、鬼二“分别心”,自心或意根就自然变成杂染烦恼。这种杂染烦恼之心,对善业且能产生障碍,故此,谓之为“魔”,于是,也就成了觉域派断除的对象或境。

玛久拉仲在《般若波罗蜜多秘诀觉域教理佛言大品》中说道:认为神善,并以神相执;认为鬼恶,并以鬼相执的这些所谓的神或鬼,就是心中生起的欲望、恐惑等诸意念,实际上不过是自己的“魔”,生起于自己,除了个人的自生心之外,它的发起不涉于彼他任何事物。可见,她把人的主观认识作用归因于“念”或“心”。在她看来,以善恶、神鬼二执的心性,本体元始并非真实,而无自性,自性空。心中生起的善恶、神鬼的“分别”,实际上就是这个自性为空的“心”的产物。如果能体悟到这一点,自己的“心”就能持于清净状,由“心”生起的各种欲望、恐惑和思虑分别等,也将在其中自行断灭,就像平静的大海中掀起的波浪,最终在大海中消失一样,断弃“心”之执著,使心身置于安宁自如状态,“无碍魔”的烦恼痛苦便在其中得以断除,并成就其境地或“断境”,从而突出了“心性本净”之意趣。

3、喜乐魔(དགའ་བྲོད་ཀྱི་བདུད།)是玛久拉仲针对各种事象提出的一种心性学说,喜乐魔的产生源于“自心”贪著的各种事物,诸如名利、权势、钱财、功德等,基于此生起的爱慕、贪婪,或者说“自心”贪著的各种事物得到满足,而由此内心生起的快乐、傲慢等,玛久拉仲称之为“喜乐魔”。“骄矜心起欢喜魔。”表明“喜乐魔”生起的根因,对世间名利、权势、钱财等得利而自矜其功所生的“欢喜”,谓之为“魔”。并在此基础上细化“喜乐魔”,即“共同魔”(ཐུན་མོང་བདུད)和“殊胜魔”(མཆོག་གི་བདུད།)。“共同魔”包括由傲慢或自大心滋生的“喜乐魔”,以及对福泽财物发起的“敬逸魔”(གཡེང་བའི་བདུད།),对名利敌友发起的“欲望魔”和对子女配偶家眷发起的“欢喜魔”等;“殊胜魔”,是相对修行者或瑜伽行者而言的,它表现在修行道和果位两个方面,一般而言,“殊胜魔”的表现形态,分别有“正见离戏论”,即证悟空性见生起的快乐、修“平等性”生起的快乐,行“无分别”生起的快乐,入“修持道”生起的快乐等之“魔”。这些快乐或欢喜倘若被瑜伽行者稍许在观修境中受用,就不能进入正道而成为“魔”之业,或魔障。一切观修只能表现于表象,而不能于心定见。于是,心中会生起不灭的种种意想。在她看来,不论是“共同”的“喜乐魔”,还是“殊胜”的“喜乐魔”,皆来源于理念幻化的贪著“心”,或滋生于傲慢、矜骄之“心”故,遂习成为解脱道的断障或魔障,并谓之为“魔”和“喜乐魔”,这是觉域派要断除的“魔”,从而注重揭示“心”,即“自心”的作用。

4、我慢魔(སྙེམས་བྱེད་ཀྱི་བདུད།)又称执著魔,是上述三魔即有碍魔、无碍魔和喜乐魔的总和。“魔可分为四性相”,“皆又合于我慢魔。”玛久拉仲认为,“我执”是无明的根源,它像“魔”一样非常可怕,倘若不断除“我执”魔,它的侵扰就会不断。这是因为人们对客观事物的“执著”,“心”被爱恋、贪著“魔”所摄,才生起了“四魔”,使人烦恼痛苦。如果人们能体悟到对客观事物所生产的诸贪、嗔之根源是“执著”,并在体悟中自行断灭“执著心”,即可断除对客观实体的“执著”,即“无明”。“就像屋里的烟火,自由烧火人来灭。”并认为:若于自地解脱“嗔”,断除“执根”,则度脱“热烧地狱魔”,证得“大圆智境”;解脱“贪”,则度脱“饥渴饿鬼魔”,证得“妙观察智”;解脱“痴”,则度脱“役使畜生魔”,能证得“法界性智”;解脱“妒”,则度脱“变者人之魔”,证得“成所作智”解脱“慢”,则度脱“好战非人魔”,证得“平等性智”。以上命题,相互关联,彼此照应,在玛久拉仲看来,只有断除其觉域教法所说的“四魔”及其根源——“我执”,所有一切烦恼痛苦便无从生起。无“我”则无“魔”,无“我”则无“断境”,从而自地解脱。具足这种见、行、修的行者,必使诸魔,或“执著魔”在无执空性中得到彻底断除,即断除“我执”,并从根本上分离“四魔”,解脱“四魔”,最终证达觉域派倡导的般若空性智慧境界和无上菩提心,从而成就利乐事业,使众生有情获得解脱。可以说,对“心性”的内在结构与功能提出了自己的新说和独到见解。

由此观之,“四魔断境”的命题并非只是简单地断除“四魔”。“四魔”不是外在的妖魔鬼怪,而是个人内在的心性之“魔”,却关联着个我的本性和德行,体现在个体人的本性、行为和修行修养三个层面。如“五毒”——贪、嗔、痴、妒、慢的个我本性,含括对外在所有的执著和无明烦恼,以及善恶行为之业力——地狱、饿鬼、旁生、人、非人和天等“六道”流转轮回,还有“五智”——妙观察智、大圆智境、法界性智、成所作智和平等性智之修行境界,其作用可以延展至无尽。玛久拉仲从“断境”境界分析了“四魔”,从“境地”层级揭示“四魔”的内在结构与表现特征。其“四魔断境”以“心”为主题,突出地体现佛教“尽由心造”基本思想的同时,倚重人本之事与宇宙万物而多层次地对“四魔心造”的义理思想和般若空观展开论证,提倡众生返回自己“心性本净”的心灵世界,以成就其提倡的菩提慈悲、智慧利他和平等无我的最高理想人格和精神境界,在“四魔断境”的说教中确立道德主体论的立场,充分体现了一个女性特有的细腻觉受、体验和亲证经验,展示出其“四魔”心性学说所达到的高度、深度和广度,构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学术世界。可以说,“四魔断境”是一种以人之本性或心性为基点的深刻思考,不仅为世人提供了一种心性理论与认知方法,而且通过“四魔断境”的义理和基本学说,提供了一种心理学的理论,以及人生解脱的依据和途径,具有宗教实践意义和人文精神。玛久拉仲博通精思的“四魔断境”重要命题,在藏传佛教史上,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

二、“四魔”的“心性”表征

“四魔断境”作为觉域派奠基性的教法义理,是玛久拉仲对人之“心性”体悟的独特经验和认识论。玛久拉仲认为一切法皆集于“心性”中,如果能体识“心性”,便可通达一切法性。因此,若能识知“心性”本义之圆满方法,则为成就一切法义。依据“四魔断境”之宗义,我们可以把“四魔断境”心性学说,归结为以下基本的关系范畴:

1、心与境关系的心性说

主要体现于“有碍魔”及其断境之心性学说。玛久拉仲倚重“心”与外在客观事物之关系,由“心”向外展开,并通过派生、推衍、推理等逻辑地展示出不同层面的关系范畴,特别是她将挂碍于“十八界者”等的外在客观事物与“心性”联结起来,构建“有碍魔”的范畴体系,从而凸显出其心性说之特征。

不同的是,“有碍魔”心性说基于善、恶、美、丑等道德理性来区别和辨识“境”与“心性”的关系,以揭示“心性”。在玛久拉仲看来,根识所受的诸境本体皆空无自性,对空无自性的物质,即“色”所表现的“爱”和“憎”、“美”和“丑”的挂碍执著,都是“我执”的变现,是魔。“色”显现的只是一种“假有”,并非真实存在,均为“心”之作为。对这种“假有”所执的“爱”、“憎”,也就毫无意义。正如她言“所见视作心之身,所闻视作心之语,所想视作心之意,皆当无因果之义”。基于这种认识,她着重论证“心无造作”,“心智”分离,五根识皆住于“周延之大空性”,她认为通过修行,分离“诸根”之执著而自然住,对外在事物“色”的挂碍也随之制伏,则成就自然智性。

“有碍魔”心性说,通过“有碍魔”这样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论证并体现了觉域派倡导的“心性本净”、“无分别”、“无偏执”的般若空性及其中观见的思想,以及佛教缘起论之心与物,即意识与物质相辅相成的关系和空性见。可以说,这是由“心”向外展开的一种相互关系之上的心性说,强调了“心”的主体性、根源性和决定性的意义。因此,“心”乃修养的关键,证达正觉的根本。由是观之,玛久拉仲于“有碍魔”所说的“空”,不仅表现在“无我”上,而且表现在诸法“无自性”上,这正是玛久拉仲“空”观思想的重要方面。

2、心与意识关系的心性说

是由“无碍魔”及其断境归结之心性说。主要建立在心与意念、意识之关系上,是在内心展开的一种心性说。玛久拉仲认为“心,即无碍魔”。它是由自心生起的善、恶分别而产生的。其之根源则是内在心境,即自心。“所生分别皆为魔,此乃生于自之心。”可见,“无碍魔”心性说强调了“心”的“意念”作用,即使没有“真实之境”,外在事物的挂碍或影响,自心便在“意识”的作用下,也会之思缚恶毒,心中生起贪恋、嫉妒等“无境”的意念,即“无碍魔”,而这样的“心”魔,却又长时间伤害着自己的“心”,使“心”烦恼或变得杂染不净。可以说是玛久拉仲为认知“心性”所作的又一道德价值判断,构成了“四魔断境”心性论的重要内容和道德性内涵。

3、心与事理关系的心性说

是从“四魔断境”之“喜乐魔”及其断境归结之心性学说。“喜乐魔”心性说的最大特点是,其心性学说建立于“心”与社会或世俗事理的关系之上,即与名利、权势、功德等事理的关系之上。主要是人与外界事物相触而感于事物,以及与社会关系而生起的心理反应或性情,通常指“七情”。“喜乐魔”的心性说与人的“七情六欲”有关,“苦乐功过轮涅一切之所依,四种烦恼五脏六腑蕴之处。”玛久拉仲对“喜乐魔”的这种界定,可以说是为对治人的“七情六欲”构筑的一种心性学说和实践方法。

她首先从名利、权势、钱财、功德等世俗的角度,把“心”划分为“贪心”和“傲慢心”两个方面,并从理论上概括出“共同”和“殊胜”两个层次。认为人们对各种事物生起的爱慕、贪著等皆来源于理念幻化的“心”。包括对名利、权势、财富等的爱慕、贪著而发起的“欲望魔”,对家眷、子女、配偶等发起的“爱恋魔”,对享乐、自大等发起的“敬逸魔”等,以及不满足、不可得而使人伤心,所生之“厌离心”;反之,所生的“自满心”,由自满“骄矜心”生起的“欢喜魔”,福泽财产生起的“掉举魔”,名利、友人、或战胜敌人生起的“欣喜魔”等等,其之“因”皆为“贪著心”或“贪心”,由此滋生了“喜乐魔”。这是玛久拉仲构筑的“喜乐魔”之心性说要旨。这是玛久拉仲从一般意义或“共同性”上,对“喜乐魔”心性说的阐发。如果从殊胜的层面而言,“喜乐魔”之心性说表征主要在于:诸如修行者获得道法成就、或亲见本尊神、或显现各种神通等,由此生起的欢乐、喜悦和自满则滋生傲慢、矜骄之心故,遂习成为殊胜“喜乐魔”,且构成解脱道的断障、魔障或魔业,所以,心性亦由此被“幻智”所染。故此,她强调对这一切“不作意”,应从“专门所做”,即专门贪求世间名利、权势等之习气中解脱,而令“心”安住。“无执自理之妙行,众有智者藏于心!”她把“心性”置于各种社会关系之中,通过彼此的交互作用产生联系,并找到人之心性的“共同性”,从而揭示出人的本质在社会生活及其关系中的体现。

从玛久拉仲论证中不难看出,控制欲望,断除欲望、贪著不仅是一种人之为人的根据,又是人之成就“心性本净”、“大光明”的真因,而且也是直接关系到修行成佛的大问题。“若能断尽世间烦恼贪嗔魔,遍生福安开启功德宝库门。”玛久拉仲把“欲望”持为梦,乃“假有”,认为只有努力积累清净功德,方才遍生幸福安乐,从而开启所有功德宝库之门,成就心性本净之大光明。

4、心与“我执”关系的心性说

是从“执著魔”及其断境归结的心性学说。“执著魔”心性说,实际上是与上述三魔相互关联而展开的一种心性说。不论是“有碍魔”、“无碍魔”,还是“喜乐魔”它们产生的根源是“我执”或“执著”,而且相互之间有互释关系,“执著”或“我执”为“执著魔”心性说的核心。因此,于“执著魔”玛久拉仲着重强调体识“执著”,断除“执根”的重要性。她认为“执著”是一种最可怕的“魔”。“一切分别迷惑,皆为执著魔,乃心之自力。”人的“执著”之心是与世俗的智见联系在一起的迷妄观念。断除“执著”,所有的“心魔”则寂灭。可以说,玛久拉仲以“执著”为缘起和基点,构架了“执著魔”或“我慢魔”的心性说。

基于此论证,她要求勤奋受持上师的教诫而努力修行实践,强调体识“菩提之心”。

她从“心”之安住,分为七点:即安住未造作(མ་བཅོས་པར་བཞག་པ།)、安住未沾染(མ་བསླད་པར་བཞག་པ།)、安住未改变(མ་བསྒྱུར་བར་བཞག་པ།)、安住未散乱(མ་ཡེངས་པར་བཞག་པ།)、安住自理(རང་ལུགས་སུ་བཞག་པ།)、安住原状(རང་སོར་བཞག་པ།),安住原始(གཉུག་མར་བཞག་པ།)。这是玛久拉仲对“心性”的新说和进一步的阐发。其中:

第一、安住未造作,强调从法性懂得明智菩提之心本来存在之义,于自本性放松、悠然、舒畅、异常明白、清醒、无私遍布、无明普及、平静、欢欢喜喜,不对任何“分别”分心,而处于安乐地。第二、寻思未染而住,即自心在未造作之境界中无任何作意而住,喜欢不喜欢、安苦、热冷、吃喝、敌友、己他、妙欲之贪恋,以及轮回涅槃等等,均不作意而住。“除了色不作意,直至一切全知之间亦不作意故,因而欲界不混合,无色界不混合。”第三、所缘不变而住,即自心未被任何所摇动、无执著傲慢而住。如《大般若经》中说:“心中无障而无惧怕,极大出离倒行逆施,乃究竟涅槃。”第四、心不散乱于“六聚”之境而住,即心于无所思之境界中不散乱于自性之光明、清亮、安乐,以及任何善恶境之寻思分别,而持续不断地住于如同虚空之义。“一切法皆乃虚空之所依,彼其不会出离此所依。”第五、自理于本性而住,即心之忆念不分散于任何寻思分别,在乐、空、明之境界中识无依而住。如《般若经》中云:“般若波罗蜜多平等性故,诸法亦平等性也。”第六、不入意识入本原状而住,即心性本来如同法性而住,明亮而住于心无任何所缘之义。第七、如是原始而住,即法性本有,并于此法界心无狡诈,而于大法性境界无勤劳自成自宗自理坦荡安住,如《小品般若经》云:“与虚空界无别无断”。

玛久拉仲的“四魔断境”心性学说始终重阐,修行认知人的心之本性,体识“心”本体,本来清净的“精华之心”无分别,亦无执著,无讹无造,自然清净,智慧光明,故此“佛之密意别无求”,成佛之道别处无求,而在于自身,轮回涅槃从自地解脱,无从旁求,只要经过自身努力修行,则能远离一切烦恼而证得寂静,证悟心性,成就“菩提心”。并且把现实人心和佛道联系起来,把两者视为相通、相等的,即达成佛的境界和理想人格的成就,心性修养和修行实践至关重要。心性修养,则成为修行者成就佛果和能否达到理想人格境界的关键。

一言以蔽之,“四魔断境”是来自一个女性宗教经验的论证,其“四魔断境”心性学说的基本范畴,体现了个人与世间世俗范畴相互间存在的复杂关系,特别是玛久拉仲对“心”的独到见地构筑了一种新的心性学说,从而开辟了觉域派的心性论思想并奠定了觉域派心性学说的基座,强调的是一种心性文明和心性修养。

三、结论

综上论述,可见玛久拉仲“四魔断境”构成了一种心性论的新体系。

“四魔断境”以佛教心性论和般若性空为基调,强调了心性本净,自然清净,心性本觉,智慧光明与自性空,这是“四魔断境”心性论的理论依据和支点。在此基础上,以“四魔断境”为认识人的本性或心性的方法,认知自性清净心,注重揭示自心的作用和功能,肯定人的本性是善的,是清净的,心之本体是本净的,光明的,智慧的。发菩提心是其认识心之本性而修持实践的始点,只有发菩提心,才能证达“四魔断境”,成就“无上菩提心”,获得正果,从而利益众生有情。这是“四魔断境”心性论体系的核心价值和终极旨趣,在玛久拉仲的觉域派义理和佛学思想体系中具有决定性乃至终极性的地位和意义。“四魔断境”:一个女性的心性学说.jpg

作者简介:德吉卓玛,女,藏族,青海尖扎人,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宗教研究所研究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主要从事藏传佛教研究。

原刊于《中国藏学》201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