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柔古城的断壁残垣

斯柔古城遗址

1981年9月，甘南州考古人员偶然获悉夏河县甘加乡斯柔村后，有一座无人知晓其历史的古城遗址。考古人员立即组成调查组，对这座从未有任何著录的无名古城址进行了考古测绘。这次调查由在甘南从事过多年考古工作的李振翼先生撰文作了介绍。

李振翼先生在《甘加斯柔城实测记》一文中，将这座古城命名为斯柔城。长期生活在甘南的青年诗人阿信，读到李先生这篇文章后，欣喜地写了一首诗《斯柔古城堡遗址》，表达他对发现草原上这一古老文化遗存的敬意和怀想。

“斜面。/台地。/一座想象中巨大光芒的门扉洞开。/ ——我发现了。他这样说：一段墙基。”

时隔20多年后，记者怀着同样的心情，前往踏访了这座很少有人光顾的古城遗址。

斯柔古城遗址

神秘隐遁的斯柔城遗址

沿着草原上的公路前行，在甘南州夏河县城北25公里处的甘加滩的中心区，央曲河上游两条主要支流舍京曲、恰莫涅曲的会合处，是一个叫做斯柔的小村庄。这里四周开阔，草原连绵起伏，村民们过着四季游牧的悠闲生活。就在该村后西北台地之上，有一座隐约可见的古城遗址。

随行的夏河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随着历史的沧桑变化，牧人的迁来徙往，该古城的过去已神秘隐遁，几乎无人了解它在草原深处晦暗不清的存在。“除了李振翼先生的文章外，再没有学者对斯柔城做过考察和研究。”

斯柔城遗址在该村后相距50米的一阶台地上。正如李振翼《甘加斯柔城实测记》一文记载，该城城墙残存东南垣长200余米，正中开门。从城垣的总形体上来看，全城呈正方形，后城墙略有内收。从四角的遗存来看，原来可能设有角楼碉墩。城内以中轴线为中心的通道两旁构成一个100X65米的宫门广场。城内后侧是全城宫殿主体建筑。斯柔古城城内建筑布局，以残基勘测分析，它是一个中世纪式的中轴线庙堂宫殿整体建筑群体。

斯柔古城之外有护城壕。城门外整个外围东垣侧，还有许多围墙残迹，迂回相绕，李振翼认为是斯柔城的军营、堡塞，是当年驻屯军士的营房旧址和商业集市区。

李振翼《甘加斯柔城实测记》还记载，从斯柔城采集到的手制、削制为主的陶器残片，简瓦、板瓦、方砖、条砖和琉璃装饰品残件等来看，应为有着特殊地方性的土著文化，与汉代以来常见的类似中原的灰色陶器形制不同。它的民族性、地域性特点更加显著。从斯柔城的测绘和文物采集工作中，李振翼得出结论：斯柔城的创建，既不早于隋唐，又不晚于明、清。考察这段史实，应该与宋代一度兴起，繁荣于甘青一带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吐蕃地方政权——唃厮啰有关。

这样一座在草原上长期缄默不语且不为外人所知的城池，它究竟与怎样的一段历史有关？为此，记者又进行了进一步的了解。

甘加草原，远处的台地为白石崖山脉

甘南第一县与吐谷浑“创居”

记者首先造访了位于夏河县城的甘肃省藏学研究所，据该所研究人员告诉记者，目前还没有学者专门研究过斯柔城。但可以肯定斯柔古城在夏河周边的历史研究中有着非同小可的价值。记者随后又翻阅了大量以甘加草原为中心的有关历史资料。

甘南的第一个县置为汉代的白石县。白石县建置始于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年），与金城郡同时设立，属金城郡，东汉时属陇西郡，是中原王朝在今甘南州境建立的第一个行政建置，堪称甘南第一县。晋成帝咸康元年（335年），省白石县。省去白石县的原因，可能与当时吐谷浑人“创居”白石县，前凉势力鞭长莫及有关。

汉代的白石县治，具体位置在哪里？从县城的命名、古文献所记的方位、周围山川形势以及城池的构筑特征来看，即为甘加区域。因为甘加有著名的白石崖山脉。十六国时期《十三州志》记载：白石县在狄道西北二百八十五里，漓水（漓水是大夏河的古称）北。有学者认为，位于白石崖侧的八角城或斯柔城均有可能。

大约在西晋末年，甘南草原成为吐谷浑的驻牧之地。吐谷浑西迁之初，在此“创居”。后来此地成为吐谷浑的政权中心。吐谷浑在甘南的活动史长达350多年，直到吐谷浑灭国前，仍有在甘南活动的记载。

吐谷浑部“创居”之日，正当西晋亡国、地方势力纷纷割据之时。此时，白石县之地已被吐谷浑占据，前凉不得已而后撒。

吐谷浑部西迁之初，便落脚于广大阪。广大阪即夏河县境北面的白石崖山脉，其上为一片起伏平缓的高原。其下为甘加草原（现斯柔城遗址背靠白石崖），向南延伸到洮河上游。逐水草而居的吐谷浑族，遂以此为根据地，逐渐强盛起来。

吐谷浑建国之初，逐水草，无城郭，属民“以毡庐、百子帐为行屋”。毡庐即牛毛帐篷，百子帐即能容纳多人的大帐房。到拾寅继位时（452年一481年），“起城池，筑宫殿，其小王并立宅”。甘南作为叶谷浑的重要领地，先后建有多座城郭，派王驻守。见于史书记载的有八座，斯柔城（无法查证古时的命名）是否为其中一座，需要考证。

甘加草原草地上散布的碎陶片

斯柔城：唃厮啰政权建造？

11世纪初，河湟地区出现了一个藏族地方政权——唃厮啰政权。唃厮啰是吐蕃王室后裔，原居西域高昌，十二岁时，被河州吐蕃族大商人何郎业贤带回河州，安置于今夏河县麻当乡大夏河西岸。不久，又被当地大酋豪耸昌厮均掣至移公城。学者认为，此城当在甘加草原。（是否为斯柔城？或八角城？没有明确说法。）后来，又被宗哥大首领李立遵等劫持到廓州（今青海循化境），“立文法”（各部落订立盟约），尊之为“赞普”。

唃厮啰起初受制于人，徙移青唐（今青海西宁）后，始独立掌权。唃厮啰虽处西北一隅，但借当时北宋与西夏争锋、西北各民族戎马倥偬之机，建立了一个封建割据政权，历时达百年之久。

唃厮啰政权的辖区“占河湟间二干余里”。夏河甘加草原，是唃厮啰初居之地。离甘加不远的桑科草原上有一座古城，相传是唃厮啰之子董毡驻防过的历精城，而散处洮、岷、叠、河等州的吐蕃部落，都在唃厮啰政权的统辖范围。境内主要以吐蕃人为主，还有党项人、汉人、回鹘人以及侨居的西域商人等，人口最多时近百万。唃厮啰的主要产业是畜牧业，其次为农业，手工业最负盛名的是锻造铁甲。唃厮啰还重新启动茶马交易，以本地区的农牧产品和内地政权开展贸易交换，发展自己的经济文化。河西被西夏占领后，西域客商都改道青海，经甘南转赴渭水后达中原，鉴于此，唃厮啰采取向过往客商征收商税的办法，以增加财政收入。商人携带的商品也可以在他的辖区内进行交易，这就给唃厮啰辖区带来了空前的繁荣，同时，开辟了积石山南道，并派兵护送各国商队直达宋朝边境，保证了“丝绸之路”南线的畅通。

唃厮啰于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病故，由其第三子董毡承袭王位，继立为青唐王。考古学者李振翼认为，甘加斯柔城即为唃厮啰政权所建。确否，还有待于权威人士的论证。

八角城遗址，远处为白石崖山脉

无法遐想，从众多故纸堆里举目，记者耳边响起诗人阿信的诗句：

我不禁恍惚。但我确信/我于这废墟之上/听闻了生命如斯的歌吟/我仿佛看见：一次不可挽回的日落。/一座昔日辉煌的城堡。/一种令人无法正视和卒读的伤痛/在荒草间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