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喝喜酒,你去不去?”
“我也不认识人家,直接去合适吗?”
“当然合适,你和我们一起!”
就这样,刚到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囊谦县没几天的我,第一次参加了一场藏族青年的婚礼。
新娘是香达镇政府的新职员,去年刚考进来,和她一起进来的几位年轻人,都是90后。当天,大家都穿得整整齐齐,一同来到了县里的大酒店。
在酒店门口,竖着一口铁锅,里面燃烧着松柏枝和青稞,香味飘了很远。这便是煨桑。煨桑是藏族人民最普遍的一种宗教祈愿礼俗,煨桑炉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生活中也常常用到,烟雾里寄托着人们美好的祝愿。
客人们从酒店门口列队进入。我们一行由年长的同事统一包了个大红包,在门口交给新人的亲戚收下。每位来客都会收到一个小小的礼袋,里面装了一条小手链,所有的家庭成员包括礼宾都穿着藏服,很有气势。男人们宽袍大袖,把本来就魁梧的身形衬托得更加威猛;女人们服装艳丽,把脸上的高原红映衬得更加动人。
大堂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用餐期间,当地的歌手献唱歌曲。一位女歌手一亮嗓,同桌的洛周就说:“不错不错,这是一流水平。”酒过数巡,开始献哈达了。
给新人献哈达。
哈达对于藏族人来讲太寻常,也太重要了。藏族人表达赤诚之心时会说“我的心是洁白无瑕的”,一条洁白的哈达就代表了最诚心的祝福。如今我在囊谦看到的哈达,颜色丰富,已从单一的白色,演变成金黄、蓝、红、绿等品种。哈达也有规格的区分,上等的哈达长约九尺,有“吉祥八宝图”花纹以及“昼夜永安”等藏文字样,主要敬献给高僧大德、政界要员、新郎新娘、贵客好友及佛像佛塔等。中等的哈达长四尺多,一般的哈达长三尺,这两种哈达多用于节庆和普通交往。在囊谦,献哈达的场合很多,节日庆典、婚庆喜事、乔迁新居、赛马夺魁,都以哈达表示庆贺和祝福。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哈达。给新人献哈达的大概有数百位客人,新人站在台上,迎接哈达和祝福。每献一条哈达,新人就要低一次头,接受了数百次祝福,脖子上已经挂满了哈达,快要把人都淹没了,后面有人专门帮助托着,场面蔚为壮观。
我当天最大的遗憾,是没带相机,我很想找机会好好拍一次囊谦人的婚礼。
三个月后,扎西多杰给了我这个机会。
扎西多杰是一名小学教师,他的外甥女要出嫁,做舅舅的他成了大忙人。在囊谦的藏族传统婚俗中,女方的送亲人员一般由新娘的舅舅、兄弟和至亲组成,囊谦民间有“舅神”之说,有舅舅送亲,就有舅神保佑。所以在整个婚礼中,舅舅的任务很重。
新娘叫尕吉措毛,香达镇人,从中央民族大学毕业后考公务员到了西藏昌都,认识了做公安的林芝小伙儿,缘定终身。扎西多杰说,这也是第一次给晚辈操办婚事,很多细节不是很懂,他这个当舅舅的前些天一直在学校值班,今天无论如何要好好帮忙了。
新人共迎新生活。
我到的时候,新郎新娘、双方父母都在穿藏袍。囊谦人的传统服饰精美繁复,新娘着装,需要两三个人帮忙。尕吉措毛的家人,帮她把头发编成一缕缕小辫子,化好妆,然后穿薄褂,再套上板板正正的外袍,这件长袍比她的身形要大很多。用红色的布带束腰,再配上缀满配饰的宽腰带,然后戴上重重的辫饰,辫饰上拴着十来个蜜蜡和绿松石,为防止掉落,用线和头发串编到一起。在双手缠上一两串手链,一手各戴两个戒指。当然,右手一定要从袍子里抽出来,让大袖子搭在肩上。新郎不需要化妆,很快就穿好了藏袍。在这个过程中,从寺院请来的喇嘛们一直在隔壁的经堂里念祈福咒。
全部准备完,已将近中午,新郎新娘就坐到客厅里吃些糕点。与此同时,扎西多杰他们一直在酒店里招呼客人,酒席已经开始了。一个小时后,新人步出家门,系满哈达的婚车在大门口等他们。在大门口,我发现了用毛织袋装好的干牛粪。
可不要小看这些牛粪,在生产资料相对单一、匮乏的雪域高原上,牛粪作为烧茶做饭的燃料已有几千年的历史,至今仍被视为最佳的燃料。藏语中把牛粪称为“久瓦”。“久瓦”在特定的场合有着特别的用途,任何贵重的东西都无法替代。囊谦人举行婚礼时,在自家的门口摆放一袋牛粪、一桶清水,上面各系一条洁白的哈达,寓意家业兴旺、多子多福。
乘车来到酒店后,主持人将一对新人以及伴郎伴娘(分别是新郎的姨夫和新娘的妹妹)迎上台。主持人手拿台本,抑扬顿挫地把一套一套祝福词说完,就进入到献哈达的环节了。最先上台献哈达的是受人敬重的僧人,然后是新人的父母,之后是亲朋好友们。哈达一条又一条,渐渐的,我的镜头里就看不到新人的脸了。这时一旁的亲戚就把哈达取下来一部分收好,然后继续,新人热得满脸通红,但笑得很幸福。
不少亲戚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这次见面后,就要再过几年才能相见。其他宾客散场后,亲戚们拿着话筒开始自娱自乐,一张口嗓音惊艳,果然高原出歌手。
酒宴结束后,尕吉措毛换下盛装,终于松了一口气。其实,跟我广西老家比起来,囊谦的新人还算轻松,除了穿衣服费劲些,他们可以静静地在家等待,最后到宾客面前站着接受无数哈达的祝福就好,这可比一桌一桌敬酒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