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人类之外,绵羊也很聪明。

       除了人类之外,绵羊也很强大。

       你玛尔瓦,圈中的绵羊,

       你应该在沟壑中跳整整九次,

       在奔驰中飞快地跑整整九次。

       所以,从今日起,

       这一任务交给了你这只绵羊。

       你要在无路的山崖中踏出一条路来。

       你要在一个无渡口的湖中掘出渡口。

       用你的蹄子踏破山崖,

       用你的脸口吞下湖水。

       这是1300年前一首礼赞绵羊的藏族古歌,它赞美了一只拟人化绵羊的聪明、强大和力量。但很少有人想到,这份出自敦煌石窟藏经洞的吐蕃古歌由古藏文书写记录。而最早研究这首绵羊古歌的学者,则是法、英著名的探险家伯希和与斯坦因。

       一、古老的羱羊崇拜

       据载,古代的藏族先民崇信羱羊并将羱羊看成自己部落崇拜的神灵图腾之一。《旧唐书·吐蕃传》形容藏族“多信羱羊之神”。而《新唐书·吐蕃传》则说“事羱羊为大神”。如果说以上史料是汉族对藏族动物崇拜的一种民族认知的话,那么,藏族人自己又是如何看待祖先与羱羊的关系的呢?藏文史料《西藏王统记》在叙述松赞干布祖父、吐蕃第三十代赞普达日宁斯这一名字的来历时说:

       赤聂(赤聂松赞)之子仲宁得乌,自达布地区取得秦萨鲁杰为妃,产一生盲小王,名曰木龙衮巴扎。后王病,留其遗嘱于子云:“宁布桑瓦为尔先祖父辈护佑之神,当供祀之。从阿柴地延请医生,开汝盲目,执掌邦政。”木龙衮巴扎于“宁布桑瓦”深致敬信,常供祀之。并延请阿柴医生为其开目,能见吉雪达日山上之羱羊奔走,因之又称为“达日宁斯”。

       “达日宁斯”,藏语意为“虎山见羊”,换句话说,也就是“看见虎山上之羊的王”。由此可见,藏族先民对于羱羊的信仰崇拜由来已久。

       又据藏文史料记载,在藏族远古的“五大氏族”部落中,就有两大部落以崇拜羊为主:如属火的“廓氏”部落灵魂的守护神为山羊或羱羊;而属木的“噶氏”部落则将灵魂的守护神寄托于绵羊之上。流传在西藏的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也记述了不少藏族古代部落与羊崇拜有关的原始信仰。

       羱羊,是一种生长在青藏高原上的大角野羊,也有人说是绵羊的原种。羱羊其肉可食,皮可做衣,毛可编织。由于羱羊力大威猛,藏族人也称大头羊,藏语为“聂”,粗大的角向后上方伸出,显示出羱羊的威猛之力与敏捷之身。据说,羱羊喜欢生活在高海拔山势峻峭的山地,视觉极好。也有说,羱羊至死也不离开所居住的山岩之地。故此,藏族谚语称“羱羊的角丧失了,羊群就遭殃了。”可见,羱羊角是羊的有力武器,不坚利,不威猛就不能御敌护群。所以藏族先民把威猛坚利的“羱羊”当做神灵来加以崇拜祭祀,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人羊碰头礼

       二、山羊与大昭寺

       说到古老的崇羊习俗,我们不能不提到两座古老寺院的修建与羊所发生的故事。

       大昭寺位于拉萨市旧城中心,始建于公元647年,是藏王松赞干布迎娶尼泊尔尺尊公主后,为其修建的宫殿。它是西藏最古老的一座仿唐式汉藏结合土木结构的建筑,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后经元、明、清历代维修与扩建,逐渐形成今天拥有5座金顶、108个佛殿的庞大建筑群,成为统摄宁玛、噶当、噶举、萨迦、格鲁等藏传佛教各大教派的著名寺院,对藏传佛教及藏族社会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大昭寺不仅是西藏最重要的佛事活动中心,同时也是五世达赖喇嘛建立“甘丹颇章”政权后,“噶厦”政府的办事机构。其建筑布局既体现了藏传佛教历史文化的神圣性,又象征着世俗的权力与威严。可以说,大昭寺是旧西藏“政教合一”制度的缩影与象征。

       相传,大昭寺建寺之前,尼泊尔尺尊公主曾请大唐文成公主为她堪舆风水,卜算基址。据说文成公主按照八十部汉族历法,日察地形,夜观天象,运用阴阳五行之术,推测出整个西藏的地形就像一位仰卧的魔女,而拉萨的卧塘湖恰好就是魔女的心脏,只有在湖心建寺修塔,才能降伏女魔,兴盛吐蕃。

       吐蕃国王赞普松赞干布采纳了文成公主的建议,当即下令填湖建寺。传说文成公主又根据五行生克之理,向赞普建议最好用白山羊驮土填湖。于是,人们赶着成千上万的白山羊驮着泥土往来运输。寺院建好,为了纪念驮土的白山羊,故将寺院命名为“惹刹”。

       “惹”,藏语意为“山羊”,“刹”为土,“惹刹”就是羊驮土填的地方;也有藏文史料说,拉萨就是“惹刹”的变音。如果按照古藏语含义解读,那么,今天的拉萨之地,也可以说是“山羊驮土”之城了。

       吐蕃晚期,大昭寺被称为“祖拉康”,意为“经堂”,又称“觉康”,即“供奉释迦牟尼佛的殿堂”。直到明清之际,该寺才被称为“大昭寺”,“昭”为蒙古语寺院之意,并沿袭至今。

       从历史来看,藏族人喜欢把自己民族中重大的历史事件画在墙上,使人们在转经,或礼拜佛、菩萨的时候,能从那些鲜活生动的壁画人物中,了解到他们民族的历史和佛陀智慧的伟大教义。

       而今,大昭寺觉康殿还生动地保留着白山羊驮运土石的生动画面,仿佛向我们诉说着1300年前那段迷人的历史神话,告诫那些来来往往的信徒和香客们,这座古老的寺院,甚至这座古老的城市,都与藏族人古老的山羊崇拜有着无尽的因缘。

       藏族人礼赞山羊,也感恩山羊。而这人与羊的神性叙事就这样被绘制在壁画上,无声地叙述着藏民族与动物之间所建立起的深厚关系。山羊驮土,“惹刹”永远铭刻在了藏民族心灵的历史记忆之中。

       而另一个与羊有关的寺院,则是闻名海内外的藏族历史上第一座佛法僧俱全的寺院——桑耶寺。

       相传,桑耶寺是在藏历火羊年,即公元755年兴建的,所以藏族人对桑耶寺有特殊的情感。但也有藏学家认为,桑耶寺的另一个意思是藏、汉、印度三样建筑风格的寺院,其谐音便是“三阳开泰”之意。

       桑耶寺的创建不仅标志着外来佛教文化与本土传统文化的进一步融合与发展。同时,也象征着佛法僧三宝具足的藏传佛教寺院制度的最初确立,对后来的藏族社会和历史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放生羊

       三、放生羊的古民俗

       数千年来生活在青藏高原的藏族人就与牛、羊、马等动物结下了无尽的因缘,并演绎出了许多与之有关的古老神话、原始信仰,以及丰富的牧业科技知识和生产经验。迄今在藏族的民间神话,传说故事、谚语歌谣、民间舞蹈中依然保留了许多有关羊的民俗文化。

       古老的西藏阿里日土岩画、藏北那曲岩画中就保留了近三千年前的动物岩画,其中题材最多的便是各类羊的形象。在这些古老岩画中,有机敏可爱的藏羚羊、有力大威猛的羱羊、有角呈半螺旋的盘羊、也有岩羊、黄羊和绵羊等。

       自佛教传入雪域高原之后,对藏族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及藏族人的精神价值观念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佛陀慈悲为怀,戒杀众生的思想无不影响着藏族的伦理观念和行为方式。

从佛教传入前的大规模血祭杀牲,到接受佛教后祭祀活动中的替身多玛仪式(即用木头、面粉制作的牛羊等动物祭祀形象),再到藏传佛教后弘期西藏各大小寺院举行的放生仪式,或放生节日,无不体现出佛陀伟大思想对藏族人心灵深处的影响、滋润与制约。而西藏寺院的放生仪式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产生和形成的。

       所谓放生仪式,其实是藏族人接受佛教之后的一种戒杀、或少杀牛羊,向佛、菩萨虔诚忏悔罪过杀戒的一种宗教赎罪仪式。

       放生仪式一般都要在寺院或是在活佛的主持下,经过严格的诵经祈祷后才能具有特殊意义。历史上放生的人,既有达官显贵、也有普通百姓,他们有的以个人名义放生,但多数以家庭和部落为主要单位。

       放生羊在僧人举行诵经加持仪式后,也就成了“神羊”,人们要在羊角和身上特别系上三色或无色的彩条为记号,然后将其放在山野,使其自生自灭。而西藏的放生仪式,尤以拉卜楞寺藏历年正月初八的放生节最为著名。

       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看,放生仪式一方面延续了古老本教祭祀自然神灵的传统,同时也被赋予佛教放生戒杀的浓郁色彩。在西藏,这些被放生的牛羊,不剪毛、不能乘骑,更不能宰杀。

       走进西藏,细心的游客们不难发现在古城拉萨的三大寺、青海塔尔寺、甘肃拉卜楞寺等地都能见到那些自由自在穿行在大街、徘徊在山村、草原上觅食的放生羊。而所有的藏族人对放生羊,或是其它放生的动物都会满怀敬畏和怜悯之心。

       的确,对于游牧民族的藏族来说,赖以为生的牛、羊是他们生活的重要资源,失去牛羊也就无法生存。虽然,作为游牧民以牛羊肉为主要食物,但他们并不随意屠宰牛、羊等牲畜,他们只以维持生计为最低限度,不饿肚子,够吃的时候,他们绝不轻易宰杀牛羊。

       在数千年的游牧生活中,藏族人学会了如何处理自己与衣食父母牛羊之间的互惠共存关系,懂得了人与牛羊、人与自然,牛羊与草场之间的那种可持续发展的生态关系。千百年来,藏族人一直遵循着这一古老的生存之道,和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活态度,以及对赖以生存的所有动物所具有的深厚的忏悔与感恩心理。

       时至今日,每年的藏历年中,藏族人家家户户都要在五谷丰登的切玛中,用面粉或糌粑制作一个羊头,在羊头的前额画上星星和月亮。而在过去,藏族人还必须把一颗公羊头挂在大门顶上,因为它是通往上天白色的吉祥之羊,同时也是对羊的敬拜和感恩,感谢它们为藏族人民的生存所做出的巨大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