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我真的拥有昨天魔资里我所具有的那种神力,那我会‘嘿’的一声……”绰号鸟胆的达瓦顿珠扎起马步向前推掌,做出发功施法的架势,“把这残垣断壁的桑珠孜宗堡立马复原成过去雄伟的样子……”话还没说完,由于后背被推,他猛然趔趄了几步,差一点儿在山坡上摔个狗吃屎。等他站稳身子,赶忙转过头,一边使劲揉着屁股,一边哭丧着脸在身后的小伙伴中挨个儿寻找那张做贼心虚的脸,“是谁踢的我?”鸟胆委屈得几乎要哭。

他的屁股上落着一个清晰的运动鞋印。

长得像《哆啦A梦》里的胖虎的赤列欧珠看着鸟胆,半笑半责骂地说:“谁叫你挡我道呢?”

跟在胖虎后面的次旺扎西有些看不惯,便打抱不平地举起卷在手里的书,要打胖虎。

胖虎缩着脖子往前踮跑了几步,躲开了次旺扎西的书。次旺扎西放下只是做个假把式唬人的手,伸出左手食指警告胖虎:“别老欺负小孩子!”

胖虎不满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叉着腰,视线却心虚地避开了次旺扎西。他站到山路边,气喘吁吁地给后面爬上来的小伙伴们让道。过了几分钟后他才用胖胖的手压着粗粗的大腿沿着崎岖山路吭哧吭哧上了坡。

在胖虎的左前方,索朗德吉从地上捡起一根外形有些像令箭的木片,跑到次旺扎西身边,拿出木片悄声说:“哥哥,如果我把这柄剑送给南杰当魔资的道具,他会不会在魔资里给我安排一个好的角色呢?”

次旺扎西接过妹妹手里的木片,停下来瞥了一眼周边,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索朗德吉说:“妹妹,你用不着像他们那样找道具或准备零食‘孝敬’南杰的!”

“啊?为什么呢?”索朗德吉感到诧异。

 “嘘!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次旺扎西将食指放在双唇上压低了声音说。

 索朗德吉一脸不解。

 “咦?这是什么?”鸟胆从沙砾堆里捡起一枚有九个小圆孔的锈迹斑斑的小铁片,拿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不料,胖虎从身后一把抢了过去,还蛮横地说:“这是我先看到的!”

鸟胆怔了一下,然后咧着嘴要哭,“你你你!这是我先捡到的,我回头告诉我爸去!你个无赖!”

 “你说谁是无赖?啊?谁?”胖虎扬起巴掌,将脸逼到鸟胆的面前,瞪大了眼睛威吓他。

 鸟胆只好胆怯而委屈地低头认图片了。

 胖虎见鸟胆认图片,屁颠儿屁颠儿追上啃着苹果优哉游哉爬山的南杰,将小铁片呈给南杰,嬉皮笑脸地说:“这个铁做的八筒孝敬哥!哥你让我成为今天魔资里的绝世高手吧,拜托!”

“切!什么八筒?难怪期末数学只考了8分!连数数都不会!那是九个孔!是一种古代的九眼盔甲片儿!”身后的次旺扎西笑话着胖虎。

 “好!你能是吧?你等着!看我在魔资里怎么削你!”胖虎心虚地警告次旺扎西。

 次旺扎西冷笑着,挑衅般地回应:“不管在现实还是在魔资里,你都不是我对手!”

 胖虎无言以对,他的胸脯随着气愤的呼吸频率起伏着。

孩子们从一居委沿着蜿蜒的小道爬到了连着宗堡废墟的尼斯热垭口。微风吹过垭口,小草和孩子们的红领巾随风飘动。从垭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宗堡废墟的全貌。堡台上高耸的土褐色残墙从西至东绵延整个上半山,堡楼几乎被夷为平地,无法想象其原貌,但仅存的残垣断壁仍是高大厚实。

“我叔叔说桑珠孜宗堡的废墟像个流泪的残烛!”鸟胆指着废墟说。

 “看那些残垣断壁,多像一只从流沙里伸出来挣扎求救的手!”南杰肃穆地眺望着废墟,像个大人般地说。 

“地基都那么雄伟,它原来是什么样的呢?”索朗德吉说。

 “听爷爷说,咱们这个宗堡以前和布达拉宫一样雄伟,而且建造时间比布达拉宫还要早很多年咧!”胖虎说。

 “唉!太可惜了!如果能修复如初就好了!”鸟胆噘着嘴叹息。 

“是啊!那我们也有自己的布达拉宫啦!”次旺扎西露出期待的笑容。 

南杰说:“其实,现在布达拉宫的形制是十七世纪中期重建时照着咱的宗堡建的,可谓是照猫画虎。然而咱这只‘猫’至少要比拉萨的那只‘虎’早三百多年呢!”

 孩子们在垭口你一言我一语歇了一会儿,直到歇够了,又撒欢地奔向废墟的顶部,像一群小鸟。

 到了顶部,南杰从嘴里啐出那块胖虎之前“孝敬”给他的又硬又没嚼头的方奶渣,“死胖虎!你这是奶渣还是石头啊?别说硬,中间都腐烂啦!想拿这个糊弄人,你想当炮灰吗你?”

 胖虎歉意地笑着伸出了舌头。

 南杰吐完渣子转身便向鸟胆喊道:“走!鸟胆,我们到山腰解手去!”

 “是!哥!”鸟胆受宠若惊满面笑容地跑到南杰屁股后面。

 “哥,我也来。”胖虎也嬉皮笑脸地跑到南杰身后。

 三人走后,山顶上只剩下次旺扎西和索朗德吉兄妹俩,于是他俩向废墟东部走去。废墟四周突兀的残垣呈不规则锯齿状,让人感觉置身于一顶被踩变形的皇冠之内。

 走到一处略微凹下去的低洼处时,索朗德吉对次旺扎西说:“哥!快看!这多像婴儿头上的囟门!”

 “我觉得更像是猕猴桃上的指压痕。”

 “哇!这个比喻贴切!我觉得按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讲魔资呀!”

 “跟南杰比,我差好几条街呢!一会儿你就明白我们班南杰的魔资技术含量有多高,他讲魔资不像六居委的喔边那般要用很多辅助道具,因为他的手指、大腿、胳膊、嘴巴等等都能成为变化无穷形态逼真的道具。他的口技和象声词都特别惟妙惟肖,表情和动作丰富又恰当。每次的故事内容不同,但情节引人入胜,悬念和冲突此起彼伏,一环扣一环。他的比喻恰当又幽默,语言生动感人,一下子会让听众陷入剧情,身临其境欲罢不能。不然我也不会为了听他的魔资而做违心事!”

 “啊?什么违心事?”索朗德吉非常不解地问。

 次旺扎西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于是变得支支吾吾。

 “怎么?你连妹妹都要保密?”索朗德吉更觉得蹊跷,“还有,哥,南杰动不动就威胁鸟胆和胖虎,要让他们当炮灰、当反派之类的,却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给咱们分配好的角色呢?”

  

2


“来来来,大家聚过来!到这里来!”没等次旺扎西开口,远远地传来了南杰的召唤声。

 次旺扎西转身跑过去,妹妹只好跟着跑。

 此时,南杰已经在西面的沙砾上席地而坐。

 大家围着南杰坐了下来。“好了!我开始讲魔资了啊!”南杰清了清嗓,然后煞有介事奏响了片头的开幕曲,“当当当……”伴着开场曲,他很有仪式感地缓缓伸出攥了拳头的右手,宛若鲜花绽放般慢慢舒展开五个指头。

 孩子们兴奋而紧张地瞪大眼睛盯着南杰的手指,像一个个等待着发令枪发令的短跑健儿。

 “好!选手指!”

 南杰的话音未落,孩子们的手便一哄而上,争抢着南杰的手指。

 “啊哟啊哟啊哟!”这时,南杰扭曲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上身跟着被孩子们抓牢的右手歪斜着,几乎要贴地,“死胖虎!你要掰断我的手指吗?”他半呻吟半责骂地说。

 听到南杰哥骂自己,胖虎慌忙松开了南杰的大拇指并歉意地伸出了舌头。

 “哎哟!疼死我了!死胖虎!”南杰用左手揉着被胖虎掰疼了的大拇指呻吟。

 其他三个小伙伴双膝跪地立在南杰跟前,每人手里牢牢攥着一根南杰的手指头,生怕一旦松开手,抢好的手指就会被别人抢了去。

 南杰觉得右手拇指不疼了就收回了揉搓它的左手。

 鸟胆一见南杰的大拇指空着,就松开手里的食指,赶忙去抓南杰的大拇指。

 “鸟胆!”见鸟胆又要抓自己刚刚痊愈的大拇指,南杰大声呵斥着,一脚蹬到对面鸟胆的大腿上,瞪大了眼睛盯着鸟胆,“你找死啊!没见刚刚揉好的吗?”

 于是,一枚旅游鞋的鞋印清晰地印在了鸟胆黑色的灯芯绒裤上。

 紧接着,旁边的胖虎又用肘捶了一下鸟胆的左肋,张牙舞爪地在鸟胆的耳边大声喝道:“大拇指是我的!我的!”

 鸟胆被捶得失去了平衡,用双手撑了一下地面后勉强直起了身。他噘着嘴歪着脑袋执拗而委屈地嘀咕:“上次我也没有抢到大拇指,结果让我在魔资里当偷地雷的秃头汉奸,我刚出场,就被八路军次旺扎西给毙了!”

 胖虎斜了一眼鸟胆骂道:“真是笨蛋!”转而谄媚地看着南杰给鸟胆说,“要是你给南杰哥足够好足够多的零食,你即便只抢了小拇指也会给你分配好角色的!”

 南杰踹了一脚胖虎的大腿,“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给我那么硬那么难吃的奶渣?”

 胖虎嗷嗷叫着快速揉了一阵腿,佯装很痛,之后一半赔笑一半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低着头惯性地揉着腿,把视线放在南杰白色的旅游鞋上,佯装无颜抬头的惭愧样。 

“好了!松开手指!开始分配角色了!”南杰说。

 孩子们松开了各自抢到的手指,然后归位坐好,个个兴奋地翘首期待着。

 南杰首先指着次旺扎西对大伙儿说:“这一次,次旺扎西是一名飞行员,毕业于战斗学院。他机智勇敢,指挥能力和战斗能力超强,武功和剑术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南杰又指着索朗德吉对大伙儿说:“索朗德吉是飞镖高手。她是昆仑武林至尊的公主。她上身穿着武侠斜襟衣,外面套着短小的蓝底白花坎肩儿,腰上系着黑色段位带,下身穿一条黑色小灯笼裤,脚蹬暗红色呢子宽口小短靴,身上挎着绳镖、飞爪以及流星锤。她浑身有使不完的飞刀暗器,嗖嗖嗖……”南杰做了个连飞暗器的动作,嘴角积满的白沫中真的飞出很多唾沫星子“暗器”,溅到鸟胆的右鼻翼旁。 

鸟胆低头擦了擦溅到鼻翼旁的口水,眼球滴溜溜左右转动着似乎在做着艰难的思想斗争。最后他不太情愿地将手慢慢伸进裤兜,从兜里慢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暗红色苹果,恋恋不舍地递到南杰跟前。

 南杰接过苹果,在手里翻来覆去打量了一阵之后说:“好吧!鸟胆可以活到剧终!他是一个……嗯……”

 鸟胆焦急地眨巴着眼等待着南杰的下文,像一个等待公布考分的学生,“一个什么?哥?”

 “是一个剑客,对!一个剑术非常了得的剑客,因为他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

 “啊?剑桥大学就出剑客?”次旺扎西有些不解。

 “好了,不要打岔啊!”南杰回避着次旺扎西的视线,“咱们继续分配角色啊!胖虎呢,胖虎是……是一个……嗯……”他看了一眼手里鸟胆送的苹果,“嗯……是一个奶渣,哦不对不对……”

 “哈哈哈!”大伙儿哄然大笑,除了胖虎。胖虎一脸委屈和不满。

 “胖虎是一个贵族的后裔,啊对!一个英勇的贵族的后裔……”南杰边思考边说。

 “那……哥,‘英勇’修饰的是‘贵族’还是‘后裔’?”胖虎有些着急和不解。

 “他也很有牺牲精神,因为他毕业于聂比妞比差啦巴下啊噶学校。”南杰继续介绍。

 “哈哈哈!”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

 “啊?有这么难听的学校的名字吗?再说了啊噶是不是指㞎㞎?”胖虎有些委屈地追问南杰,“我选的可是大拇指啊!哥。”

 “好,开始讲了啊!”南杰并没有理会胖虎,他挪了挪屁股坐正。他将拇指紧贴于其他弯曲的四指,将手弄成一个方壳的形状扣在他穿着天蓝色牛仔裤的大腿上,然后擦着裤子滑行,同时用舌尖与上颚之间摩擦气流的口技弄出逼真的汽车马达声。车壳状的手滑行一段后在膝盖处停下,“咔!”随着一声开门的口技声,壳状手的拇指向外打开,小伙伴们出神地盯着南杰的手,似乎真的看到了一扇敞开的车门。紧接着南杰的另一只手移到这打开的“车门”前,伸出食指和中指,成为一双婀娜的“腿”,随着嗒嗒嗒的口技脚步声,两个指头迈开了模特的猫步。

 大家正身临其境地欣赏着车上下来的“模特”,鸟胆却突然咋呼道:“这是我吧?这是我吧?”

 南杰又蹬了一脚鸟胆的膝盖,瞪着大眼,咬牙切齿道:“我打死你!这脚步声你还辨认不出来?你想变性还是怎么着你?”

 大家又是一番哈哈大笑。

 鸟胆疼得赶忙用双手快速揉搓膝盖,皱着脸,用哭腔辩驳道:“那古代的戏哪来的汽车啊?”

 南杰一副孩子王的表情,“是你讲还是我讲?再闹我即刻让你死在魔资里啊!谁说这是古代的戏了?我这次的魔资是历史、探险、魔幻、穿越、武打、惊悚的大融合!大融合知道吧你!”

 鸟胆揉着膝盖,委屈地眨巴着眼安静下来。

 南杰继续讲道:“汽车里下来的是一位历史博物馆的女博士,是来接你们去机场的。到机场后,她看着你们登上飞机,然后说:‘祝贺你们成为英勇的古堡探险队队员!’” 

“啊呜……嗡……”南杰用手做出飞机飞翔的动作,大伙儿一个个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手,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架穿行在云层上空的大飞机。

 “你们都在飞机上。”南杰做出手拉推杆的动作,“次旺扎西是你们的机长……” 

“咳……又是他……”鸟胆泄气道。

 “嗵嗵!飞机尾翼中弹!”南杰的手做出飞机中弹震了一下的动作,“鸟胆从尾翼的洞口掉下!”

 “别别别!求你了求你了,哥!我不是给你孝敬了苹果吗?你还让我当炮灰啊?”鸟胆急得起身抱着南杰的胳膊央求道。

 “那你少叽叽歪歪的!再打断我讲魔资,立马让你中弹化为灰烬!”

 “嗯嗯!好的好的!哥!”鸟胆一脸奴才相地谄媚逢迎,放开南杰的胳膊转而巴结地抚摸着南杰的后背。

 “好了,鸟胆从尾翼洞口掉下时,幸好衣服被左机翼底下的发动机挂钩给挂住了!”

 “耶!”鸟胆高兴得跳起来,“我没掉我没掉!”他举着庆祝的手轮番向每一个在座的小伙伴报喜。

 “这有点儿不合常理啊!”次旺扎西嘀咕道。

 南杰没理会。

 “刺啦!”他继续讲道,“挂在金属挂钩上的鸟胆的衣服快要撑不住了,一点儿一点儿被重力和强风扯烂,呼啸的寒风吹得鸟胆的头发都倒向后面,眼睛也睁不开……”

 “啊!那可怎么办?我要用轻功飞起来!”鸟胆焦急地说。

 “不行!三万英尺的高空风速太强,再说你是剑客,不一定有轻功!”

 “啊!那、那、那可怎么办?”鸟胆急得似乎自己此时真的命悬一线了。

 “你愿意求助吗?”南杰问,语气宛若益智答题类节目的主持人。

 “愿意愿意!”鸟胆频频点头。 

这时索朗德吉挺身而出,“我要用身上的花蛇飞绳套住鸟胆!”

 南杰做出从身上解下一捆绳子,用右手绕三圈后扔出去的动作,“咴咴咴!索朗德吉麻利地取下身上的花蛇飞绳,抛向鸟胆。鸟胆被飞绳牢牢地套住了!”

 “耶!”鸟胆高兴得赶忙与索朗德吉击掌相庆。

 “咣!轰隆!”南杰发出一声巨响。

 “又怎么啦?”鸟胆极不情愿地哭丧着脸看着南杰。

 大家伙儿也十分紧张地瞪着南杰。

 “鸟胆倒是救下来了,可由于拉力过猛左机翼被扯裂了!”南杰心情沉重地说。

 “啊!”大家异口同声地惊叫。

 “裂口浓烟滚滚,被强风吹向后边,在飞机的左边,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飘带。”讲到这里,南杰转头看着次旺扎西问道:“机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次旺扎西一时被问住了,他边想边迅速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小伙伴们,最后看着南杰当机立断,“我要命令所有人跳伞!”

 “可以。不过四个人只有三个降落伞。一个伞包刚刚与鸟胆一起被刮出舱外了。怎么办?”南杰没有表情地问,语气如同电脑对话框发出的提示那般冰冷。

 听到如此噩耗,小伙伴们异口同声“啊”地惊叫一声,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次旺扎西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但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对策。

 “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左翼被强气流慢慢撕开,最终嘎嘣一下断裂,呼啦啦被强风卷走,翻滚着飞向了遥远的天际。机舱破了一个大洞,强风一下子从破洞呼呼灌进了客舱,顿时,飞机左右倾斜,猛烈摇晃,舱内外产生的气压差使得舱内杂物纷飞。飞机一震,胖虎和鸟胆啪唧摔了个狗吃屎,由于找不到可以抓住的东西,随着机身的倾斜,他俩像一堆垃圾一样从地板这边滑到了另一边。失去左翼的飞机突然大幅度往左边倾斜,随着机身倾斜,机舱地板上散落的物品唰地一下子从破洞滑出,被机外的强气流卷得无影无踪。鸟胆和胖虎也顺着地板滑向洞口……”南杰讲得嘴边积满了白色的唾沫。

 听到这里,鸟胆和胖虎紧张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紧张使得胖虎的手不由自主地慢慢伸进鸟胆的胳肢窝下面,紧紧地挽住鸟胆的胳膊。

 “我们要抓住椅子腿!”鸟胆像是突然惊醒那般对着南杰大叫。

 “对对!我们要抓住椅子腿!”胖虎也赶忙响应。

 “好吧!你们俩抓住了椅子腿后,只是滑落到洞口附近,没有被甩出机舱!不过,外面的气流越来越强,洞口被撕得越来越大,残片呼啸着飞向天空……”南杰讲道。

 “我们要跳伞!”胖虎喊道。

 “对对!我们要跳伞!”鸟胆也马上帮腔。

 “可是只有三个降落伞!怎么分?”南杰问。

 “我是机长,我负责飞机迫降。你们三个先跳伞保命!”次旺扎西下命令道。

 “不!哥哥,咱俩共用一个降落伞!”索朗德吉说。

 “不行,那样两个人都会摔死的!”南杰说。

 “外面的强气流吸走了机舱里所有散落的东西,索朗德吉一下子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拉向舱外,于是一把抓住了安全门的长把手。索朗德吉眯缝着眼,顽强地抵御着狂风猛烈的推力,发丝在她后背上猎猎飞扬。她的双手开始抵不住身子的拖动,她感觉双臂就要从胳肢窝那里断裂了,疼痛难忍,抓着门把的手指开始松动。鸟胆和胖虎身边的舱体也开始出现了裂缝,他们的头发被强风使劲儿摇拽,嘴唇和腮帮子被风灌得噼里啪啦响。这时,飞机的头开始向下倾斜,急速坠落……”南杰讲道。

 “我们要跳伞!”胖虎和鸟胆几乎异口同声地向南杰要求,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次旺扎西。

 “我命令:你们三个立即跳伞!”次旺扎西果断下了紧急命令。

 “不行哥哥!你跳,我来开飞机!”索朗德吉焦急地说。

 “飞机像一颗重磅炸弹疾速地向地面坠落,舷窗两边的云雾疾速地向上飞驰,而地面的建筑和道路开始清晰起来……”

 “我可跳了啊!”胖虎自顾自地说。

 “我也跳!”鸟胆紧跟着说,生怕来不及。

 “胖虎背上伞包,仓皇从机舱的破洞跳下,像一个大铅球翻滚着疾速坠落!紧接着鸟胆也背起了伞包,握住开伞绳头一头扎进舱外的天空。没多久,不远处的天空升起两个彩色的大伞,像两颗美丽的蘑菇,缓缓滑翔在天空。”

 听到这里,胖虎和鸟胆的脸上露出虎口脱险重获新生的笑容。

 “鸟胆跳完后,次旺扎西左手抓着椅子扶手,右手慢慢抓住门把上索朗德吉的手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索朗德吉拉回了舱内。返舱后,次旺扎西将最后一个降落伞套在了索朗德吉的身上。‘不!哥哥!你不能死!伞你背上!’索朗德吉立刻脱下伞包要给次旺扎西背上。‘不!这是命令!我是机长!你得听我的!’次旺扎西一把抢过伞包麻利地重新套到索朗德吉身上,并在她的胸前系了一个死扣,然后用力一扽她左肩上的开伞绳,再用力一推,将索朗德吉推出了机舱。索朗德吉在舱外的天空翻滚着坠落了一段距离后,身后的降落伞像一朵急速绽放的花朵一下子打开,将她拉了起来,缓缓落向地面。”

 听到这里,小伙伴们的眼睛依旧焦急地盯着南杰,他们在等待他们的机长脱离险境,安全着陆。

 “我要开启弹射装置!”次旺扎西十分急迫地向南杰大叫。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次旺扎西坐上驾驶椅,用力拉动弹射手柄。当啷!嗖……瞬间,机舱顶部弹开,次旺扎西连同座椅被射向舱外。由于弹射时承受的负荷过大,次旺扎西晕了过去。当他神志逐渐清醒时,发现头顶的主伞已经打开。再往下一看屁股下的座椅已经脱离,正在翻滚着下坠。地面上,索朗德吉、胖虎、鸟胆正在收拾着自己的降落伞。而那把从空中急速坠落的座椅正砸向鸟胆……” 

“啊!怎么又是我啊?哥!”鸟胆七分委屈三分撒娇地抱怨道。

 “别废话!赶紧想办法!”南杰嚷道。

 “我闪!”鸟胆歪着身子做了个闪躲的动作。

 “咣!鸟胆刚躲开,座椅重重地坠落在鸟胆刚才的位置,击起一阵白茫茫的尘土。没过多久,次旺扎西也缓缓降落在鸟胆身边。”南杰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语气变得诡异,语速也慢了一拍,像个讲鬼故事的老头儿,“你们降落的那个山顶上有个废墟,中高边低,被沙砾和沙土覆盖着,四周突兀的残垣呈不规则锯齿状,让人感觉置身于一顶被踩变形的皇冠之内。你们一边环视着周围一边走向废墟东部,走到一处略微凹下去的低洼处时索朗德吉说:‘快看!这多像婴儿头上的囟门!’”

次旺扎西听出南杰的这句话索朗德吉刚才确实跟自己讲过,但那时只有他们兄妹俩啊!他诧异南杰怎么会一字不差地复述时,却发现自己果真坐在那个像婴儿头上的囟门般略微凹下去的低洼处边缘,周边迷雾缭绕。

 “啊!这不是废墟的东部吗?我们不是在废墟的西面玩魔资游戏的吗?怎么会在这里呢?”次旺扎西仓皇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胡乱地扒拉着眼前的迷雾。

 不一会儿,迷雾开始向四周退去。


3

 

迷雾退去时,次旺扎西看见“囟门”那边露出了索朗德吉的身影,她也十分诧异地站在那里左顾右盼。

 “啊!我们不是在西面玩魔资吗?怎么会到东面呢?哥!”她也觉得此事非常诡异。

 “这又是梦魇!是鬼压身!快让我醒醒!快让我醒醒!”胖虎也从“囟门”右侧的迷雾中显露出来,他闭着眼使劲儿挣扎着,希望一睁眼就能发现这是一场梦。可他一睁眼,眼前依旧是云山雾罩,这让他吓得腿哆嗦,于是咧开嘴干哭,“呜哇……妈妈!我不要玩这个游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要回家!妈妈……”

 “闭嘴!”此时,鸟胆从胖虎身后的雾中走了出来,他显得格外镇定和冷静,左顾右盼开始观察周边的动静。

 就在这时,“囟门”那死火山口般的凹面开始有沙石像漏斗里的流沙那般旋转着往凹面的中心滑沉。孩子们的脚边也有风声和略微的飞沙走石。

 “哈哈哈哈哈!”

 紧接着,天空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还带着回音,荡漾在空旷的穹隆。

 孩子们抬头一看,发现半空中悬着一头赤色的骡子,骡子身上侧坐着一位白眉白须白头发的瘦老头儿,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宽大的袖口被风吹得直飘扬。

 “妈呀!”胖虎吓得赶忙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

 “咦?”鸟胆却边向老仙努嘴边问次旺扎西,“那不是洪七公吗?”

 “哈哈哈哈哈……看来你们认不得老仙!也罢!权当是你们的洪七公吧!”老仙捋着白髯说,“想必洪七公亦是故事中的一位老翁吧?自古以来故事本就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如今尔等来此地讲故事,那这故事应该更加扑朔迷离,甚至以假乱真。古往今来,朝史野志,莫不如此,故曰,若欲正本清源而明辨是非,必以身而行!”

 次旺扎西向老仙拱手,“老伯伯!我们还小,您的有些话我们听不太明白!”

 “嚯嚯哈哈哈哈哈!”老仙仰天大笑,“山外青山楼外楼,汪洋远比陆地广,暗处远比明处多!井蛙之狂源于愚,然牛犊不畏猛虎只缘性本真。既然汝等不明老仙所言,那还是在经历中寻找答案吧!”

 随后老仙一挥手,坐骑骡子的脚底便升起一朵白色的筋斗云,筋斗云连骡子一起架着老仙慢慢升空,老仙的衣袖和飘带在空中随风舞动,当他转身时拂袖抛下一句话:“二层石房镇着左魔!切不可妄为!若入之,便如入泥潭矣!哈哈哈……”笑声回响在天际,老仙的背影越行越远,渐渐变成一个点,最后消失在天空的最高处。

 老仙刚消失,地面突然狂风大作,原本脚边小规模的飞沙走石,此时随着风速的加快而变得更加凶猛。那婴儿囟门般的低洼处随风旋转着变成了一个大洞口,仿若竖起的隧道口,大家还来不及后退,便被风的推力和洞口的引力卷入了眼前那神秘的黑洞。大伙儿惊恐万分地尖叫着掉入黑色的深渊。

 稍稍压惊后孩子们慢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才发现自己不是在疾速地向下坠落,身体也没有失控地翻滚,而是脸面朝下张开着四肢缓缓地向下降落着,宛若四片徐徐飘落的羽毛。

 “难道《爱丽丝漫游仙境》的奇迹要发生在我们身上了吗?”索朗德吉有些兴奋地抬头问对面的伙伴们。

 “爱丽丝掉兔子洞时下沉的速度好像也和咱差不多吧?”鸟胆说着抬头随便看了一眼对面的索朗德吉,不想索朗德吉的装扮让他瞠目结舌,“哇塞!这好像真的是个奇迹耶!你看你,都已经换成了魔资里的衣服啦!”

 索朗德吉不以为然地说:“刚才刮龙卷风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发现索朗德吉的变化后,其余的孩子们也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于是都仰头好奇地打量着索朗德吉,他们的领口和发梢在向上的气流中簌簌抖动。

 “这多像刚才咱仨打开伞降落的情形!”胖虎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兴奋的表情。

 “是啊!不过比跳伞缓慢多了!”鸟胆笑容满面地环顾着四周。

 “啊!难道飞机跳伞的那段魔资你们也真实经历了?”次旺扎西十分诧异地抬头看着鸟胆和胖虎。

 “快到地面了!哥!”此时索朗德吉朝次旺扎西喊道。

 孩子们低头一看,下方光亮的土褐色地面正慢慢靠向自己。这时他们感觉到一股脚重头轻的重力正将身体慢慢调整成站立的姿势,没过几秒,孩子们的脚底轻轻地落在地面上,轻飘得像一组慢镜头的画面。

 到达地面后,大家好奇地抬头仰望,发现头顶刚才经过的洞像是一根高耸入云的烟囱内部,除了冰冷的岩壁和那遥不可及只有一点点光亮的洞口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想爬出这口深井,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们只好放下头往前看,面前有一条通道,与头顶的深井正好垂直。

 孩子们向通道那端行进时,不知是谁“啪嗒”一声踢到了墙边的什么东西,然后大家看见一个白色的球体滚过他们的前面,待球体碰到岩壁停下来时,才发现那是一个白花花的骷髅头,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孩子们。

 胖虎立马原地蹲下,头埋入双膝间哭喊:“我不要再玩这种魔资啦!我要回家!妈妈……呜哇……”

 

4

 

孩子们吓得立即停下了脚步,靠墙聚集在一起。这时,他们看到通道深处光影斑驳的地方,一堵栅栏围着一条四五米长的巨型黑蝎。旁边用藏文写着“通向喜珠康”。

 黑蝎只是均匀地呼吸着,随着呼吸的频率,这个庞然大物躯壳上装甲般的瘤状突起鳞片在一伏一起,间隙的节间膜一张一闭,拴在它颈上的碗口粗的黑色铁链随着呼吸摩擦在铁栅栏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发出有节奏的“嘀哩哩哩”的声音。铁栅栏之外堆着很多白花花的人体骨架,有的依栏而卧,有的身首异处,有的面地而倒,刀剑矛斧狼藉于地。

 一只狸猫小心翼翼地路过洞壁时脚下滑落的土石惊醒了下面的蝎子,魔蝎“嗷儿”一声怒吼,站起来往岩壁上一伸那对挖掘机车臂般的触肢,紧接着巨型的钳夹一夹,轰隆!凸起的小岩石瞬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幸好狸猫身手敏捷,在蝎子攻击的瞬间它“喵”的一声蹦到栅栏旁的另一块岩石上,紧接着又从那儿跳到了孩子们的对面。

 狸猫瞥了一眼魔蝎,对孩子们说:“你们知道《格萨尔王传》中的‘如红食子般山腹中,有三卡之长铁身蝎,上齿是铁下牙为铜,铁触角之尖喷火焰,常藏于一铜宝匣中,乃嘎热魔王之魂舍’这一段吗?现在这个孽畜,便是其子嗣。如果你们能战胜它,就可以拿到它身边的宝物管多蚌觉。你们可以借宝物的神力离开这里!”

 “好吧!”次旺扎西转身高声号召他的伙伴们,“伙计们!不管这是魔资还是梦,我们确实已经身陷囹圄了!幸好现在有神猫相助。”他高举从地上捡起的钢枪,“我们唯一的出路只有战斗了!战斗!”

 狸猫将次旺扎西单独带到通道一侧凹进去的墙隅里,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番话,还神秘兮兮地将一样东西塞到次旺扎西的手心,命令他马上揣入口袋收好。次旺扎西收好东西后回到了同伴身边。

 这时,通道右侧的墙里突然传来稀稀拉拉的响声,像是砖块之间的摩擦声。循声望去,隐隐发现几米开外光线昏暗的右侧墙里嵌着一扇白玉石门,响声正是来自这扇门的接缝处。 

孩子们刚要凑近看个究竟,玉石门突然疾速打开,同时一股强风从身后袭来将孩子们卷进了石门内,之后石门咣当关闭了。

 这间屋子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的,屋内飞扬着白色尘埃,显得房间苍白而空荡。屋内设施很少,屋顶穹隆很高,说话都能余音绕梁。

 石房正中央,一个外面穿着白色氆氇藏装,里面穿着黑色斜襟谐玛上衣,头戴淡黄色礼帽,低低的帽檐下露出半截红辫子的人正在懒懒散散地往那柱子上套一根牛绒花绳,像是要拴柱。

 “左魔?”鸟胆突然惊叫。

 “闭嘴!”那个拴柱者走过来将绳头逼到鸟胆鼻子前呵斥。

 鸟胆歪着脑袋沉默着,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一副不屈不挠的倔强样儿。

 拴柱者转身将绳头逼到胖虎鼻子跟前问:“你是不是咒师突钦的孙子或者外甥之类的?啊?”

 胖虎哆嗦着咧嘴要哭,“嗯哼!嗯哼……呜哇……”

 “好吧!老夫自有办法!”拴柱者坏笑着说。

 拴柱者呵斥着像赶鸭子那般将孩子们赶到石房的西侧,然后自己走到洁白的西墙跟前,闭目面壁,聚精会神,像个修炼定力的瑜伽师。没多久,几道蓝色的电流从拴柱者脑门嗞嗞颤抖着投向了墙面,墙上立刻出现了活动的画面。

 “天哪!难道这就是科幻小说中描述的脑电波投影机吗?

 “不!好像是通灵!”

 “通灵的画面只有通灵师自己看得到,这肯定是海市蜃楼。”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嘀咕着。

 拴柱者烦躁地睁开了眼,这使得脑门与墙面之间的蓝色电波瞬间断开,画面也随之消失了。他缓缓转过头来,怒目圆睁,责备地瞪着孩子们。

 索朗德吉急忙将头转向孩子们,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孩子们立刻规规矩矩地安静了下来,畏畏缩缩地躲避着拴柱者那犀利如刀剑的目光。

 见孩子们安静了,拴柱者转回了头,冷冷地解释道:“这叫记忆门!这座城堡里的人都会!”说完,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好了!不许再叽叽喳喳,直到完全把你们传送到记忆门外。”

 孩子们伫立在原地,不敢再贫嘴。

 拴柱者再次聚精会神。蓝色的电流又从他的脑门嗞嗞投向墙壁,画面重新出现在墙面上,并且像湖面的波纹那般慢慢向天花板、向地板、向左右扩散开来。少顷,画面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实景。

 “咦?这不是我们刚刚爬过的尼斯热垭口?”索朗德吉低头环顾。

 “拴柱者说要传送到门外,是不是把我们给放了啊?”胖虎眉飞色舞地期盼。

 “不,他好像把我们送到过去啦!”索朗德吉说,“你看宗堡还在啊!简直和布达拉宫一模一样!”

 “呵!可能马上就不在了!”鸟胆看着坡下耸肩冷笑。

 大家顺着鸟胆的视线往坡下一瞧,只见一个人挥臂做了一个“冲啊!”的手势,后面拿着镐子、铁锹、绳子的人们像是被打了鸡血,蜂拥而上。

 蚂蚁般的人们从宗堡的东、西门黑压压涌进宗堡,密密麻麻登上了房顶,他们将袍袖脱下来系在腰间,衬衣袖子撸到肘边,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大家快看!那个戴礼帽的人多像拴柱者!”索朗德吉指着一个拿着牛绒绳子的人说。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孩子们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氆氇藏装,头戴淡黄礼帽,低低的帽檐下露出半截红辫子的人拿着牛绒绳仓皇走进了宗堡。

 “就是就是!他就是拴柱者!”次旺扎西确定道。

 透过窗子,大家看到拴柱者将那根长长的黑白相间的牛绒绳套到了宗堡的承重柱子上。

 这时,胖虎指着正在爬之字形楼梯的一个人跟索朗德吉说:“天哪!那个人太像我爷爷了!”

 索朗德吉顺着胖虎的手指一看,只见一个胖乎乎、身穿黑色氆氇袍子、脚蹬呢子布靴、后脑勺只留一根辫子的年轻人,气呼呼地上了房顶,一下抢过一个人的镐子,扔下了山崖。

 “啊!他就是我爷爷!”胖虎悄声确定道,“你看他脖子上戴的绿松石,很特别,扁平的,像一枚蓝扣。后来传给我了……”

 胖虎准备掏出颈上的绿松石时却什么也没摸到,他感到很奇怪,又重新掏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那个胖乎乎的人从屋顶下来,气呼呼地走进宗堡,从拴柱者手里夺下了牛绒绳正要扔出门外时,被拴柱者追上,夺回了绳子,用左手指着胖乎乎的人责问:“喂!牛鬼蛇神的代言人突钦!你想站在人民的对立面吗?”

 “祖先留下的古迹怎么就成了人民的对立面了?”胖乎乎的突钦叉腰反问。

 突钦正要再次冲上去阻止时,三个人闯进来,从背后将他抓住,然后反着手押下了楼。

 胖虎见状从垭口飞奔了过去。孩子们呼喊着胖虎的名字,也跟了过去。

 在东面的德央夏下沉式广场,孩子们和那帮人遇上了。

 胖虎不由分说上前就与押人的人厮打起来,“你们放开我爷爷!”

 “这孩子什么眼神啊?管谁叫爷爷啊?这哪儿有老人?”后面有个人过来推搡胖虎。

 那胖乎乎的年轻人也感到莫名其妙,“哎哟!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肯定是认错人了!赶紧回去吧!”

 胖乎乎的人话还没说完,押他的人一棍打在他的腿上,“放肆!”

 胖乎乎的人立刻跪倒在地,怀里的金刚杵啪嗒落在地上。押他的人走过来一脚将金刚杵踢下了山崖。

 “爷爷!爷爷……”胖虎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扑了过去。

 这时,索朗德吉望着宗堡喊了一声:“不好!”

 大家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发现拴柱者将捆绑了柱子的牛绒绳像拔河一样用力后仰一拉,轰隆隆!宗堡倒塌了,拴柱者一下子被埋进土崩瓦解的废墟之中,现场尘埃弥漫……

 “哈哈哈哈!原来这个胖子果真是咒师突钦的孙子!绿松石为证,还有这一身的赘肉为证!哈哈哈哈……”尘埃中传来拴柱者的奸笑。

 待尘埃落定,孩子们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座空旷的石房里。

 胖虎如梦初醒,他悄悄告诉身边的索朗德吉说:“据爷爷讲,拴柱者倒柱毁宫时,房塌人埋,同归于尽了。当爷爷他们去救他时,山顶沙砾堆上只剩下一个牛眼大小的孔洞,耳朵贴近洞口,只能听到来自地下很遥远很微弱的呼叫声,如同苍蝇的嗡嗡声。”

 “唠叨够了没有?小胖墩儿!”拴柱者走到胖虎跟前,胖虎吓得一下坐在了身后的一张石椅上。

 “现在轮到你爷爷来救你了,条件是他得先给我做法事,让我脱离这里,从此脱胎换骨!”说着拴柱者蹲下来,用绳抬起胖虎颈上的绿松石,奸笑着,“不然,我会让老咒师的孙子成为和我一样的小野鬼!嚯哈哈哈哈……”

 笑罢,拴柱者从怀里掏出一捆黑白相间的牛绒绳,“为了防止你们耍小聪明,我得用当年拉柱子的这根宝贝。”

 “你我使的兵器都一样。”索朗德吉指着挎在身上的绳子说,“只是本姑娘多备了一些不长眼的飞镖!所以,你还是不要太放肆了!”

 拴柱者置若罔闻地用那根绳子将胖虎绑到石椅上,刚绑完,那根绳子变得晶莹透明,绳子的轮廓线条在胖虎身上时隐时现。

 “这下你飞什么镖都没用了!”拴柱者拉了拉牛绒绳的绳头朝索朗德吉说,“不过你可以向北门上的咒符飞两镖给老夫瞧瞧,如果能一下飞断咒符,那老夫立刻双膝下跪,拜你为师!”拴柱者奸笑着双手合十。

 “哼!”索朗德吉横眉立目,“你少耍小聪明!咒符肯定是封印你的!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我们才不会上当呢!”索朗德吉说道。

 趁索朗德吉跟拴柱者周旋,次旺扎西俯首在胖虎耳边悄悄说了很多话,胖虎听后镇静了许多。

 绑架胖虎后,作为人质交换条件拴柱者要求孩子们从这里出去后带着胖虎的爷爷来赎人。之后他给孩子们指点:要想走出这里,就得拿到宝物管多蚌觉,要拿到管多蚌觉,就得过守宝兽魔蝎的关,而魔蝎是桑珠孜宗堡的始建者藏巴德斯的属下贝赛哇所养,只有得到他的咒语才能驯服魔蝎,而贝赛哇就锁在白宫喜珠康的地牢里。去喜珠康地牢则要下此屋北门外的那个楼梯,途中要经过一个机关密集的廊道。

 孩子们一时没有办法解救胖虎,只好按照拴柱者的意思走出了北门。

 临别时次旺扎西安慰胖虎:“赤列欧珠!别怕!我们出去后立刻带你爷爷来搭救你!拴柱者他不敢动你一根毫毛的!”

 “哼!”拴柱者从鼻子里发出嗤笑,“我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呢?”

 “那我就让您身上多这么些个毫毛!”次旺扎西伸出攥紧的拳头,冷笑着回应。

 “嗯?啥玩意?”拴柱者不解地凑过来看。

 次旺扎西打开拳头,掌心里露出一撮灰绿色的毛,“希望你还是不要耍小聪明,不要食言,不然……你懂的!”

 拴柱者看清了那撮毛后,吓得倒退了两步,久久地愣在那里。

 

5

 

离开了石房,孩子们来到了通向喜珠康的廊道。

 只见廊道两边立着两个铜人。廊道上横七竖八倒着很多闯关者的尸骸。

 孩子们于是用声东击西和暗中挑唆的计策让两个铜人互相厮杀,最终让他们同归于尽,并夺得了铜人的武器吒美玉色(无敌金柄)和藏巴玉玛(后藏红柄)。 

战斗结束后,鸟胆打量着自己手里的战利品自言自语:“如果送这把剑给南杰哥的话,以后的魔资里我就不用再当炮灰或配角了!”说到这,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恍然问次旺扎西:“咦?南杰哥呢?”

 “是啊!怎么一直没见他呢?”索朗德吉也十分惊奇地瞪大眼睛。

 “咱们掉下来时你们也没有见到他吗?”次旺扎西问。

 “惊险一环接一环的,都无暇顾及了。”索朗德吉摇头。

 鸟胆低头想了想,似乎突然感到了恐慌,倒退了一步紧张地问道:“那这到底是魔资呢还是噩梦啊?”

 “看这风格,应该是南杰的魔资!”次旺扎西若有所思地说。

 “你曾经这么身临其境地玩过他的魔资?”鸟胆目瞪口呆地看着次旺扎西。

 次旺扎西想了想,摇头。

 次旺扎西又好奇地问鸟胆:“那,南杰魔资里讲的跳伞那段你们也真的经历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也说不准,南杰哥讲得太引人入胜了!”鸟胆有些神思恍惚。

 “拉倒吧!那段倒记得是魔资,不过现在这个算哪出啊?”索朗德吉说。

 “不会是梦吧?”鸟胆想了想,突然低头咬了自己手腕一口,“哎哟妈!好疼!是真的!是真的!”他惨叫着,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这剑掉地倒是不要紧,响声却似乎惊动了另一个机关。

 廊道两边一排排的小孔正缓缓开启,像鳄鱼慢慢睁开的眼睛,待小孔完全开启,一阵乱箭从里边唰唰飞来。

 索朗德吉立马取下身上的绳套一边跑一边在身体两侧各抡出一个圆形,像两副巨盾。身后的次旺扎西和鸟胆边跑边将手里的剑左挥右砍抵挡着乱箭,但快到廊道那一头时还是有一支箭没被挡住,咻的一声将鸟胆灯芯绒裤子的臀部穿了俩窟窿,透过窟窿眼儿可以若隐若现地看到鸟胆的屁股,走路时更明显。次旺扎西兄妹俩忍俊不禁边笑边跑。鸟胆捂着屁股不高兴地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了喜珠康下沉式牢房的大门外。

 鸟胆在喜珠康门廊里找到了一根草绳,于是他用剑将绳砍成两截,揪起屁股上的两个窟窿眼儿用绳胡乱系了一下。这样一来,窟窿倒是不见了,但每个屁股蛋上又多出一个弧形的绳头,像小囡囡头上的两股小马尾。鸟胆以为万事大吉,系完就跑过去追次旺扎西和索朗德吉。

 孩子们拐过一个转角,只见几盏摇曳的油灯挂在通道两边,两侧的石墙反射着暗淡的光。几扇漆黑的牢房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每经过一间,一股陈旧的土石味儿便从屋里扑鼻袭来。当他们转过第二个弯时,只见最里面的一个囚牢里,一个高大魁梧、身披盔甲的犯人站在栅栏门后,他威猛的身板将狭窄低矮的牢门堵得满满当当。乍一看,还以为有头犀牛被塞在囚笼里了呢!盔甲人双手扶着栏杆,额头紧贴着门栏,眼睛紧盯着挂在门外的一把羊头大小的圆柱体黄锁不停地念叨着:“我是傻瓜我是傻瓜我是傻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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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巴,藏族,西藏日喀则人,中国作协会员。先后在《民族文学》《中国民族教育》《西藏文学》《西藏文艺》等杂志上发表多篇小说与散文。已出版的译著有长篇小说《远去的年楚河》、诗歌集《卡其帕鲁》。曾获《民族文学》年度奖、《西藏文艺》双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