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昏的残阳爬到西边高大的山顶上,依依不舍地离开即将变成黑夜的这个人世间,因此她的余光显得那么柔和而迷人,似乎一阵清风也能够搅乱她。毕竟明天早晨,她还是会回到眼前这个小小的人世间,因此最后的一瞬间,她毫无客气地把自己的光线,从地球的这一边挪到那一边了。这时候,一个年轻的校长,久久凝视着一道围墙,似乎没有发觉太阳已经落山,他那阴沉而疑惑的脸上有些异常的表情,可那也是对这一围墙的担忧,而从他的身上跨过去的阴影没有任何关系。这道破旧的围墙,是个极其普通的围墙,但对于年轻校长而言,它承载着太多的记忆和使命,他从一个普通的师范学校分来已经十几年了,每天上下班的时候他都经过眼前这一道围墙,今天突然接到上面通知,说这道围墙作为城建项目将被拆毁,不知是对它产生了感情,还是出于某种责任心,他内心的焦虑已经无法言传了。
“万校——”他如同一个塑像,在那儿愣楞地发呆的时候,突然一个叫声打断了他痛苦的思绪。回头一看,原来是已经退休几年的玛久老师。这个玛久老师虽然叫他万校,可是过去他在这里上学的时候,玛久老师是他的班主任,他有今天很大一部分归咎于这位已经百发苍苍的老人。这位老人看见万校回头后,恭敬,加上有一点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万校的脚,说:“你看,你的文件踩在脚下了。”等万校弯着腰,把文件检回来,正回敬的时候,他老人家加速了蹒跚的脚步,已经离他而去了。这时候,他在想过去我在这里读书的时候,玛久老师常常教导我如何要振兴民族教育。如今我已经当了校长,可以实施他老人家的教诲,然而,他总是对我敬而远之。本来今天他的脑海里,有很多为什么,刚刚玛久老师的出现又增加了一个为什么。“爸爸,妈妈叫你快来吃饭,”还好,这时候,后面一栋楼房里传来了他女儿的喊叫声,他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于是,他把文件夹在胳肢窝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
“你看,我说过吧,敢撞顶上面的决定,自有苦头吃。谢天谢地,今天下的文件不是你的辞退令,而是拆墙令。”他刚一坐在沙发上,才喘了一口气,老婆就把空碗丢在他面前,在餐桌上打滚的碗差点摔坏了。她边斟奶茶,边说:“我们学校才有几个学生啊,那么大操场有什么用,你管的闲事还不够多吗,有本事你把地矿局占的地盘也夺回来嘛。”这时候,他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大声吼着说:“你够了没有,你们这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他的这一声吼叫,把身边看卡通电视的女儿给吓哭了。昨天已经为女儿上幼儿园的事上发生的争吵,还没有消退,今天又开始争吵了。天天这样争来吵去也不是个办法。妻子想到这些收敛了些,她知道唯一躲开这一争吵的办法是回厨房,可是厨房里,她也嘀嘀咕咕地说:“那好吧,你就把我们母女俩一辈子受别人的气吧。”毕竟这样的吵架不是第一次,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他们一家三口开始吃晚饭了。正好这时候中央电视台的晚间新闻也开始了,整个屋子里变得肃严了许多。
“哒哒哒”突然一阵敲门声,把电视里的声音压下来了,坐在一边的妻子碗筷放在餐桌上,快步去开门了。门打开一看,受惊的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今天来的客人是教育局的杨副局长。她如此惊讶,不是没有道理,这个一向态度强硬的副局长很少到校长家的寒舍。万校从妻子的言行动做上听出来了,今天来的客人肯定不是一般之人,可是这个家里还是他说了算,他理直气壮地问道:“谁呀!”
“是我—”杨副局长有意把自己沙哑的声音拉长,表现出某种带有目的的关切和友好,然而接下来的话里,还是透出一股微微的官腔,他说:“怎么,不欢迎我啊。”
“哦,杨副局长,你怎么来到我的寒舍?”万玛校长,从沙发上弹起来,双手迎接这位矮小肥胖,戴着眼镜的顶头上司。
“我,哦,我是来玩的—”杨副局长意味深长地边坐在沙发上,边摘下眼睛,眯缝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这间普通教师宿舍,装出一份不解的表情,说:“你是一校之长,怎么还住在这间破屋里,至少也得装修一下吗。”
“杨局,我们学校的条件你是知道,我那能……”万校不知叫苦了多少次,他已经没有耐心重复同样的话题。
“有什么困难,说说听,只要我老杨能够解决的话,绝不在话下。”杨局长翘起二朗腿,拍拍万校的肩膀,说了一句平时很难听到的话。
“那太好了,”他知道自己的叫苦一般没有结果,可是今天杨局长这一番,着实让自己冰凉的心温暖了一下,他有些激动地说:“我们学校有很多困难,暂且不谈这些,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这里急缺藏文老师,现在我们以校委会的名义外请了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本科生,可是他的工资……”
“据我了解,你们这里没有几个读藏文的,去年初中毕业班只有七个,高中毕业班只有二人,其中一个还是外地转来的,你们还要藏文老师干吗?”杨局长的这一反问,现场的气氛突然凝固起来了。
“……”好象无数个针,同时刺在了万校的心脏,他很痛苦,但也不知道从何谈起。
“今天我们不谈这些了,”杨副局长说完,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万校的妻子,有意咳嗽一声,显然他要表明今天晚上到万校家来的真正目的。万校的妻子也是知趣人,她带着女儿回到卧室了。他边目送万校的妻子,边说:“我今天来的目地是……”
大约十一点了,夜不算深,可是今晚,整个县城上空布满了浅浅的乌云,有些闪烁的星星,从乌云来钻出来,一会儿又不见了。从远方看来,被一条河流分割的县城,笼罩在阴沉而朦胧的气氛当中,除了或明或暗的灯光,微微的河流声,这个县城静的几乎停止了呼吸,而位在河边上的这所学校整栋教师宿舍楼里,只有两间房屋亮着灯。一间是外请的藏文老师的宿舍,此时有可能他座在台灯下专心备课,也有可能他躺在床上,为明天的伙食费发愁。另一间是万玛校长家的宿舍,此刻有可能他和杨局长坐在沙发上争执不休,也有可能他和爱妻睡在床上拉家常。
2、
教学楼一层的某个教研室里,刺眼的阳光照在办公桌上,有个肥胖,单眼皮的女教师把手中的毛线,放在一边,关上了窗户。坐在她对面身材高大,略上年纪的叫才姆的女老师看见之后,开玩笑地说:“怎么,又怕被校长逮到?”
“不,太刺眼了。”也许对上次上班时间织毛衣被逮后全校师生面前受到批评的事至今还耿耿于怀,她说:“哼,如今那个单位上班时间没有织毛衣的,就说我们学校,有那么多女教职工,办公室里谁没有织过毛衣,可是偏偏没有说她们,就知道拿我开刀,这是欺软怕硬。”
“拉姆老师,话不能这么说啊,”才姆老师的爱人在县政协工作,几年前她的爱人通过关系把她从乡下调到这里,她并不愿意,可是一来丈夫的身体欠佳,二来自己也快退休了,于是她勉强答应,到这儿上班。才姆老师很关切地说:“现在我们学校已经有七十多个教师,而学生只有一百多一点,很多老师没有课上,好歹校长给你安排了课,再说你们都是老乡,对你严格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那,我们搁壁的教研室里新来的李老师,不要说教研室,全校开会的时候都照样织毛衣,怎么校长视而不见呢!”拉姆老师有很多怨言,但她总是懂得发泄。
“是吗。”才姆老师埋头备课,她含含糊糊回一声,但显然不想介入这个话题。正好坐在旁边烤炉的另一个年轻女老师,接着她的话,快言快语说:“她是某一副县长推荐进来的,谁敢动她一根毛?”
“那她跟县长什么关系啊?”拉姆老师虽说俩个孩子的母亲,可毕竟是出自民办老师,社会上的事情她还没有刚刚从大学毕业进来的年轻女老师知道的多,她用很夸张的语气说:“如今,只要跟当官的有一丝关系,谁还在乎他们是阿狗还是阿猫呢。”
“既然我们学校里很多老师都是县上的领导推荐过来的,那也是好事啊,”拉姆老师很认真地说:“万一有一天上面款拨下来,修建更多的教室和宿舍楼不就更好吗?”
“拉姆老师,只怕款拨下来的时候我们没地方修建呢!”年轻女老师说完笑了笑,不知对自己学校的前景感到悲哀还是对方的无知感到惊讶。
“怎么会呢,我们的地盘这么大。”拉姆老师像个天真的小孩。
“那么,咱们等着瞧吧,好消息很快我们会听到。”说来正巧,突然有人轻轻打开门,门缝里探出一个很熟悉的面孔,他是办公室主任达瓦老师。
平时开会,通知后会专门腾出半个小时等待那些涣散拉踏的人,而且总是有人找借口不参加会议,可是今天不知道校长下了什么死命令,所有的教职工都准时赶到四楼会议室,连已经退休的玛久老师和门口的警卫也不例外。会议时间已经到了,万校坐在会议室的中央,极其严肃地面对着大家,久久沉默不语,使得的气氛相当紧张。万校上任以来,从没有这样严肃地开过会,即便有,各种噪音也早已淹没了他的严肃与讲话内容。今天万校的严肃镇住了整个场面,可是会议过程中,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人还是不在少数。今天,除了拉姆老师这样极其单纯,消息不灵通的人之外,几乎所有的老师早就知道了会议的内容。但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年过四十的校长会如此不识时务,竟敢煽动教职员,想驳回上面的决定。今天的会议尽管充满了火药味,但也充分体现了民主与个人自主权。校长说了:如果你们谁,对我的提议有异议,或者直接反对,那么可以当着大家,离开会议室。校长的这句话把很多处于紧张状态的老师如同从绑着炸弹的绳索上释放出来,感到无比轻松,有些老师干脆,打着哈欠。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坐在前排的玛久老师,在一阵左顾右盼后,弯着腰,恭恭敬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去,尽管他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去接孙女,然而这个走出去的理由显得有些牵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双手合十,回头点点了头,好象在说,这种倒霉的事情,拜托你们了。玛久老师走后,整个会场一度紧张起来,而且所有的老师几乎同一时间把眼光投到校长的脸上。紧张的气氛当中,时间好象停止了,然而没有过两分钟,突然间,一个叫多杰的青年老师猛地从后排的座位上起来,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会议室。他的这一走,实在太快了,连坐在前排的老师都没有发觉。论辈份,论资历,从那一点讲,离开会议室,都还抡不到他,于是那些看见他出去的老师都以为他出去是解小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这个青年老师,还没有回来。这下身边的两个老师交头接耳了,一个瘦高,戴着眼睛的中年老师,给身边的一个女同事问:“他不是你们教研组的嘛,怎么还不回来啊!如果没有什么背景的话,那他可能吃了豹子胆。”那个女老师回说:“他一个从乡下来的,那有什么背景,听说过去他在西南民族学院里读书的时候当了学生会成员,也是个典型的积极分子,这些天正在忙着往上面交入党申请材料呢。”中年老师感叹说:“原来是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啊,只可惜这小牛犊拜错佛走错庙了吧。”女老师回说:“是啊,如今我们这所破学校,大家躲都躲不开,还有人愿意往火坑里跳。”等他们两个说完的时候,发现眼前的座位空了一半,而且还有些老师正三三两两地从座位上起来。于是,他们俩个坐在原位上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毕竟跟着大家走,就算没有好处,也不会有害处。他们俩个也紧接着离开了会议室。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现在只剩下万校和临时聘请的藏文老师,万校的老乡拉姆老师也徘徊在门口,还有后勤部的娜老师倒站在万校的身边,然而娜老师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关会议室的门,因为她的两个孩子和已经离开会议室的丈夫可能在家里埋怨她还没有做饭。如果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会议室,那么万校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是眼前仍然站着几个孤零零的人,于是,他把自己的所有痛苦藏在心里,脸上露出微笑,他边从会议室里走出去,边对着藏文老师说:“扎巴老师,其他人都可以走,但你不能走,假如你也走了的话,那么我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3、
“阿姨,赊支烟。”一个下巴上有黑痔的年轻老师匆匆忙忙地跑进校长家的店铺里。万校的妻子卓玛听见后,从内屋里走出来,很豪爽地说:“哎,是顿珠老师,老婆都找不到,还天天赊着抽烟呢?”
“啊—哦。”这个叫顿珠的老师虽然年纪小,但他有一张调皮的嘴,也爱说笑话,经常到校长家店铺里赊帐买东西,等工资发完了以后,在去补。于是平时校长家他们关系还不错。可是今天顿珠的眼睛有些恍惚,没有回卓玛的话,拿着烟消失了。这下,敏感的卓玛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暗想:怪不得,今天,下班后那些住在外面的老师从店铺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一个个都表情不自然,有些人偷偷往这儿看了以后,迅速扭头就走了。这时候,突然打开了后门,一个学生摸样的女孩子进入店铺里,卓玛一看就认出来了,她是玛久老师的孙女。卓玛很热情地给这个小女孩打招呼,问:“,今天是星期二,你怎么有空到这儿?”
“平时,我住在父母那儿,”小女孩很骄傲,但带一点神秘的语气说:“可是明天我爸爸有喜事,所以我叫爷爷来了。”
“是什么喜事啊!”卓玛无意间问了问,可是这个小女孩的防御能力很强,她改口说:“哦,也没有什么,我爷爷说小孩子不能多嘴。”
“是吗?”卓玛大概猜出来了,玛久老师的儿子过去是教育局局长,现在正在争取副县长,看来他们有喜了。她装着什么都不懂,开玩笑说:“那可能你妈妈怀孕了,说不定,以后你有一个胖胖的弟弟呢。”
“怎么会呢,我爸爸妈妈都是国家干部,只能生一个小孩。”小女孩说完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阿姨,你不是国家干部,可怎么才生一个呢?”
“我们家穷,生了也养不活,”卓码很疼爱地揪了揪小女孩的脸颊,说:“所以只生一个了。”
“怪不得我爷爷说,校长家已经失去人脉了。”小女孩天真地回说。
“什么时候?”卓玛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安分守己的老人背后说他学生的闲话,为了探个究竟,她忙说:“真的吗?”
“我爷爷给我说的,”她为了表示认真,加重语气模仿着爷爷的口气,说“我们建校二十几年里,换了五界领导,可是没有想到我的这个学生最不识时务。他继续这样做的话,连累的人太多了。”
“……”卓玛的心情突然降温了,她想:丈夫天天夸奖自己的老师,说什么关键时候他决定帮我,可是现在情况看来已经没有希望了。
“阿姨,你怎么了”小女孩突然想到家人都等着她,大叫小呼说:“阿姨,快点给我买个全兴酒,快点。”
“哦。”卓玛慢吞吞地给她塑料袋里装了一瓶四川全兴。小女孩抱着酒,跳跳蹦蹦地走了。几分钟后,万校从前门笑眯眯地钻进了店铺里,满怀感性的语气,对着妻子,问道:“老婆,今天生意好吗?”卓玛看见丈夫异常地兴奋,几乎在手舞足蹈,如果不是刚刚下班,还以为喝醉了呢。当然,她毕竟了解自己的丈夫,看得出丈夫已经受到了刺激,能够某种颠覆快乐与悲伤的刺激,他虽然笑,可是他的心在哭。她不想往丈夫的伤口撒盐巴,于是,装着满不在乎地回答,说:“今天的生意可好,比平时多赚了一倍的钱。”
“哈哈哈,那太好了,”万校仰望着店铺低矮的天花板,笑说:“我大不了辞掉工作,我老婆可以养我。”这下,卓玛感觉事情没有想象那么简单了,她内心几乎崩塌了,可是为了让丈夫平静,她嘴里只管叫是,给他准备碗筷,让他先吃点什么。可是万校一点也不冷静,他自己打开一瓶白酒,开始边唱,边喝了。好歹也是一校之长,竟然大白天在校门口的店铺里,唱歌饮酒,卓玛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的脾气终于爆发了,她颤抖的声音说:“万玛扎西,我受够了,这个学校换了五界领导,都没有管住,你一个乡巴老,能做什么?”
“哼,我知道,原来我们的学校面积比现在大三倍,可是一部分被县地矿局占了,另外一部分被县农林局占了,我们建校二十几年里,果然换了五界领导,可是都像个待杀的猪,愿宰愿割。可是今天我是校长,我所作所为代表着新一代人的精神面貌,我对母校虽没有争光,但也不想添黑。”万校越说越激动。
“笑话!”卓玛也不甘示弱,她倔强地反问道:“难道这个学校是你家的后院?”
“你听着,这个学校承担着重要的历史责任,在方圆几千里的土地上,有那么多小孩,他们需要读书,他们需要知识。”万校说到这里,猛喝一口酒,擦着嘴巴说:“我们县,藏族就占全县人口的60%,可是只有这么一所藏族完中,如果,那些小孩都变成了文盲,那么谁负得起责任啊!”
“学藏文有什么前途,现在很多人都乐意把小孩送到普通中学,只有你一个人顽固地跟这种趋势对抗,有什么用,如果去年,按着上面的要求,我们的藏中改成普通中学,我们的条件有这么困难吗?”卓玛有很多话要说,但她欲言而止了。
“民族地区的小孩不用本民族的语言授课,能走多远,我们这里是藏区的边远地方,所以没有条件,可是其他地方双语教学,已经相当成熟了,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没有条件就放弃希望,更何况,我们很多党和国家的政策都靠藏语去颁布实施呢。”万校说完,继续喝他的酒。
“那你一个人,能做出什么?”卓玛说:“现在你这样的做法,很多人躲都躲不开,这不是把鸡蛋往石头上砸吗?”
“谁说只有我一个人,你放心,该站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人站出来的。”万校渴望的目光,从窗户,飘到了远方。卓玛觉得他有些自负,于是说:“你把希望寄托在玛久老师身上,可是他……”她正要说的时候,睡在床上的女儿醒来,她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女孩身上,没有继续说完。
4、
天黑了,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早,现在才是十月份,校园里的树木都干了,随着寒风的袭击,那些高大的柳树也禁不起折腾,咯吱咯吱地做响,而一把把黄叶落在贫瘠的土地上,总是碎在行人的脚下。一到晚上,天气非常冷。今天晚上,住在校外的学生上完晚自习后,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学楼。然而有几个住校生仍然留在某个教室里围着炉火,津津有味地聊天。一个身材高大而脸上带麻的男生,在炉火边上占了足够三个人的位子,而其他几个人则挤在一起。显然他是这个班里的霸主,他说话的语气也很霸道:“我看上了新来的高二(1)班那个叫玉珍的女生,谁帮我写个情书?”身边俩个女生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起来,可是男生们不在乎这些,添油加醋地夸她漂亮。有个脸色黝黑的男生建议说:“让小洛桑写,他的藏文写作很好,而且他还在州报上发表过文章呢。”这下有个矮小,卷发的男生,腼腆地说:“不,我不会写。”看来这个建议有问题,一个胖的男生,自以为地说:“她不懂藏文。”
“她不懂藏文?”脸上带麻的男生感到有些意外,加重了语气,问道:“她不是乡下来的吗?怎么不懂藏文。”
“听说她的爸爸是个乡上的领导,她从小学的是汉文。”
“那她怎么没有到县一二中呢?”
“没有考上呗,现在我们学校来的大部分都是没有考上普通中学的。”
“多一个学生好啊,反正我们有的是老师。”
“你们没有听说吗,社会上叫我们的学校是垃圾学校呢。”
这时候,俩个女生也插嘴了,其中一个说:“我们地理老师的水平真不敢恭维,她说雅鲁藏布江的水流到了长江,而且还说,伊拉克是欧洲国家呢。”另外一个女生也点着头,插嘴,说:“我们的政治老师说……”
“啊咬,他们都是走后门进来的,”小洛桑从后面的座位上往前挪一挪,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些老师,没有几个好的,如果不是万玛校长的话,我们学校早已面目全非了。”
“是啊,”一个女生报打不平地说:“可是上次我在厕所里听俩个女老师说我们的校长长的像个带皱纹的马脸,还说每次县上开会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穿藏装,说他爱出风头。”这几个学生,你一句,我一句,东拉西扯,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俩个女生手拉手,已经离开了教室。其余的三个男生慢悠悠地离开教室的时候,突然间,刚刚走出教室的俩个女生边说有鬼,边跑回教室。平日里,那个脸上带麻的男生显得很大胆,可是一听说有鬼却不敢首当其冲,因为这所学校的边角上经常出土一些人骨,而且传说这里埋藏了许多曾文革其间饿死的劳改分子,因此,有些住校的学生,宁愿一起回到宿舍,也不愿意一个人独自回宿舍。几个男生心里很害怕,但壮着胆子,朝着鬼的方向走去。当他们经过学校操场,悄悄地回宿舍的时候,眼前的围墙边上有两个影子在晃动。他们看见影子,都往回跑了几步。可是一会儿鼓起勇气回头再次看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影子带着小小的火光,他们才知道这肯定是俩个人影。他们悄悄地靠近一看,原来校长和例外一个人在围墙边上一会儿比划,一会儿又用脚步,量土地。校长用熟悉的声音说:“只能给五步。”
“在加五步。”陌生的人急切地说。
“如果,再加五步的话,那我实在做不了主。我也让步了,你也总让一点嘛,你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考虑好吗。”
“哎……”陌生的人叹了叹口气。
“如果再加五步的话,我不知道让学生们到哪儿去锻炼身体。”
“……”陌生的人又谈了一个气,说:“我今天来的目地你是很清楚的,现在我们的全县正在搞城建,将来在你们学校周围建设的超市,是我县的门面工程,本来任何一个地盘都属于国家,不需争取你的同意,可是县上领导念于你对民族教育的热忱,让我对你做工作的。”
“是,对此我非常感谢,可是我们县城虽小,很多单位都占着大片大片的空地,难道那些地盘不更好吗?”
“这是领导的决定,我无权过问,再说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我县的经济发展落后,我们应该顾全大局……”
“这是我的底线,如果在要加的话,恐怕只有让你失望。”万校用坚定的语气说完后,松了一口气。几个藏在角落里的学生,这才好象明白一点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有明白,他们各自带着疑问,回到宿舍去了。
5、
天亮了,眼前的大地被一层白茫茫的冬雪覆盖着,天空就像一个沉府很深的老人的脸,除了一片惨淡,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偶尔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也显得那么疲软而毫无目标。周围的河流,森林,田地,还有不远的山峰都一片沉静。
这天早上,没有呼啸而过的北风,但有一股刺骨的寒气,流动在过分清凉的空气当中。不太宽敞的操场里,大约一百多学生排起了一条长队,正在环绕操场跑步。大部分学生都来自乡下或者更远的牧区,因此这样寒冷的雪季,他们并不陌生,然而有些家境困难的小孩,上身穿的暖,下身却单薄,下身暖的,鞋子却破了。尽管雪地上天气异常寒冷,可是这些小孩,比起三三两两冻在一边的老师,一个个显得朝气蓬勃,而且时而传来笑声。其中有个小男孩很是引人注目,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皮袄,还算可以遮挡寒风,可是脚上穿的运动鞋,已经张开了“嘴巴”。他跑了几步,“嘴巴”张的更大,最后小小的脚丫从“嘴巴”里脱颖而出,引得同学们的哈哈大笑,他也不在乎这些,在雪和泥土混合的操场上,他光着脚丫继续跑步,对于领队的体育老师而言,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他喊着一二一继续领着同学们还在跑步。正当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老师和同学们还没有听出是什么声音,操场门口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而且掩耳不及的速度冲击了操场里。一下子,打乱了同学们整齐有序的队伍,那些散步的老师也在东躲西藏,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庞然大物。这个庞然大物是一个巨大的挖掘机,这个县城很少看见这么大的挖掘机,因此对于来自乡下和遥远的牧区同学们,对它既怕又好奇。它就像一个傲慢的武夫,在操场里摇摇摆摆转了几个圈后,最后一声巨响当中停在操场边上的墙角上。
雪还在下,天气越来越寒冷。天上除了一片灰云,看不见阳光,整个眼前朦朦胧胧,好像一场梦景当中还没有醒来。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快要早上九点了。当时间到了九点整的时候。这个小小县城的河那一面又传来一阵阵巨响,可这次不是让人发毛的挖掘机的声音,而是喜气洋洋的鞭炮声。玛久老师和他即将担任副县长一职的儿子,还有他们一家人脸带笑容,站在一栋高大的住宅大楼门口,一一迎接前来道喜的客人。其中有一个依着拐杖的老人,好像更加关心他们家的喜事,说:“玛老师啊,恭喜你,想不到你有今天啊。”
“扎西,你怎么这样说呢?”他有些得意,但尽量镇定自己的情绪说:“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啊,过去我们……”
“是啊,你儿子尿过我的被窝呢,如今他当上了县长,”这个叫扎西的老人开玩笑说:“我也有一分哦”
“那当然了,”玛久老师擦着眼泪说:“要是我的老伴能够看到今天该多好啊!”
“玛老师,不要提过去伤心的事情,”扎西老人虽说不要提过去的事情,但他还是提出来,说:“孩子们母亲她多好啊,当年……”
“哎,不说这些过去的事情,”他强忍着自己的情感,说:“过去谁没有辛酸的历史呢,你看如今我们党和国家多好啊,连我的儿子都可以当官,而且当的是一县之长。”
“那也只能说你的儿子争气,”扎西老人郁闷地说:“看我,人到古稀了,孤独一个人,唯一的儿子,也在国外。”
“你也想开一点,如今我们的生活多幸福啊,”玛老师坦然地说:“现在国家也很重视回归的国外藏胞,相信有一天你们父子会团圆的。”
“好好,但愿如此,”扎西老人左右看后发现前来道喜的人都已经进了楼房,他开玩笑说:“你看,他们都已经进去了,你还让我凉在这儿啊。”
“哈哈,请进,请进。”玛老师扶着扎西老人进屋了。
一场热闹,突然消失后,满街显得更加寂静。风呼啸而起,大片大片的雪叶开始飘落下来了,看来今天的天气没有晴朗的可能了。小小的县城,本来没有多少人,而今天因为天气的缘故,大街小巷上很少有行人,偶尔个把人出现在某一街道或十字路口上,匆匆忙忙,转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正当这时候,万玛校长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急忙地手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学校门口出来了。看他匆忙而急迫的表情,好象没有来的及穿外套。到门口后,他骑着自行车朝着小城中心的位置走去,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突然迎面而来一个人,或者一只流浪狗,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盯在自行车前面的罗筐里,罗筐里放着一个文件包和一张辞职信。
在雪路上,随着急速前进,他那衰老的自行车,发出了“咯咯吱吱”的声音,而一阵阵寒风,把辞职信吹的哗哗作响……
2、
教学楼一层的某个教研室里,刺眼的阳光照在办公桌上,有个肥胖,单眼皮的女教师把手中的毛线,放在一边,关上了窗户。坐在她对面身材高大,略上年纪的叫才姆的女老师看见之后,开玩笑地说:“怎么,又怕被校长逮到?”
“不,太刺眼了。”也许对上次上班时间织毛衣被逮后全校师生面前受到批评的事至今还耿耿于怀,她说:“哼,如今那个单位上班时间没有织毛衣的,就说我们学校,有那么多女教职工,办公室里谁没有织过毛衣,可是偏偏没有说她们,就知道拿我开刀,这是欺软怕硬。”
“拉姆老师,话不能这么说啊,”才姆老师的爱人在县政协工作,几年前她的爱人通过关系把她从乡下调到这里,她并不愿意,可是一来丈夫的身体欠佳,二来自己也快退休了,于是她勉强答应,到这儿上班。才姆老师很关切地说:“现在我们学校已经有七十多个教师,而学生只有一百多一点,很多老师没有课上,好歹校长给你安排了课,再说你们都是老乡,对你严格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那,我们搁壁的教研室里新来的李老师,不要说教研室,全校开会的时候都照样织毛衣,怎么校长视而不见呢!”拉姆老师有很多怨言,但她总是懂得发泄。
“是吗。”才姆老师埋头备课,她含含糊糊回一声,但显然不想介入这个话题。正好坐在旁边烤炉的另一个年轻女老师,接着她的话,快言快语说:“她是某一副县长推荐进来的,谁敢动她一根毛?”
“那她跟县长什么关系啊?”拉姆老师虽说俩个孩子的母亲,可毕竟是出自民办老师,社会上的事情她还没有刚刚从大学毕业进来的年轻女老师知道的多,她用很夸张的语气说:“如今,只要跟当官的有一丝关系,谁还在乎他们是阿狗还是阿猫呢。”
“既然我们学校里很多老师都是县上的领导推荐过来的,那也是好事啊,”拉姆老师很认真地说:“万一有一天上面款拨下来,修建更多的教室和宿舍楼不就更好吗?”
“拉姆老师,只怕款拨下来的时候我们没地方修建呢!”年轻女老师说完笑了笑,不知对自己学校的前景感到悲哀还是对方的无知感到惊讶。
“怎么会呢,我们的地盘这么大。”拉姆老师像个天真的小孩。
“那么,咱们等着瞧吧,好消息很快我们会听到。”说来正巧,突然有人轻轻打开门,门缝里探出一个很熟悉的面孔,他是办公室主任达瓦老师。
平时开会,通知后会专门腾出半个小时等待那些涣散拉踏的人,而且总是有人找借口不参加会议,可是今天不知道校长下了什么死命令,所有的教职工都准时赶到四楼会议室,连已经退休的玛久老师和门口的警卫也不例外。会议时间已经到了,万校坐在会议室的中央,极其严肃地面对着大家,久久沉默不语,使得的气氛相当紧张。万校上任以来,从没有这样严肃地开过会,即便有,各种噪音也早已淹没了他的严肃与讲话内容。今天万校的严肃镇住了整个场面,可是会议过程中,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人还是不在少数。今天,除了拉姆老师这样极其单纯,消息不灵通的人之外,几乎所有的老师早就知道了会议的内容。但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年过四十的校长会如此不识时务,竟敢煽动教职员,想驳回上面的决定。今天的会议尽管充满了火药味,但也充分体现了民主与个人自主权。校长说了:如果你们谁,对我的提议有异议,或者直接反对,那么可以当着大家,离开会议室。校长的这句话把很多处于紧张状态的老师如同从绑着炸弹的绳索上释放出来,感到无比轻松,有些老师干脆,打着哈欠。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坐在前排的玛久老师,在一阵左顾右盼后,弯着腰,恭恭敬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去,尽管他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去接孙女,然而这个走出去的理由显得有些牵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双手合十,回头点点了头,好象在说,这种倒霉的事情,拜托你们了。玛久老师走后,整个会场一度紧张起来,而且所有的老师几乎同一时间把眼光投到校长的脸上。紧张的气氛当中,时间好象停止了,然而没有过两分钟,突然间,一个叫多杰的青年老师猛地从后排的座位上起来,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会议室。他的这一走,实在太快了,连坐在前排的老师都没有发觉。论辈份,论资历,从那一点讲,离开会议室,都还抡不到他,于是那些看见他出去的老师都以为他出去是解小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这个青年老师,还没有回来。这下身边的两个老师交头接耳了,一个瘦高,戴着眼睛的中年老师,给身边的一个女同事问:“他不是你们教研组的嘛,怎么还不回来啊!如果没有什么背景的话,那他可能吃了豹子胆。”那个女老师回说:“他一个从乡下来的,那有什么背景,听说过去他在西南民族学院里读书的时候当了学生会成员,也是个典型的积极分子,这些天正在忙着往上面交入党申请材料呢。”中年老师感叹说:“原来是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啊,只可惜这小牛犊拜错佛走错庙了吧。”女老师回说:“是啊,如今我们这所破学校,大家躲都躲不开,还有人愿意往火坑里跳。”等他们两个说完的时候,发现眼前的座位空了一半,而且还有些老师正三三两两地从座位上起来。于是,他们俩个坐在原位上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毕竟跟着大家走,就算没有好处,也不会有害处。他们俩个也紧接着离开了会议室。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现在只剩下万校和临时聘请的藏文老师,万校的老乡拉姆老师也徘徊在门口,还有后勤部的娜老师倒站在万校的身边,然而娜老师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关会议室的门,因为她的两个孩子和已经离开会议室的丈夫可能在家里埋怨她还没有做饭。如果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会议室,那么万校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是眼前仍然站着几个孤零零的人,于是,他把自己的所有痛苦藏在心里,脸上露出微笑,他边从会议室里走出去,边对着藏文老师说:“扎巴老师,其他人都可以走,但你不能走,假如你也走了的话,那么我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5、
天亮了,眼前的大地被一层白茫茫的冬雪覆盖着,天空就像一个沉府很深的老人的脸,除了一片惨淡,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偶尔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也显得那么疲软而毫无目标。周围的河流,森林,田地,还有不远的山峰都一片沉静。
这天早上,没有呼啸而过的北风,但有一股刺骨的寒气,流动在过分清凉的空气当中。不太宽敞的操场里,大约一百多学生排起了一条长队,正在环绕操场跑步。大部分学生都来自乡下或者更远的牧区,因此这样寒冷的雪季,他们并不陌生,然而有些家境困难的小孩,上身穿的暖,下身却单薄,下身暖的,鞋子却破了。尽管雪地上天气异常寒冷,可是这些小孩,比起三三两两冻在一边的老师,一个个显得朝气蓬勃,而且时而传来笑声。其中有个小男孩很是引人注目,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皮袄,还算可以遮挡寒风,可是脚上穿的运动鞋,已经张开了“嘴巴”。他跑了几步,“嘴巴”张的更大,最后小小的脚丫从“嘴巴”里脱颖而出,引得同学们的哈哈大笑,他也不在乎这些,在雪和泥土混合的操场上,他光着脚丫继续跑步,对于领队的体育老师而言,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他喊着一二一继续领着同学们还在跑步。正当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老师和同学们还没有听出是什么声音,操场门口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而且掩耳不及的速度冲击了操场里。一下子,打乱了同学们整齐有序的队伍,那些散步的老师也在东躲西藏,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庞然大物。这个庞然大物是一个巨大的挖掘机,这个县城很少看见这么大的挖掘机,因此对于来自乡下和遥远的牧区同学们,对它既怕又好奇。它就像一个傲慢的武夫,在操场里摇摇摆摆转了几个圈后,最后一声巨响当中停在操场边上的墙角上。
雪还在下,天气越来越寒冷。天上除了一片灰云,看不见阳光,整个眼前朦朦胧胧,好像一场梦景当中还没有醒来。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快要早上九点了。当时间到了九点整的时候。这个小小县城的河那一面又传来一阵阵巨响,可这次不是让人发毛的挖掘机的声音,而是喜气洋洋的鞭炮声。玛久老师和他即将担任副县长一职的儿子,还有他们一家人脸带笑容,站在一栋高大的住宅大楼门口,一一迎接前来道喜的客人。其中有一个依着拐杖的老人,好像更加关心他们家的喜事,说:“玛老师啊,恭喜你,想不到你有今天啊。”
“扎西,你怎么这样说呢?”他有些得意,但尽量镇定自己的情绪说:“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啊,过去我们……”
“是啊,你儿子尿过我的被窝呢,如今他当上了县长,”这个叫扎西的老人开玩笑说:“我也有一分哦”
“那当然了,”玛久老师擦着眼泪说:“要是我的老伴能够看到今天该多好啊!”
“玛老师,不要提过去伤心的事情,”扎西老人虽说不要提过去的事情,但他还是提出来,说:“孩子们母亲她多好啊,当年……”
“哎,不说这些过去的事情,”他强忍着自己的情感,说:“过去谁没有辛酸的历史呢,你看如今我们党和国家多好啊,连我的儿子都可以当官,而且当的是一县之长。”
“那也只能说你的儿子争气,”扎西老人郁闷地说:“看我,人到古稀了,孤独一个人,唯一的儿子,也在国外。”
“你也想开一点,如今我们的生活多幸福啊,”玛老师坦然地说:“现在国家也很重视回归的国外藏胞,相信有一天你们父子会团圆的。”
“好好,但愿如此,”扎西老人左右看后发现前来道喜的人都已经进了楼房,他开玩笑说:“你看,他们都已经进去了,你还让我凉在这儿啊。”
“哈哈,请进,请进。”玛老师扶着扎西老人进屋了。
一场热闹,突然消失后,满街显得更加寂静。风呼啸而起,大片大片的雪叶开始飘落下来了,看来今天的天气没有晴朗的可能了。小小的县城,本来没有多少人,而今天因为天气的缘故,大街小巷上很少有行人,偶尔个把人出现在某一街道或十字路口上,匆匆忙忙,转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正当这时候,万玛校长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急忙地手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学校门口出来了。看他匆忙而急迫的表情,好象没有来的及穿外套。到门口后,他骑着自行车朝着小城中心的位置走去,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突然迎面而来一个人,或者一只流浪狗,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盯在自行车前面的罗筐里,罗筐里放着一个文件包和一张辞职信。
在雪路上,随着急速前进,他那衰老的自行车,发出了“咯咯吱吱”的声音,而一阵阵寒风,把辞职信吹的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