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如果上天眷顾哪里，就会让那里变成天堂的模样。
莫非阿坝就是上天眷顾的地方？这里山太高，水太清，草太绿，人太好。莫非天堂就是阿坝这个样子？这里处处皆景，亦真亦幻，让人分不清哪是牛羊，哪是云朵；哪是旧貌新颜，哪是历史传说。
天边云梯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唐朝诗人刘禹锡的这首《浪淘沙》，知道的人很多，但黄河九曲十八湾，哪里才是第一湾，就未必说得清楚了。说实在的，要不是身临其境，我也不知道第一湾原来在阿坝。
黄河发源于青海巴颜喀拉山，“曲”在藏语里就是“河”的意思，很多地名如卡日曲、扎曲、玛曲，指的就是不同的河。当然，把“九曲”理解成像“九”字这样弯曲或弯曲甚多，也未尝不可。不管如何理解，但黄河由青海“银河”而下，流经四川阿坝后又折回青海，形成第一个大湾，这是无可争议的。
既然有了“第一”的头衔，那就击中了人性争强好胜或钟情虚荣的软肋，而使人趋之若鹜。
第一湾景点离瓦切镇不远。我们从红原机场下飞机后，先是在瓦切鱼庄用午餐，然后再趋车前往景区。途中高原翡翠般的底色上，不时闪过飞扬的经幡，藏式帐篷，如散落的黑珍珠似的牦牛，还有恢宏壮观的藏传佛教寺院。天空仿佛被洗过了一样瓦蓝，白云优哉游哉地飘来荡去，一会远一会近，空气感觉如此通透，充满了秋高气爽的情调。
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便到了黄河第一湾。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要想看第一湾全貌，那只能是由高往低俯视了。景区特意在一座山包上修建了电动直达扶梯，被称为“天边云梯”。
扶梯入口门柱上，赫然挂着一副对联：神驹千驰逐黄河，祥龙九回腾一湾。忘了细看是谁写的了，但感觉还是有点气魄。
开始上扶梯的时候，也不知一共有几级。抵达山顶后才知道由14部独立运行扶梯构成。扶梯采用全封闭状态，两侧玻璃采光层叠向上，全程耗时一刻钟左右，据说是现今西南乃至全国海拔最高的自动观光扶梯。
“倒泻银河事有无，掀天浊浪只须臾。人间更有风涛险，翻说黄河是畏途”。 大诗人宋琬的这首《渡黄河》，被拿来放在扶梯顶棚上，让人读来别有一番滋味儿。作者用反衬手法，含感时伤世之情，发穷愁孤愤之音，诗格老成，笔力劲健。黄河再险，又怎比得了人世之难？
抵达最高点法螺景观台眺望，黄河逶迤徘徊，曲美婉转，像一支粗犷的牧歌，带着亘古不息的热情，从天外款款而来；像“飞天”神女的彩带环绕，在风中摇曳着飘向天边；像张旭、怀素的狂草“荒荒油云，寥寥长风”，笔势连绵，放纵恣肆；更像极了太极图，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互藏，阴阳交感，蕴含着无限的智慧与玄机。
在海拔3610米的地方，我与同行的几位作家老师合影留念。这是我们留给黄河的瞬间，也是黄河第一湾留给我们的永恒。
没有看过黄河的人，人生一定要去一次黄河。母亲河的美丽，不仅仅是她的清澈与宽广，更在于它的生命力和包容性。她以无私的奉献，恩泽万物，成为人类文明发展的摇篮。在黄河岸边，哪怕只做过母亲河的一滴水，也曾经融入过它宽广而温暖的怀抱。
玉石之幻
阿坝有个东方的魔幻世界——莲宝叶则，距阿坝县城45公里。途经都是峡谷中的山路，开车大约要一个小时。
莲宝叶则，藏语意为尊严的玉石之峰，被誉为“天神的后花园”。
莲宝叶则神山其实有两个名字，位于西面的青海久治县叫年宝玉则；处于东边的四川阿坝县附近叫莲宝叶则。最高海拔为5141米，有大小湖泊300余个。可谓是集仙境、魔界、人间于一身的世外秘境。
说是仙境，因为这里山峦狂野，湖泽明媚，星罗棋布，云霞缭绕，让人有一种置身于天空的亲近感。
说是魔界，可能缘于其景物有的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有的似威风凛凛的军阵，使你仿若置身“指环王”的世界，指环王有多魔幻，这里就有多魔幻。据说，莲宝叶则是史前巨石文化的代表，这里曾是巫师祭祀的圣地。再看看四周，观音、佛陀宝相庄严的伫立此间，更有山峰犹如从天而降的佛掌。孤城一片万仞山，千仞万壁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据传这里也曾为格萨尔王征战的古战场。放眼望去，还真能体会到藏匿于山峰间的肃杀之气。恍惚间，仿佛进入了西游记中的妖怪地盘，到处都是野性难驯的山精石怪。这种神秘诡异的感觉，禁不住使人浮想联翩。
说是人间，这倒是实话。蓝天白云下，漫山遍野的丹霞地貌，神峰奇石，草原花海，给人一种重归自然的和谐味道。眼前冉冉升起的人间烟火气，让人体会到了独属于莲宝叶则的那一份闲适。
山里气候变化异常，我们刚到这里，一片乌云也跟着来了。天气骤变，清冷飕飕扑面，人被冻得瑟瑟发抖。踟躇之间，忽见一座透明的圆形建筑，缘源咖啡屋，我们便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开放式的吧台和全采光的设计，赋予了这家咖啡屋自然随意的气息。择一处小圆桌，慵懒地依偎在橘黄色的躺椅里，临窗而坐，打量起这里的环境。咖啡屋是设立在山壁中间空地之上的圆形透明屋，既能享受太阳的照射，又能躲避强风的袭扰。玻璃制的建筑让它整体通亮，即使在人烟罕至的山野，也能成为不失优雅的存在。手捧热腾腾的咖啡，入口之后整个身体也似冰雪一般跟着融化，吐纳之间更是冷暖交替，特别惬意。一首小诗记录下了当时的心情。
在高原，在雪山，/一杯咖啡胜过万语千言。/相识的缘分也许累积了很久，/才有今天的途中遇见。//
她的热，不是打卡的热，/通过味蕾直抵心间。/拿铁，又不仅仅是拿铁，/浓厚酽然韵味回甘。//
在这层层叠叠的玉石山上，/机缘巧合不是天方夜谭。/这秘境之中的秘境，/心灵默契是偶然也不是偶然。//
此刻，冷与热的对比如此强烈，/外面清冷，内心是熨贴后的温暖。/一杯咖啡的小小桥段，/为绝美山水贴上了标签。//
出了咖啡屋，我们向山顶走去。行走在山脊栈道，仿佛有种穿梭在黑龙之上的感觉。到达海拔4520米的石头山观景台。4520，广东话“是我爱你“，这个数字好啊。在充斥着原始意蕴，浪漫气息的地方，大家纷纷合影留念。有穿迷彩棉服的，穿羽绒服的，穿风衣戴草帽的，穿雨披戴草帽的，完全时序错位，乱了季节，这就是真正的“人间”。
天气寒冷，加之云雾弥漫，道路陡峭又湿漉漉的。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同行的广西的一位作家说，不想走了。我随口劝他说，登山不到顶人生遗憾，溯流不到源头抱恨终身。他听了以后说，走，继续走。下山以后，他对我说，谢谢晓霞老师。今天多亏你的鼓励，不然我就到不了山顶了。
沿着观景台的步道我们一直走到最高处。这里的风景最好，群山环抱的“扎尕尔措”圣湖映入眼帘。她是海拔最高的湖泊，碧蓝如玉、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水面，闪烁着绿宝石般的光芒。周围是峭壁悬崖、云雾缭绕、风声呼啸……据说，这里是高原上最美丽也最危险的地方。
“扎尕尔措”，一说是莲宝叶则神山的眼睛，是它对人间的恩赐和考验。每年有很多信徒来到这里朝圣、转山、献祭、祈愿……他们相信只要心诚则灵，心诚就能得到神山和圣湖的保佑。二说是藏语中“大肚子”的意思。因为湖中有一种特殊的胖鱼，它们可以在这样低温的水中生存；第三种说法，这里是当年格萨尔王的爱妃珠姆沐浴的地方。
到了山顶顶峰，雄奇巍峨的石头，各踞一方，昂首向天。石峰与石峰之间，像开了一扇门，打开了通天的路径，难怪素有“蜀山之源，昆仑天梯”之称。山顶石头是互相叠起来的，形状不一，中间留有一条缝隙。在此处拍照是需要勇气的，人的两条腿要横跨在一步之遥的两块大石头上。恐高的人，见此两腿直发软。
下山的路上，回首望去，一面是横刀卧马，傲骨嶙峋，风吹百丈；另一面是拂面颔首娇美娘，柔光肤色惹人怜。一时竟有了时空穿越之感……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每个人都是拥有独一无二的身体、独一无二记忆、独一无二身份的综合体，这个综合体就是你，就是我，就是他。
远在天边的真实梦境，近在眼前的梦幻天堂。这不是数字化特效技术，是真真切切，可触可感，远离喧嚣，令人窒息的洪荒世界。
青稞之缘
阿坝有个青稞文化展览馆，这自然要去“打卡”。
我对青稞是情有独钟的。十几年前，我与《神奇的家园》藏族歌舞诗创作团队两赴昌都，当地歌舞团团长请我们到他家里做客，他夫人做的青稞糌粑好吃极了。这种味道一直跟随着我，挥之不去。
青稞源起、青稞缘乡、青稞物语和青稞传脉。每一篇，都是一个传说，都是一个传奇。
相传在远古的时候，有一位聪明勇敢的王子叫阿初，为了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决意跋山涉水，去蛇魔那里盗取一些粮食种子。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种子，却被蛇魔发现，施展魔法将王子变为一条黄狗。只有得到一个姑娘的爱情时，才能恢复人形。这只狗后来果然获得一个姑娘的爱情，才恢复了人身。人们为了感激“神狗盗种”的恩德，每年在青稞收获季节，吃第一捧糌粑时，总要捏一团喂狗，这个风俗一直流传至今。
关于青稞种子的来历，还有另一则神话：古时候，天上忽然出现了九个太阳，晒得大地到处草木枯焦，滴水无存，人们都被烤死了，剩下一片片烧焦的土地和山岩。只有一个少年，在喜鹊的帮助下，事先做了充分准备，才幸免于难。后来，他和天神的三姑娘结为夫妻，在三姑娘和老岳母的帮助下，瞒过老朽顽固的天神，从天界盗回五谷的种子，撒播在了人间。
还有一个版本，说青稞是王母的青鸟从蓬莱衔来，遗落在高原上的。
“青稞的叶子是绿色的珊瑚，青稞的穗子是黄色的珍珠。”藏族把青稞视若圣物，传说中的青稞种子来之不易，被赋予了神秘的色彩，散发着神性的光芒。但青稞，对于高原人来说，既是滋养，更是这片土地的灵魂与希望。
青稞与麦子到底有啥区别？据陪同我们的人介绍，小麦每节只生一根小穗子，每根穗子有2~3朵小黄花；青稞会分叉，每节生长2~3根小穗子，每根穗子一般只有一朵花，这朵花之后就会结出果实。小麦的穗子是扁平的，里面有一颗颗的麦粒，有外壳包裹，青稞的果实没有外壳，所以叫裸大麦。
一粒青稞，长出高原粮仓。这是神话，又不是神话。如今，阿坝6万亩青稞，已成高原的“精气之源“。近年来，阿坝县深入挖掘乡土资源，充分发挥高原黑青稞的优势，从科技上发力，成功试种“阿坝黑青稞”， “昆仑15号”、“藏青2000”等30多个青稞品种，还成立了青稞现代农业园区，先后开发出糌粑、黑青稞酒、黑青稞麦片、黑青稞饼干、黑青稞面条等系列产品。高原的青稞声名远播。青稞奶茶、青稞饼还卖进了成都大运会。
研究表明，黑青稞与普通青稞相比，花青素含量高，有更高的抗氧化性能，同时蕴含丰富的矿物质、维生素，一些矿物质含量是小麦的2-10倍。在降血糖、降血脂、预防或辅助改善糖尿病、预防结肠癌等方面均有良好表现。
青睐天然、绿色、无污染青稞的不止我一个。走出展览馆，我们就来到了阿坝托岗黑青稞食品公司。大厅里摆着青稞系列产品，黑青稞饼、黑青稞酥饼、黑青稞脆饼、黑青稞奶茶、黑青稞五彩粮等等。大家争相购买，有找塑料袋的，找箱子的，有取产品的，热闹异常。只是结账的方式有些原始，笔记加计算器，长长的队伍，考验着大家的耐性。袁老师买得最多，他还高兴地对我说，好不容易来了趟阿坝，多买些，回去送朋友。
阿坝给我们每人送了一枚金色的青稞胸针作纪念。我非常珍爱，把它别在了胸口。我知道，见到胸针，就会听到高原的风掠过心底；就会看见伸展出生活的新芽，看见又细又长的麦芒，看见跳跃的谷粒；就会闻到摇曳的青稞的馨香。
天赐阿坝，最厚的净土。她的美是立体的，需要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并用才能有所感知；她的美是全方位的，需要调动色声香味触法才能悟得通透。她的美在神山圣湖里，在风土人情里，在幸福的状态里，在阿来的文章里，在容中尔甲的歌声里，在“青稞文学奖”的大奖里……
王晓霞，满族。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音乐文学专业。鲁迅文学院第四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中国文字著作协会理事、中央民族歌舞团国家一级作词。文化和旅游部高级职称评委。第八次全国作家代表大会代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