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图片_20221229195554.jpg

        秦文忠(1968—2022),又名索南昂杰,笔名瘦水,藏族,甘肃夏河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甘南州卓尼县从事教育工作,后在玛曲县文化局、文联等单位工作。作品散见各类期刊,入选多个选本,著有诗集《玛曲草原》、散文集《黄河在这里拐了个弯》、评论集《甘南文人》等。曾获等甘肃省黄河文学奖、少数民族文学奖和天津鲁藜诗歌奖、第二届全国藏汉双语诗歌大赛“吐蕃诗人奖”等奖项。2022年12月27日在兰州病故。


                如果我睡着了,

                我就要让我的文字醒着,

                不然那些深浅不一的青草,

                会打断石头飞翔的翅膀。

                        ——瘦水《石头》


        这是瘦水诗歌《石头》里的诗句,收录在甘南散文诗精选集《六个人的青藏》(牧风、扎西才让、王小忠、瘦水、花盛、陈拓合著)里,每次打开都会读一遍,记忆犹新。

        第一次见瘦水是在1991年,那时他在洮砚教书,我们叫他秦老师(汉名:秦文忠)。洮砚属卓尼县所辖,虽与我的村庄一河之隔,我却并不在离家较近的洮砚乡九年制学校读书,而是在离家30里外的临潭县所辖的陈旗乡磨沟村的临潭县第四中学读书。我们的政治老师叫黎学龙,笔名流石。他有一本自己的折叠诗集《潇洒人生》,给了我一本,这是我最早读到的“身边人”写的诗歌。一次,黎老师让我周末回家时顺路到洮砚乡九年制学校找秦老师,说秦老师那里有几本书要我带回来。

        周日,我准备去学校时,顺路去了洮砚乡九年制学校。那时实行的是单休日,周末许多外地老师都不回家,就呆在学校里。一进了校门,就听见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循声望去,三个老师正在瓦房前晒太阳、喝茶聊天。经打问,其中一个用食指顶了顶自己的眼镜说:“我就是。”个头比较高,粗壮,话少。拿到书后便匆匆离开,因为趁天黑前得赶到我就读的学校。一路上,我翻了那些书,都是诗歌类的,印象深刻是其中有《星星》,现在想来,那几本书应该是发有其诗歌的样刊。我那时并不懂书和杂志的区别,却因我为秦老师和黎老师当“传诗员”而与诗歌结缘。

        20多年前,我刚参加工作时在老家的村小当老师,业余练习写诗,也开始关注甘南诗歌,那时才知道秦老师就是瘦水,我也在《星星》上读过他以臧名索南昂杰发表的诗歌。后来,陆陆续续读了他的系列诗歌《玛曲草原》,他的诗中诗中保持着与自然的一种亲近,一种敬畏。诗歌是他的精神高地:坦然的宁静、诗意的忧伤、辽阔的心域,在甘南诗歌中独树一帜,不可或缺。

        我一直叫他秦老师,即使多年后一起参加文学活动,一起聊天喝酒、掀牛九(一种牌类游戏。和秦老师喝茶聊天时,大多时候是别人在说,他在倾听,很少抢话或插话,大多情况下跟着大家一起笑笑,但他笑声很大,是那种很爽朗的笑。秦老师酒量较大,我和王小忠比他年轻,不服输,但每次喝到酒酣耳热时,他却开始朗诵诗歌,我和小忠虽已醉,但仍在硬撑。有时候,喝醉了会因观点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爆粗口,不欢而散,但过不了几分钟又把酒言欢。那时候,一到寒暑假就约他一起到小旅社喝酒打牌,大多时候从下午一直喝到半夜,实在喝不动了,就开始掀牛九。秦老师掀牛九眯着眼,动作很慢,我和小忠就不停地催,催烦了,他就随便出牌,老是出错牌,免不了互相指责一番,此时我不叫他秦老师,直呼“老瘦”,他也全然不在意。时间一长,我和小忠发现,秦老师揭到一副好牌时,脸色瞬间舒展;揭到牌时,就皱眉叹气。那时,无论谁赢都要充“公”,支三个人的食宿费、车费。每次钱不够支了,秦老师就慷慨“请客”。

        后来,因参加雪光笔会,我们去了玛曲。秦老师是玛曲县的文联主席,他忙里忙外,甚是热情,并相约晚上一起掀牛九。我和小忠等到凌晨,也没有等来秦老师,电话也始终打不通。第二天才知道,他因身体原因早已不甚酒力,但为了陪大家喝高兴,早就把自己灌醉了。而这一次的约牌,竟然至今未能实现,成了最后的遗憾。

        两年前,秦老师听到我在合作挂职,多次打电话要一起坐坐。我知道他身体状况不太好,便拒绝了。直到有一次,他竟然在我挂职单位门口等了一下午,令我倍感感动和内疚。我们去了一家餐厅,又约了其他几个文友,一起喝茶聊天。他依旧话少,谦让,甚至变得有点腼腆。此时的秦老师已是头发花白,脸色黝黑。只是在大家讲笑话时,他会依旧发出那种爽朗的笑声,总给人一种“一笑解千愁”的感觉。大家聊了很多话题,最多的是他近年来的诗歌创作和他的评论集《甘南文人》,而这本书也是甘南文人的一次集汇,也对每个人的写作做了中肯的评价,唯独缺了秦老师自己。

        那天结束后,我开车将秦老师送到楼下,握别。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回想起和秦老师初见到一起喝酒、“掀牛”、谈诗、吵嘴……一晃竟30多年过去了,今惊闻他逝世的消息,深感悲痛。

        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当我再次打开放在手边的《六个人的青藏》时,秦老师的诗和他一样,在我心中——


                落下来,

                我流浪且忧郁的一生,

                我爱或者不爱,

                都是青藏的疼痛和缠绵。

                落下来,

                我总不能仰望着度过一生。

                        ——瘦水《沱沱河源头》


2022年12月29日于临潭

花盛.jpg

        花盛,藏族,甘肃甘南人。中国作协会员、第四届甘肃诗歌八骏。出版诗集《转身》、散文诗集《缓慢老去的冬天》、散文集《党家磨》等。现居甘肃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