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霞(白姆措),女,藏族,甘肃天祝人,兰州城市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在哈尔滨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做博士后科研工作。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九届理论评论家高级研讨班。甘肃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在《散文百家》《飞天》《西部》《西藏文学》《甘肃日报》《兰州晚报》等杂志报刊发表散文、诗歌40余篇,曾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等。
主要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民俗学,近五年来在《文艺理论与批评》《小说评论》《民族文学研究》《青海社会科学》《西北民族大学学报》《青海民族大学学报》等杂志发表学术论文60余篇,部分论文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或摘编论点。曾获甘肃省高校社科成果奖、甘肃省民间文艺百合花奖——首届学术理论奖等。
阿爸的歌谣和《太阳的后裔》
爷爷是个优秀的民间歌手,会流畅完整地唱《合尼赞歌》(羊的赞歌)。这是流传在青海土族地区的一首民间长诗,以“羊”作为一个核心的对象进行说唱,以三问三答的方式传授着生产和生活的知识。爷爷也是个出色的媒人,曾经把女方家的媒人唱得脸色煞白说得甘拜下风,顺利迎娶新娘后的男方会让爷爷坐在炕上最尊贵的位置,夜晚的天空因为他而放出奇异的光芒。
阿爸唱不了,却经常在对那些民歌的想象中缅怀着爷爷。对我而言,这种想象里长满了绚烂的次仁梅朵,阿爸说,七十年前爷爷带他逃难时路过了那面紫色的野花山坡。那年,互助那一片到处都在“抓兵”,于是,一家人远走他乡,年幼的阿爸背着一口小铁锅跋山涉水。北山的林木郁郁苍苍,大通河的水汩汩滔滔,穷人家的愁苦有谁能解?然而,我那天性乐观的爷爷却一路唱着酒曲,歌声带着热情,表述着这个异乡男子对华锐土地的热情和真诚。一个家庭的根脉就这样在歌声里扎了下来,后来阿爸也成为了华锐藏族人家的木华(女婿)。
生下我和哥哥之后,阿爸常说,我们是他生命里无价的宝贝。除了我们,他最爱夸耀的就是自己的部队“巴颜喀拉山三进三出的硬八连”。这个18岁当兵离开家乡的土族青年,六十年代先后去往新疆和西藏开始自己的军旅生涯,外面的革命世界让他热血沸腾,在南征北战的岁月里,在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大熔炉里,他的汉语渐渐流利,家乡的歌谣渐渐模糊。多年后,对国家的忠诚凝聚在他唯一能跟着伴奏演唱的那首《学习雷锋好榜样》中。母亲以年轻的藏族妻子的身份留在了家乡,后来也凭借自己的智慧与才干成为了国家干部。就这样,关于国家、民族、革命、奉献的话题在这么一个平凡的家庭中凝结成了一份我后来一直想描摹清楚的文化风景。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因为父母的艰苦劳作我和哥哥才得以茁壮成长,关于文化风景的想象还没有成型,我却渐渐地长成为一个体格强壮的混血女人,儿时的记忆逐渐模糊,爷爷早已离世,阿爸也渐渐地老了。昨天,我为他剪着指甲时,我仔细地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手,那一道疤痕,是他小时候学织羊毛袜子时留下的吗?那一个骨节为什么那么突出?是他当兵时摔下山坡时扭伤的吗?我心酸地想着。只有那一首雷锋之歌会让阿爸偶然间显得英姿飒爽,他痴情想念着那段岁月,就如同爷爷对《合尼赞歌》的热爱。当然,我一直思考的一个问题,国家认同是如何以军营文化的方式注入了民族青年的心,年迈的阿爸是回答不了的。
现在我和阿爸还偶尔一起看他年轻时的军装照,帅气得惊人,剑眉朗目一身正气,典型的传统阳刚之美,我也一直很认可。然而,最近有一部电视剧却展现了另外一种军人的美,韩剧《太阳的后裔》。视觉就突然遭遇了军人的时尚之美,那个年轻白皙的男演员演绎的韩国军人形象让我大吃一惊,不再是简单的坚强伟大,而变成了刚柔相济、庄谐并出。而漂亮自然的女演员也把悬壶济世的为别人输出的仁心和活出自我的为自己修炼的个性结合得那么完美。他们有着崇高的人生理想,爱着国家,爱着人类,爱着和平;更有着完美的自我设计,爱着家人,爱着自己,爱着生活。这样的大文化主题确实能够满足中国观众早已经多元化了的文化需求,难怪收视率高得惊人。
当然,我早已过了只为帅哥美女的外表惊艳的浅薄阶段,但确实很叹服优秀的演员用真心做出的艺术精品在传播文化中的巨大作用。因为,我也一直在思考不同语言、不同内涵的文化如何自处发展、如何传播共进?如何在夜郎自大和人云亦云中突出重围创新自我获得持久的生命力?就像爷爷唱过的那些歌,就像阿爸会唱的那首歌,一枝笔几个字怎能写尽歌中的万般风流?又怎能让不同的人去理解其中的万般滋味?尽管直到今天,我的文字还在黑暗中一意孤行地浅薄摸索着,但建构一个多数人能够理解并欣赏的明亮玲珑的艺术世界,确实是我一直执着不舍的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