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泪
不知是什么时候
一个喧腾的民族 蓦然
无声无息了
人们忘记了 它
轰轰烈烈的故事
只有茫茫的白雪
献一条铺天盖地的哈达
勤劳 勇敢 纯朴
野蛮 愚昧 落后
几多赞誉 几多毁
轻飘飘的诠释
沉甸甸的命题
难道说 一声长叹
就是对青史凿凿的注脚
啊 千秋功罪
被历史的烟雾搅得浊浪滚滚
逐鹿中原的叱咤
饮马长江的威凌
称雄巴蜀的雄姿
彩陶文化的瑰丽
都已走得那么的遥远
历史 把一个苍老的故事
留给沉睡的雪山
吐蕃王国的兴起
如流星一闪 就
消失在晦暗的夜空
雪域像疯狗撕碎的皮袄
飘零在宇宙冷落的一角
谁再怕你金戈铁马漫三秦
啊 只有泥塑的公主
在香火的迷雾中 久久的
凝望着自己的故乡
八思巴的竹笔 拔亮了
大元帝王的眼睛
吞米桑布札的智慧 却被
释迦的法轮劫持
啊 万古生辉的灵光呀
为什么冲不出
红墙金瓦的圈锁
历史拖着沉重的拐杖
在林立的山头间穿行
混浊的目光迷茫的注视猎猎的经幡
和狼烟般的桑火
啊 满天飞舞的风马呀
你可曾看见这无常世界明天的落点
引领嘶鸣的骏马呀
莫不是呼叫滚落鞍下的骑士
怒目圆睁的雪狮呀
可为那千里雪线的溃退悲愤
啊 我那掀翻地狱的战神呀
你在哪里
我那肚皮粘脊的父老
燃起注满渴求的佛灯
照亮满室生辉的佛殿
照不亮头顶漫漫的长夜
三十个字母的智慧呀
为什么指不出转经路的尽头
慈目低垂的佛祖
一次次漠视了山外烂漫的世界
任茫茫雪域云罩雾锁
啊 佛祖呀
睁开您极目阴阳的法眼
难道您也会忘了
洞内才一天
洞外已百年
还是那顶风雨肆虐的帐篷
还是那群茫然四顾的牛羊
雪域的儿孙们 在
乌鸦色的帐篷里
绻缩在几张羊皮上
而隔壁的人们早已厌腻了
楼高床软的生活
奔驰的骏马 是
先辈们昨日的骄傲
呼啸的飞船 是
他人今天的坐骑
当人类走向太空的时候
你的腰间只有牧鞭和狗棒
我们真诚的祝福他人的富有
却无法欣赏自己的苍白
站在历史的阶梯
我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雪山呀雪山 你
养育了起死回生的雪莲和灵芝
为什么 为什么治不了这
撕心裂肺的反差
珠穆朗玛久久地远眺
莫不是扑抓迷失的辉煌
是的 我们迎接
亚细亚再次升起的旭日
玛钦岗日多皱的额下
滚滚奔流的黄河长江
莫不是雪山悲怆的泪水
不 那是
冰雪消融的歌声
大江东去 浪滔滔
大浪淘尽转经路
还有那乌鸦色的帐篷
托起三十个生锈的字母
抖落岁月的尘封
化作三亿个浪化
汇入海洋文明的激流
一个更加喧腾的民族
从雪山走来
这不是梦幻
喜玛拉雅山呀
你将再次作证
1987年合作
进化的脊梁
往事悠悠
在岁月的视线中渐隐渐退
不再回首
不再重现
而历史 总是喜欢
复制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重设早已塌崩的祭坛
那怕它走得多么遥远
世前的焚书
秦皇一把火
多少次死灰复燃
多少次书生冤狱
中世纪教会的绞刑
绞不死哥白尼的学说
而历史的耻辱柱上
反捆着教会的谬误
几度盛衰沉浮
几多成败荣辱
书生柔弱的肩头
扛起那么多沉重的解题
深遂的目光
透过世俗重重的迷雾
扑抓天体运行的轨迹
触摸群星冷暖的体肤
昨天的裂变
明日的分娩
为乾坤朗朗
大地清平
沉淀漫天的尘沙
过滤混浊的世界
冷眼山呼万岁的臣子
和荒草下蜷缩的王陵
谁识无始无终的宇宙
有始有终的万物
也许 这还不是菩堤树下的顿悟
而凿凿之言 深深的
镶嵌在历史滚滚的车轮
当道玩火的帝王们
碾作车后风卷的飞尘
当尘埃落定的时候
一轮红日 照的
不再是昨日的皇宫
从猿到人
达尔文的宏论
把我们从蒙昏的岩洞引出
爬行 直立
几十万年的进化
才完成一个大写的人字
人呀人 我们怎么能
把已经直立的脊梁
重新弯下
1970年秋于甘南合作
你的冷笑
我滞呆的目光
避开你夸张的冷笑
默默地捡起 炉火旁
被你踩踏的书
我不知道 这个
发烧的世界
是否有药可救
但我知道 那
高举的皮鞭
打傻的 是
一个崭新的时代
1968年春于甘南合作
送你一首诗
送你一首诗
如果它是沙漠里的一丛绿草
跋涉者的一支山歌
送你一首诗
如果它是妈妈守护的摇篮
奶奶嘴角的故事
我将千百次的祈祷
祈祷我的笔
不要沦为
张贴标语的刷子
1970年春于甘南合作
蓝天的怀抱
我如 被风吹得
不知所措的白云
闭着眼睛
任狂风吹来裹去
蓝天在我的耳边悄悄的说
别怕 别怕
风吹千里
你还在我的怀里
1970年春于甘南合作
日月重归
想飞的心断了翅膀
想写的笔埋在尘里
装着四海的砚池里
注满了昨夜的泪水
如果 真有那么一天
雨过天晴
我要把蓝天铺开作纸
把你的歌
把我的梦
连同重归的日月
画满蔚蓝的天空
1969年冬于甘南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