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上的浸润
有些动作在工具上隐匿
上面的汗渍幽黑
表示它并没有走远
空荡告诉我
它没用另一个行为代替
给全体共识浸润过的工具
比如镰刀
从挥舞到割断草茎
动作高级合理
公认的动作都是极其简单的
拨、拧、割、捆扎
这里羞昵已经咽了气
剩下的是静止
一个千年不挪一步的形象
在说：
砍伐吧
我的烟瘾
我是大街上人的某个难受的部分
依靠香烟喂养它们
我的模样在姓名下固定
烟瘾不会跑错了地方
晚自习的时候，你翻看地质学
研究地球的裂缝，你只看见漂浮的文字
它是我的烟瘾
窗外，雪压断了树枝
它也是我的烟瘾
这时，有人丢一封给你，爱情还没有
到身体上来，只停泊在信纸上
相互间的不平衡
这就是我的烟瘾
你看过卓别林的电影，他弯下身子
用搬手拧女人裙衩上的钮扣，我想
起每天身边躺着同一个女人，我会把
“躺着”挪到新鲜的地方
这就是我的烟瘾
在草地开始摊开的土地
我为潮湿的花朵
起一个名字
这就是我的烟瘾
你跑到山峦面前，孑然一身
山的重量和你的重量混淆
不清，你有太多的话没有倾诉
出来。每天的生活都不会出现
询问。山抚摸了你，你哭了
这就是我的烟瘾
读一则“猴子在人类生活的小区被杀害”的新闻
地方电视台报道
一只猴子把人类生活的小区
当作森林
在屋顶跳来跳，嬉笑
当宠物猴子被丢弃
这鲜活的垃圾
不愿呆在垃圾箱里
在路上表演鬼脸
它忸怩作态的样子
侵扰着另一种哺乳
动物
安静地生活
投诉电话
召来持枪的警察
把它围捕在小院落里
一个老人暗暗恳求
放了它吧
脸上写了要说的话
人类裁决的枪声
在瞬间炸响
电视镜头开始采访
猴子死亡后人的看法
老人被儿子骂了一顿
儿童说猴子死得好
我想看见猴子电视台
出动记者
如何报道这次屠杀
清醒
那男人生在冰冷的风中
等他的女人，他站起来
树在他站立时冒出嫩芽
动作缓慢地期待
没有表达好的那句话
原型露出来
披垂在水边的柳枝让他的脸
动弹一下
风中冰凌搬走后留下一堆垃圾
弄脏枯黄的路边
在浅绿整个泼洒出去之前
他的身体吹进去一口空气
爱，此刻面对苍茫的天宇
是唯一的家园
树木在周围窥视，他笑了
正在更衣的树
陪着他一块等候
一棵棵都一丝不挂
他身影的走远，树却清晰地呆站着
识字课
我在找黑板上字词的意思
我摸摸你著作中栅栏的描述
水牛的响鼻
在树桩上依偎
你不愿意
用文字圈住它的饥饿
把“属于”剔除干净
一窝青草和牛的踪影
被晨光洗得晶莹
我识字时
吃下去的东西
支撑着身子骨，对付询问
米饭里包裹着教诲
隐藏的声音终究不能消化
你用一把刀子捅进去说
“你的语文不错”
而我天生却是一个文盲
把树栽好
我把树栽好
这是一株香椿
你喜爱它可以炒着吃的嫩树叶
说好等树长大
枝叶茂盛
树的浓荫遮住我们谈情说爱的身影
移到夏季
在南方边陲发现了棕榈
阔大的叶子映衬着果实
香椿树纤细的遮挡
显得寒酸
我买来棕榈
包括原生的裹着根的泥土
运输后栽入院落
它伸展出去的曼妙树叶
承受雨水
我们各持表情
依偎着树
依偎着树
树叶的阴影侵入话语
我为爱情所做的事
我俩仅被一根树干直楞楞地支撑
土豆养育
土豆在土壤里奔突
露出的叶蔓
依靠风的掩护
它们摆弄着
我的感觉
它会在午餐时
扮演豆泥进入我的肚子
我洋洋得意的脸
掩护它在我的体内奔突
它们相似的形状
消失了情感
喂养我
我把它戴在裸体上
坦白说
它创造了我
我也忙忙碌碌
长得越来越胖
一颗语言不能形容的土豆
转换的我
一件赝品
喧闹的街市是博物馆的橱窗
下午时分，明亮的一件展品
我一直走动在这个城市
为街道增添一些纷乱
在商铺里购物
停留商场才发现
我的动作有人正在重复
穿上时令的衣服
覆盖一个假象
看上去没有情况
而衣服下面
我经常溜走
去自己的出租屋吟唱
留下空的街头身影
在潍坊和养狐人的谈话
养狐人拿走狐狸的野性
不写借条
甚至不打声招呼
在野地模仿狐狸的捕捉
他模仿的凶恶
不能仅从“恐惧”上理解
等他回来
累了，想把这珍贵的野性归还
靠近栅栏
狐狸们半卧半坐着
期待他手中的食物丢进来
然后细嚼慢咽地吃午餐
“我想把它们打发走，
一群懒虫”
他恨恨地说
“它们不让我到栅栏的里面去”
雪
给世界银白的包装
是一种劳动
你来时携带用不尽的棉花
在野地
我成为另一类雪人
雪飒飒下着
声音正在我身上增加血肉
柳宗元垂向江面的钓钩
钓着了你的身体
出水时，你说的话
我没有听懂
而我的问话穿过了你透明的耳朵
这情景
不需要解释仅是一次睡眠
单一的事情带来失传的语言
我坐在树枝下面
我要用你的语言说明
我脸上的绯红并不是因为激动
忠于职守
我还没有取出来
在我的身上
寄放小件物品似的
肿块
当拳头停止了挥舞
你的眼睛总盯着 那地方
只能用肥胖
这个借口
我忠于职守
期待人们前来认领
遗忘的物品
它占用了皮肤
我想变卖它
如果有某只拳头同意的话
打碎鸡蛋
我打碎鸡蛋后离开
蛋壳堆放着
它和我没有关系
占满了桌面,抽屉
我住的房间
可以称作蛋壳的家园
它不说:喂,老兄,怎么不睬我”
我跟它各自呆在自己的位置
我联系不上垃圾工
继续把蛋壳供奉着
它新鲜破碎的样子
也就是说
摆上了桌面
我睡觉睡厌了
床铺总是那么柔软
我讨厌醒来时的茫茫然
蛋壳里有样东西取出来
给壁橱罩住
非常干净
我看见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
我在没有工作时发现的
我怪罪年龄
但年龄也没见过这个东西
我洗洗脸,洗洗脚
试图让窗外鸣叫的鸟
读懂我的动作
它飞上同一根树枝
即使树叶肥大,浓郁
它也不会踩错那根树枝
知其味
木头的味道
烘烤着我的身体
它是一具木枷
里面锁住的人不知去向
一副朽烂在墙角的东西
拣起来
把我装上
一个工具被救活了
我不要麻木
木枷深深地陷进我的脖子
等待我的走动
我的邻居们 我的亲戚
大姑 妯娌 小妹 妻子
她们身着时髦的衣裙
穿越街市
她们身上有一口泉水
面对大街上饥渴的眼睛
泉水时隐时现
她在窗帘飘动的办公桌旁
看守一堆文件
那迅速签名的手
写下一模一样的文字
它可是没有给木枷压迫过
手里的新鲜劲还是不在
她们看见我这副模样
一脸坏笑
在一阵乒乒乓乓地乱砸中
我的晕乎乎被取走 渐渐清晰
身上仅留下一个齿痕
和表演后的乏味
惊弓之鸟
惊过弓的鸟反对遗忘
站在曾站过的树枝
为自己的鸣叫恶心
翅膀的羽毛坏了
破烂处
显示它生活另外的样子
这种境遇
涂在身上
醒目地照亮周围的树叶
想掩盖拥有的东西
肉体废弃了
它搬动着沉重之物
想看一眼自己的过去
当树枝压弯时
它编织的情境
自己首先不愿进去
乏 味
地球带领我多转了几圈
我的年轮开始乏味
相同的话我说过
你只是刚刚听到
走了气的话语勉强覆盖原话的身影
你喜爱的成熟
不仅是躺在地头发烫的那种
它们暴露需要名利和地位
需要撕开衬衫
裸露出来那一份晚餐似的疲倦
我的过去在你皮肤上走失
它一丝不挂
只盖了一层面纱 一层忧虑
你怅然若失
正是走入我断断续续的回忆
崇拜的材料
我一直寻找
崇拜需要的材料
几块木板拼凑的十字架
少了下面一竖
我找来豆蔻般少女脱光
假装木板
写出缺少的那一笔
没有多余
海滩上有那么多穿泳装的女人
这些材料其实都有用
她们懒懒地在躺椅上
晒太阳
正在等待
搭建一个场景
把虔诚从身体内取出
埋入一个画面
我最近看见她们走路的样子
有些空灵
吃
我坐在你的餐桌旁品尝午餐
我吃到猪在小树桩上
蹭痒的痕迹
痒留给了树
剩下被火烤过的泥泞
我用牙齿咀嚼刀痕
一股冰凉流入我的躯体
在颤抖里
我把你粗犷的动作掩藏
我低头竭尽吞咽
吞咽不动
那是你早晨顶在猪的脖颈上僵硬的膝盖
鲠住了我的咽喉
礼 节
我应该拉住头顶
将要失落的帽子
会面地点——“树 / /”咖啡馆
你被挤出书本扉页
掉进杯中
从鸟嘴逃生的豆子榨汁盛满一杯
生活在帽子里的礼貌
刚刚窒息
它垂落在地 像稻穗
留下我这个残余
接受目光的熏烤后
变软
这里没有旷野那支撑我的废石头
你展开清澈的扉页
完成一次淹没
空荡开始占据
我没有帽子的头颅
过 期
以为没人发现
你在城市与城市之间行走
怀揣过期的身份证
你自己也像刚刚过期的人
来到街头排挡
嘴伸进盛满面条的碗里
这种吃法绵延了几十年
仔细辨认
在面汤的倒影中脸上的皱纹
掩藏了什么东西
它抽动着一阵盘问，再瞧瞧吧
十年前的笑容已不属于你了
今天漂在证件外面
面孔严峻时无人与你相识
洗 手 癖
出于好奇
我摸进树干新勒出的沟痕里
新鲜痕迹仍在悸动
我摸到绳索
回家后 我对着镜子恐吓自己
宛如稻草人
放开水龙头冲洗
冲走一个声音
我把手洗得苍白
塞进毛巾里擦干
入夜 我掖好被角
又摸到树痕里粗犷的绳索
我溜进盥洗室
手插进滢滢的水池
我长久地浸泡
手的边缘开始浮肿
我要洗干净
这跟我毫不相干的绳索
人 之 篆
铺开宣纸
帝王的鬼头刀钺
藏匿进漆黑的笔划深渊
文字排好队
柔软的变形
运动的手缩进园形转动里
至今不敢伸出
我写出一撇
那萎缩的笔划
吸吮鲜活的阳光
在毛茸茸的清晨蠕动
谁知温柔里有锋利的刀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