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电视剧《父母爱情》热播,我是该剧的忠实粉丝之一,现已不太记得剧中的具体情节,但梅婷和郭涛的精彩演绎,将一对夫妻的百年人生之路刻画的现实而深刻,呈现给观众他俩携手共进,相濡以沫的人生旅程。

       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父母爱情又何其之多?比如我的父母亲,从相识、相知、相守50余载,共担人生之艰辛,共享生活之甜蜜,相伴一生,用各自的努力完美诠释了“琴瑟和音”。

       父亲和母亲是在西北民族学院(现西北民族大学)相识的,至今“民院”两字从未离开过他们的话题,也从未离开过他们的生活。他们是幸运的,生逢其时,赶上了新中国的成立,受惠于新中国成立后对少数民族的各种优惠政策,作为1958进入民族学院进行学习的青年一代,他们最初感受到党的温暖、生活的温饱、学习的便捷和开阔的眼界。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农牧村的我的父母亲,正好在这所美丽的校园里邂逅。作为懵懂的少男少女,他们只是同学,母亲看老爸调皮、好动,父亲则看老妈木纳、内敛。学生时代的各类活动、运动,师生、同学之间的关系,是至今他俩餐桌上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初冬时节坐卡车、步行去甘加草原开荒的情景、细节;文革期间坐火车北上、南下的红卫兵串联,都是带有时代烙印、他们热血青春的见证。曾经他俩能乐此不疲的讨论,怎么去的、经历了啥、见了谁,吃了什么没见过的美食,等等。

       民族学院的学习给他们提供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学校发衣服、管伙食、分发生活用品,虽简单,但在新中国成立不久,国力匮乏的时代,对于偏僻藏区的孩子来说这些已经是奢侈的很了。这是国家对少数民族学生的拳拳爱心!

       十年寒窗,学成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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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被分配到了青海湖畔的刚察县,与风沙、严冬为伴,与孤寂、辽远、空旷的青海湖相守。而父亲则回到了第二故乡夏河县,作为县政府年轻的干事,在马背上走村串乡,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也正是这段时间和以后的工作实践,给他提供了深入生活的机会,为他未来的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在鸿雁传书的日子里,通书信、求婚、结婚,经过一系列今日仍在延续的各种规矩,他俩终于走到了一起。两个没有任何背景,家中更无帮衬的一对藏族青年夫妻开始了他们的人生之旅,也诞生了我今日的父母爱情。

       后来在怀上排行老二的我时,母亲总算调到了夏河县的桑科乡。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才算团聚了。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两颗相爱的心,相互关心、不离不弃,总能碰撞出心灵的火花,共同奋斗、各司其职成为他们俩生活的主旋律。

       从我记事起,家里琐碎的忙碌身影总是母亲。生活的担子也将外祖母的最小女儿(家中唯一读了书的女子,在哥哥、姐姐关爱下成长的老小)——我的母亲锻炼成了一个持家能手。三个娃一个姑,是我家当时的情况,两人挣钱六人花,人情往来、家庭建设、子女成长各种费用,年年还得回趟青海老家看望外祖母,生活的窟窿可想而知。

       那时,年轻的父亲正处于人生的进步阶段,学习、研修,总之他经常出去,至于去哪里了?我们有时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北京,有天安门的大城市。他或寄回或带回来的礼品总能让我们万分惊喜,给弟弟的连环画册,给我和姐姐出口转内销的漂亮布料、精巧发饰,还有四大名著的图书,都让我们的生活洞开一面。让我们也知晓学习好就能见到大城市,天安门,那时候的我只知道三个城市,北京,上海,兰州。1974年端午节前,父亲第一次作为文学青年参加省上组织的为期一个月的研修班,先在省城兰州进行集中培训,然后去永登县修改文稿。恰逢端午,父亲收到老妈寄来的包裹:两瓶装在葡萄糖输液瓶中的青稞酒和一包牛肉干。当时省文联的李禾伯伯(2018年已故)看到此情此景,一番感叹。这件事仍是他俩三四十年后的话题之一,我只记得伯伯用字正腔圆的陕西话调侃说“别人的媳妇阻止男人喝酒,你的媳妇居然还给你寄酒”。

       而母亲则起早出门上班,下班赶回家是无尽的家务和掌灯干活的夜晚。

       好强、贤惠的母亲总是会想出改善生活环境提高生活质量的法子。我十岁那年不知是父母亲什么时候的商议结果,有一天我们被告知:家里买了一块三分的宅基地,要自建房。对这些从不了解的我们,从此又跟搬砖、打土坯结上了缘。记得那是春天(其实青藏高原上的春天已是4、5月份了),父亲经常出差,母亲利用周末、下班时间组织我们参加劳动。从前不知土坯为何物的我和长我两岁的姐姐,开始学习一门技术活,只为父母亲省点钱。和泥、制坯,第一天的产量为80块,而第二天我俩的两双少女之手,居然制成500块土坯,从此这个经历也成为我们的骄傲之一。在参与父母“建房计划”的过程中,节俭、忙碌的生活也使我们三个孩子收获了虱子,母亲又增加了一项工作——“灭虱”行动。

       辛勤的付出,换来较为宽敞的居住条件和更为自然的生活方式,那个秋天我们住进了新房。后来我们家的小院被母亲一步步建设成功能较多,有鸡舍,有菜窑,冬有秋千可荡,夏有绿菜可摘的农家小院,隔壁是母亲借邻居之地养的一两头猪,记得种菜、喂鸡、喂猪之类的活计我们也都参与,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因为我们抵触或发脾气不愿意劳动之类的事经常发生,但最终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安排。总之当时母亲目标很明确:改善生活,努力奋斗!“不知愁滋味”的我们在父母亲艰难的生活重担下仍各取其乐的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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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他俩又在别处建成了一座带有大院子的二层楼房,那时我们家的生活条件已大大改善。客卧俱全,厨房宽大,夏天花园里花木葱笼,牡丹、芍药次第开放,蜂蝶飞舞,院子里小径边各种高原小花色彩缤纷,旁边向靠墙处是一畦畦菜地,土豆、萝卜、韭菜、菠菜、莲花菜、青笋、菜花是我家院里常种的菜,7、8月份做饭前到小菜地里随手砍颗菜花、青笋,拔一两个萝卜,便可做成一顿可口的下饭菜。

       夏天天晴的时候,我们基本都是在花园里搭凉棚,吃饭,聊天,休息,看书是我们的常态。现在想起,那种惬意只能回味。

       年轻时的我不懂人生之艰辛,生活之不易,年岁渐长,为人妻、为人母后才深深体会到父母的恩情,也常感怀于他们的抚育之恩。他们俩用自己也曾娇嫩的肩膀佑护我们的成长,用有限的力量供养我们的各类需求,用包容,关爱,指引着我们的人生方向。

       其实,父母亲真正过起两人生活是在五十二三到六十岁之间。这段时间我们三个子女都已成家或独立。他们因此也才有了短暂的“两人世界”,母亲已退休,父亲处于事业的巅峰阶段。早起——奋笔疾书,是清晨父亲的背影;写作——读书——看电视(所有信息的来源是电视),是父亲的居家生活;上课——辅导研究生——开会是父亲的工作状态。一部部承载厚重民族文化的专著,在父亲简陋卧室的书桌上诞生,像一个个父亲的孩子般排列于书柜之上,那是父亲厚积薄发的力作,是他前半生生活积累、知识积淀的展示。

       采购——干家务——做饭——绣挂毯,是退休母亲的日常生活。其中对她来说最有情趣、最有吸引力的事是挂毯的构图,配色,配线,针法的设计。有时看到老妈忘我投入工作的状态真是可怜又心疼。一个从未专业学习过工艺美术设计的老兽医,用她对生活的热爱,对美的追求,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对草原的痴恋之情,一幅幅经她自己设计,构图的作品,栩栩如生的将牦牛、羊群、骏马、老虎、海子、草原、蓝天、白云、远山、佛塔、插箭台、人物、各色小花和各种鸟儿合理组合,远近比例的当,色彩明暗凸显的展示于作品之上,惟妙惟肖的人物,神形兼备的动物,动静适宜的建筑都翩然于挂毯之上。尤其从嘈杂的环境中回到家,看一眼伫立于广阔无垠草原上的骏马主题挂毯,远处安静的蓝色海子,马上凉爽备至、身心舒畅。母亲的各种主题挂毯,绝对称得上“孤品”,因人而构图、创作的作品出现于朋友、晚辈家的墙壁上,给他们带去欢乐,可谁知道,每一幅都是她老人家精心设计,经一年半载一针一线辛勤针织的画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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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在后来父母亲带孙子的18年里,两个老人从来都是人老心不老的努力生活。为儿女、为子孙、也为自己忙碌而充实。已过古稀的父亲仍然笔耕不辍,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始终是他的人生信条。母亲呢,则更进步,近几年父亲的腿脚不如以前灵便了,寄收快递、办伙食、上书店,凡此种种都成了老妈的专项工作,还有各类微信收发信息、拍照片,她都亲力亲为,敬业、学习,遇到问题及时请教网络、字典和身边的大孙子,真是真正践行“与时俱进”的楷模。

       生活是琐碎的,而每一刻的光阴却是真实的。年迈的父母更加热爱生活,每年夏天,我们一般会接他俩到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甘南小住几天,经年轻时曾奋斗、锻炼过的夏河、甘加草原去青海老家休憩几日,看风景、赏变化、品生活,是他俩对美好、平安的真切感受。

       父母亲每天充实而健康的生活,让我心生温暖,我的人生之路也因为有他们而不畏艰险,他俩精神也成为我们的动力之源。我为自己的父母爱情喝彩,也为天下无数施不求报父母的爱情点赞,愿每一对夫妻都携手共谱美好、和谐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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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女,藏族,原名卓玛措,甘肃民族师范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藏区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