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恰卜恰印象,是酷似文艺复兴式的盎然生机中打开的,以端智嘉的《青春瀑布》,以玛交巴塔交响乐般的《霍岭大战》主旋律中把海南之门徐徐拉开,并在这两位先驱联袂合作《啊!青海湖》,经多杰才旦深情演绎唱遍藏区,次后各路大神轮番登场,掀开了海南文艺的帷幕。
有一次,离州歌舞团不远的水井巷之南,有一位“拉漂”女子开了一家“卓嘎咖啡”,首次由省城调回的相声表演家曼拉杰发现的,后来戏称“黑95”的诗人东珠才让,来自海西《瀚海潮》的诗人阿索的加入,几乎我们夜夜笙歌的地方,恰似十九世纪,巴黎赛纳河畔“左岸咖啡”的山寨版,“十九世纪,法国巴黎的塞纳河,蜿蜒西流穿过巴黎市中心,河以北被称为右岸;以南则称左岸。十九世纪的法国巴黎,到处充满了一种新兴的气息,一种抛弃了过去宫廷浮华,开始讲究独立思想,那发自于内的清新气质。河的右岸是新兴商业的繁华气质,河的左岸则是艺术丰沛的人文思潮。当时河的左岸林立许多的咖啡馆。左岸,在法国,经历了两百年,左岸的咖啡馆们便代表一种深沈自内心的人文气质。巴黎人喝咖啡,品尝物质以外的愉悦,也变成一种时尚的流行。咖啡是实质的形体,但是咖啡隐含的精神,无形。一杯朴实单纯的咖啡,不用昂贵,不用过分讲究,但是一定要有人文气质的氛围;要有文学艺术的印记。人文精神汇聚并非局限于某一家咖啡馆,而是来自整个塞那河左岸的荟萃,思想与艺术丰沛的强度跟随着河左岸而蔓延世人。左岸成为一个无可取代的形容词;代表了丰沛人文思想的形容法国最文艺集散地,左岸的咖啡馆在巴黎塞纳河畔,人们有这样一句诙谐的话,“右岸用钱,左岸用脑”。是啊,相对于右岸富丽堂皇的王宫府邸、鳞次栉比的商业大楼,穿梭在左岸的圣日耳曼大街、蒙巴纳斯大街和圣米歇尔大街,这里汇集了咖啡馆、书店、画廊、美术馆、博物馆的文化圣地。而最具人文气息的莫过于左林立的咖啡馆,每间古老的咖啡馆都遗留着名人先贤与风流雅士的踪迹。甚至有人把咖啡馆比作是法国的骨架,所以左岸的这些咖啡馆无疑是法国最文艺集散地。花神咖啡馆是巴黎最著名的咖啡馆。许多没有去过巴黎的人都对它如雷贯耳。它位于巴黎第六区圣日耳曼大道和圣伯努瓦街转角。萨特与西蒙波娃经常在此出现,萨特当年很喜欢就着这里的幽静并在咖啡刺激下疯狂高速写作。他的《存在与虚无》就是在花神咖啡馆写出的。在萨特们的熏陶之下,花神咖啡馆成为号召力巨大的文学咖啡馆,甚至还有文学奖学金,并且在二楼上为得奖者保留专用座位一年。双叟咖啡馆,是法国巴黎最古老的咖啡馆之一。它位于巴黎左岸的圣日耳曼德佩区,第六感的游客想感受纯正的巴黎味道,这里不得不来。同样,这里也是艺术家汇聚地之一。毕加索在此与朵拉·琦尔小姐一见钟情,王尔德、恩斯特、毕加索、萨特、波夫娃、海明威等当年的风流人物都曾是这里的常客,他们既被“双偶”吸引,也为它名扬四海增添了一段佳话。和平咖啡馆坐落在巴黎歌剧院所在的证券和金融小区中心。和平咖啡馆历来是文人骚客、 名人大亨、演艺明星常常关顾的地方。和平咖啡馆被列为法国历史古迹。至今,左岸的咖啡馆游客如织,可还弥漫着昔日巴黎的文艺气息。人们来这里找寻的不仅仅是一杯咖啡,而是隐藏在温热咖啡杯里的一份浓郁的艺术气质。”
如出一辙的是就在这家当时恰卜恰颇为时髦和前卫的咖啡馆成了我们心灵栖息地,记得当时谈得最多的是扎西达娃的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西藏,隐秘的岁月》《朝佛》《归途小夜曲》《江那边》以及拉美文学的代表人物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博尔赫斯、鲁尔弗、卡彭铁尔和略萨的著作。似乎这座与世隔绝的的小镇,谈如此遥远异国的文学世界,并不觉得隔绝,反而有种同病相怜之感,与笔下的人物命运共患难,并沉浸在人性的彷徨迷茫苦闷救赎之中。然而日暮之后更多时候去当时更为文艺的海南民师和海南师专,也是文人荟萃之地,出现过当时藏区声名鹊起的学者阿克夏智、甲乙扎保、语言学家吉贝、小说家扎青扎西、才旦、多旦、仁青诺日等等,有两个地方是常聚的地方,一个是师专名誉校长办公室左边一坐慌山丘,一个是恰卜恰东坡加油站后背的山坡。在当时有一批文艺青年,为寻找一块只属于自己天地,带着干净的自己纷纷拥向这座文化的山丘,把自己彻底地坦露着,诵读诗歌,谈文学,话哲学,无所不谈无所不涉及,只要曼拉杰、端智才让、东珠才让我们夜色前一坐在山丘,文艺青年们慕名纷至沓来,其中有画画的、教书的、跳舞的、唱歌的、书法的、摄影的,为缺乏激情的城市送去一份份浪漫的礼物,后来我们共同自发倡仪成立“五月笔会”“鹰的家园诗歌节”并自费出版《海南文学作品精选》,在这群人中出现导演万玛才旦、松太加等这样走进国际视野的艺术家。
而90年代初的恰卜恰是一种丰沛的人文气质的存在,恰卜恰成为无可替代的形容词。有一年一场春雪覆盖了小镇,一排排平房的青色瓦片上,尤其是街边的树枝上挂着的雪,圧弯了的枝杆像一幅幅风中摇曳着的水粉画,在明媚阳光的抚摸下,大街上蒸腾起朵朵雾气,好似大街小巷充溢起文艺的气味,排排前庭带着小院后瓦房前曲经通幽的巷子间串门别有一番回家的滋味,那是我们拥有的小镇,专为我们这些寻找文艺感的青春年华设计的,那时小镇的夜晚特别的惬意,当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满月从树梢间升起,我们的内心异样的骚动而兴奋,在袋装青稞酒和一小碟花生米的陪伴下,一场别开生面的的争论就这样随意地展开,直至第一声拂晓的鸡鸣声中,在一些人的疲惫的鼾声中散去。就在这样的文艺氛围中年复一年地过着。
那时的恰卜恰时不时由远到而来的文人骚客及友人江瀑、彭毛扎西、旦果、二毛、拉加才让、才旺瑙乳、扎西班典、西德尼玛、贺中、扎西达杰、旺秀才丹、贡老等数不清的人造访,那倒是一件幸福的事,让我们的纵情和放荡找到了机会和契机,有一次远自西藏人民社的古修哪东智、平措赶来,我们又找到了一个夜不归宿的理由,那天恰好星期天外面刮着大风,是恰卜恰独有的沙尘暴,可以说是遮天蔽日,正插上电褥毯想闷头大睡,突然接到东珠才让的传呼留言“有急事回电”,心中触电一样的兴奋溢满全身,一骨碌爬起,赶紧往街边公用电话亭跑去,电话那头说拉萨来了一些朋友赶快到金马餐厅来,一摸衣袋所剩无几,一个快步到小区门口常赊帐的小卖部苦口婆心地劝说下讨借上一些零用钱直奔酒店,于是包间内高朋满坐,激动之处一起端起酒杯一曲《深情的弟弟》唱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思绪慢慢地从来自拉萨朋友的眼神中已飞到壮丽的布达拉宫前,尤其是圣城来的友人给人于超乎寻常的抚慰和安顿,就这样一场接一场地喝着青稞酒,朗诵着诗歌,谈论着永远也谈不完的话题,至到朋友走了,店里的老板娘们开始催着帐,每月从那点工资中还着从不还完的帐,在欠帐和还帐的那些缝隙中找到了久违的坦诚和快乐,那是何等买不来的单纯的幸福呢。
有一次在青海湖畔召开“鹰的家园诗歌节”,我和嘎贝、曼拉杰等体验一种徒步的旅行方式,一路向沿着湖畔走去,盛夏的湖畔像是走在荷兰画家文森特·梵高笔下充满灿烂向日葵的巨大画布里,犹如走进诗人海子诗歌里的青海湖,走着走着心中金色的向日葵花朵也次第盛开,累了困了躺在凉爽的草丛中,饿了到马路边养蜂人简陋的露营帐篷里讨一些吃的继续赶路,直至黄昏晚霞染红湖面时才赶到目的地,诗歌节的活动也简单而随意的,搭建一顶破旧的帆布帐篷,帐房里没有任何摆设,大家席地而坐,满地是便宜的瓶装黄河啤酒,当时稍有名气的端智才让、曼拉杰、西德尼玛、东珠才让、杨巴、万玛才旦、才加、卓玛本、嘎贝、久美多杰、多杰拉旦、拉尤才贡等依次就坐着,畅饮着啤酒随口谈着温暖的文学,大家彼此感受到从没有过的自由惬意纯净浪漫从心底阵阵掠过,那是叙述的海浪,是诗的天空、是文学的空气,直至夜幕完全降临,带着微微醉意静静地躺在离湖边最近的地方,听着哗哗啦啦的海浪由强变弱翻滚的声响中慢慢睡去。
道帏多吉,藏族,本名次仁多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光明日报》《诗刊》《民族文学》《朔方》《西藏文学》《萌芽》《散文》《星星》《鸭绿江》《芳草》《青海湖》等刊物。出版有诗文集《献诗青藏》《寻梦青藏》《圣地:诞生》《山神的牧场》《天上的青藏》《笔尖上的青藏》《诗意藏地秘境》《激情青海湖》《安多之魂海南藏地》《镶嵌在黄河臂弯里的巴域》等十六部。作品入选《中国散文精选》《中国诗歌年度诗选》等三十多部选集。执导纪录电影《阿尼玛卿》,电影《格曲》《韶华》、电视文艺片《天下黄河贵德清》《青海湖》《云端上的牧场》等。荣获多种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