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增扎西:突然不想努力了(组诗)
车子依旧在马路上拥堵不堪
路再宽也容不下投机的追赶
奶奶说:在以前,农历八月、九月
仍有打麦子的声音在村庄周边回荡
那个年代,没有KTV,没有伴奏
奶奶却成了一个地道的民谣歌手
据说是因为劳动和唱歌还没分开
在青春的日暮里,心生惶恐
突然就不想努力了
德吉阿妈
德吉阿妈已经七十有余了
看上去像九十好几的老太太
最近老是含着眼泪跟人讲
卦象上说,我那最小的儿子
长大后将大有作为
小儿子躲过了饥荒年代
衣食无忧地成长
可在两个月前,小儿子
被判刑蹲监狱了
德吉阿妈仍坚信卦象
手持念珠,喃喃细语
小儿子日后必将
大有作为
醒来
阴雨连绵的日子熬过去了
在一个午后惺忪地醒来
听到麻雀在枝丫上喋喋不休
缓缓抬头,扶着窗沿站了起来
天空贴着几片柳絮般的云
虽已春分,仍有凉意阵阵袭来
高山上的积雪,阳光下熠熠生辉
显得无比纯碎、亮眼
残损的经幡风中啪啪作响
心头的灰尘也抖了出来
我就这样自由的哭了起来
当增扎西,藏族,甘肃甘南人,部分诗歌入选《中国汉诗》《西藏文学》《西藏商报》《格桑花》《甘南日报》《贡嘎山》《香格里拉》《西部诗选刊》《白唇鹿》等报刊杂志。
南见才让:琐碎的语言(组诗)
无眠
无数窒息而频临死亡的语言,
在心田贫瘠的土壤中,不停地蠕动。
灯下诗
深夜,灯光下用生命写诗的人,
是幸福的。
他的每一个字,
每一首诗歌,
都是用光打磨铸成的。
刹那
那雨后的夜晚我们集体失语,
目失迷。仔细聆听,
草生长的声音压过任何声响。
在仔细聆听的背后,我也隐约听到,
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如她在呢喃细语,
品读我幽怨的诗句。
陌路
我断定,这路的由来,
没一人能通晓。
从世界的尽头看啊!
它通向故乡、沙漠、大海、天空
也通向,生与死。
倒淌河
察汗草原,夜色苍茫,
所有的车辆极速行驶,与我同行的
唯有西流的倒淌河。
它静静地、悄悄地、温柔地流淌的姿态,
无言以说,像极
我体内循环的血液。
南见才让,藏族,90后,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人。作品散见《诗歌周刊》《山东诗人》《西藏诗歌》《格桑花》《贡嘎山》等刊物。作品入选《青年诗歌年鉴》等。
汪青拉姆:她在等一场雨(组诗)
城市的上空
弥漫着揭不开的雾
她漂浮在雾中
俯望着城市
霓虹闪烁,车流如织
她扒拉开一层层雾
缓慢寻觅着
“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
她想,
雾笼住双眼
她撞在大厦一角
淋出一股淡红的血
在城市的上空画出朵玫瑰
城市间,
霓虹璀璨,车流穿梭
如织的车灯串成一柄猩红的剑
直直刺进那朵玫瑰
一场雨,淋湿了城市
那场雾,散开了
她闭上眼
梦和宿命
天,飘起了细雪
那雪,一粒一粒砸在柏油路上
没有化成水,也不见堆积起来
他托着腮,望着窗外
一辆辆车呼啸着劈开飘落的雪
带起一阵无根无缘的风
那颗本该没入泥土的雪球
直直停在他的睫毛上
电话铃响
山的那边
又一位老人永远留在这个冬天
雪,还是飘着
他伸出手
将手掌影盖在那一片虚白上
他,背影和舍弃
街上刮着阴冷的风
“又要下雪了吧”他想
他拿起手机大致地预估着公交车的时间
冷风一股一股从衣服缝间漏进
他倚着车窗坐下,
车一站一停
不断有人上车、下车
循环复始,不屑离别
冷风继续妄图撼动坚守路边的柏树
那棵棵柏树,是没有松柏香味的装饰柏树
却也不忘柏树的挺立
他转过脸,不愿戳穿树的无奈
“风来倚风摇,雨来畅淋雨
或许亦是生存百态吧?”
他前面的座椅上结出了丝丝乱网
交织蔓延到了整个车身
突然,上方车灯乍然亮开
那块没有任何色彩覆盖的暗白色灯束
笔直地聚焦在他的手心
大雨畅然落下!
汪青拉姆,女,四川丹巴人,90后诗歌写作爱好者。
智魅:蓝与绿(组诗)
看过湖水,还有海洋
蓝色的蓝超越天空
种族,把人类推向宇宙
踏过草原,还有森林
绿色的绿灌满自然
地域,使人类沉入大地
假想我是印象派画家
选择两罐颜料表达视觉,那把
天空涂为可以长出生命的绿色
大地抹为能够穿透悲悯的蓝色
撕开薄雾般穿越无数个神明
再仰视无数个生命,包括自己
种族、地域,所有歧视都被破坏
秋深之雨
姥爷子指向的云朵
呈一坨直线
偌大的蓝天里显得娇小
又是性格傲岸
仿佛坠入孩提时候
总结过去的狂想、激愤和善意
打落一地黄叶
乌云不可捉摸地突起
疾风扯住飘雪
雷电震醒欲要拥抱冬日的游子
是大威德金刚打翻水舀
是平静又森严的一次冲洗
那孩子伸手触碰烫手的雨滴
像大地炙热的童话
我在遥望惊艳又幻灭的彩虹
像执着永恒后妥协的热恋女子
一次对骨髓,包括神经的重构
深秋的柏树
那些个柏树笔直的站立
丝毫不畏惧满地落发
终日依风唱经祈祷
秋天忠实地绘出
要死的人和准备死去的树
以灵魂的欢乐之火温暖自己
深秋将过,丢了一地腐烂的叶子
无边大雪会吞噬干瘦的尸体
柏树,饮入那重生的烈酒
被时间的海洛因麻痹的人们
会讴歌出生,却不愿记起这个深秋
智魅,原名仁青才让,藏族,95后,甘南夏河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岗么阧:梦的堕落(组诗)
灰色的天空中
一只小鸟在旋转
我发呆好久后
以为那是希望
茫茫人海里
我丢失了背影
惊惶失措
回望那只小鸟,不见
便以为这是梦的堕落
诗
小时候总觉得写诗很简单
无意间写了很多诗
便以为自已是一名真正诗人
而长大后觉得写诗却很难
可能一辈子
写不出一首满意的诗
遇见你之前
遇见你之前
我的天空是灰色
夏天来了
下着忧郁的雪
遇见你之前
我想象着你的模样
也盼望与你相遇
如今,回忆起来
使我无比欣慰
遇见你之前
我,目中无人
人海茫茫中
也无人能独占我内心的国度
初次相遇在春风里
你那温柔的眼眸
羞涩的脸庞
深深地吸引了我
从此,我便迷上情感
对你结下了不解之缘
岗么阧,90后母语创作者,甘肃甘南人,毕业于甘肃民族师范学院。一百多篇(首)不同体裁的作品散见于《西藏文艺》《岗尖梅朵》《山南文艺》《达塞尔》《贡嘎山》《日月山》《草地》等刊物。
岗路巴·完代克:失语的病人(组诗)
梦与夜,像是对情侣
时常眷顾着彼此
遗忘了不知名的往事
掀开了悲愁的外衣
挺身走在阳光大道上
内心的灰暗,瞬间变得通透
失语的病人
向天上的每颗星忏悔
为了明天,也为了来世
哦,孤独
一块石头,一盏灯
从来都留在身边
一声笑,一句话
也发自一具娇小的身体
惊悚的梦
常在午夜时分醒来
不起眼的角落里
梦,又一次被遗忘了
哦,孤独——
沦落在某个夏日里
等到长出来翅膀
就已经发霉了
生活,不只是忙碌
起风了
路上的积雪都走散了
一地的冷漠,却一动不动
晚风里,奢侈的愿望
变得越发成熟起来
深深地陷入了困境
让身心暂停在烟火中吧
生活,不只是忙碌
还有那些莫名的思念
忧伤也有颜色
如果,回忆带有味道
一定是淡淡的烟火气息
是昨日甜美的记忆
如果,忧伤也有颜色
必是一个浓浓的黄昏
就像熟透的青稞、阴沉的天空
如果,生命还有软肋
或许是生与死的某个瞬间
除了多余的挣扎,谁也无力操纵
岗路巴·完代克,1997年生于甘肃甘南,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民族文学》《西藏文学》《青海湖》等期刊。
觉乃·完玛才让:吃月亮的梦儿(组诗)
故事也只是故事,一场没有结局的故事
昨夜我还躺在你的怀里窃窃私语
我不再会倾诉温柔月亮背后的撕心裂肺
我啊,会用我残阳歇业后的微笑
告诉你所有不可逾越的界
其实所有的美丽都是属于你的
包括璀璨的、引人注目的
所有的过去式都是我的
那些遗憾的、忘却的、流连忘返的
我们要贪恋每一个易逝的瞬间
要去拥抱每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
要去深爱每一个因你挫伤的心脏
你可以看见太阳探头时月亮回家的影子
别去计较那些矫情的、愚昧的
这手掌大的地方,有五彩斑斓的色
时常感叹、时常做梦,也吃梦
年轻的心要撑下所有如意与无所谓
不荒凉、不惆怅,也没有乐曲的哀叹
去谈论魑魅魍魉、饕餮盛宴,再者花开花落
化作没有沾泥的花蝴蝶,飞翔也是如此放肆
在公里之外,思念山那头襁褓里的哭啼声
我也是一朵羞涩的蓓蕾待绽放,再也不见
问 候
1
我记得你嘴角上扬时的美
展开双手,拥抱一丢丢海的波浪
将最后一丝温柔留给善良的人7
不包括我,你且仅含着他
2
画一个句号,给昨天
我会赞美昨天的日落和明月
呱呱落地的孩童,会跟太阳道安
3
我会亲切的问候每一个季节的第七天
在泉水边放一首贝多芬的月光
“竭力为善,爱与自由甚于一切,
即使忘了王位,也不要忘记真理。” ①
4
我会在夏季的草原上饮酒入梦
我会在皑皑白雪里开始一场恋爱
我成了你的回忆,他做了我的梦
而你,终将是他的故事……
5
长大后回头看那条叫做成长的路
当你离开襁褓的时候,不要忐忑不安
做一个脆弱的孩子,再做一个坚强的大人
藏在酒窝里的酒可以喝了、泪可以流了
6
人潮涌动,我会慢慢闭上眼睛
在脚底穿心,会看到冷暖与爱恨
我们是多么的简单,又是多么的复杂
最终,会自言自语问自己——
“我叫什么名字?我在哪里…”
7
面对你,我不止于心平气和
穿过群鸟栖息的树林
我们会摘下不同的树叶,遮眼
我们并不适合在这里肆意妄为
自然给了我最后的忠
8
站在群山顶,鸟瞰世间纷纭
也许是自己在愚蠢的生活
下一次,我会带给这土壤许些静谧
做它唯唯诺诺的小乞丐
9
轻描淡写的笔记,孰轻孰重
不会过问无人问津的几页纸张
就像我的故事,随风也随心
10
蹲在满是涂鸦的墙角
我会想起他曾爱上的男人
曾在八廓街头地摊酒吧的驻唱
凌晨三点二十的八廓,卿卿我我的人啊
会谈论氧气里最后的清白
注:①:源自贝多芬语录
笑靥
夏天还是不紧不慢的来了
问候善良的人们,绿色与清澈
还是如旧的喜欢这一丝丝新鲜
我做了父亲的孩子,开始记住苍老的时光
爱自己也爱着你们
阳光升起,暖和了明朗的清晨
这一季,我是拥抱可爱的自然生活
夕阳西下的时候,对着那云朵挥挥手
慰藉今日告别的亡灵
我收到了影子最后的劝告
做一个石头的孩子,不是鱼
也可以在水底听着波浪四起,看着波光粼粼
我有一个属于善良的酒窝
在淅沥的雨天,我会给你撑伞
这门前的河水细流,母乳喂养的孩子
终究还是长大了,他会叫我一声“父亲”
觉乃·完玛才让,藏族,1999年出生于甘肃卓尼。《西藏诗歌》主编、《青稞眯》创办者。作品散见于诸多报刊物和媒体平台,著有诗集《糌粑脑袋》,现居西藏拉萨。
卓玛木初:问答(组诗)
白松枝在碉堡山摇曳
风儿问她:“你这么努力生长
又为什么甘愿在炉火中化为灰烬?”
松枝用升起的桑烟作答:
“别人怎么待我,那是我的因果。
我怎么对待别人,则是我的修行!”*
*注:所引两句为禅语
寺
两声怯怯的鸟鸣
从树上溅落——
想从中获取更多信息
抬头时,却只有少量的光
躲在树叶身后,发亮
带着心事匆匆离去的鸟儿啊
你别紧张:
“佛不要你皈依,
佛只要你欢喜。”*
*注:所引两句为禅语
傍晚
“阳光从山顶,一路撤回水域”
喜鹊站在白杨树上
装点新生的绿
美好的事物都让人想呵护
于是,我挪开田边的脚步
为了寻觅花香的蝴蝶,让路。
甜茶馆
走进一家甜茶馆
把饥肠辘辘交给陌生的老板
绿箩在靠窗的位置
轻轻摇晃
春天真好。犹如隔壁桌的一家三口
在谈笑间分食一碗藏面
和这位与我年龄相仿的母亲,短暂交集了目光
之后,我们的笑眼又各自收回,安放
在
面前的食物上
甜茶冒着热气,暖意涌上心窝
仿佛我也分食到了那碗藏面里的情谊
卓玛木初,藏族,又名季映。1998年生于四川阿坝,现为西藏大学马院硕士研究生。
苏娜旺姆:三公里路(组诗)
谁知我方向
问候我词中的寒冷
丢下执着
匍匐过了春
背影里有着我的敬仰
装载着三公里月色
拄着一辈子的期待
我们常说的日子
从空中划下浅蓝色的泪痕
生命最后的颜色
世纪最后的钟声
也许 是这个圈不适合你
没有完美的王冠
只有走直线的人
受过光线的洗礼
沉下去的灰尘浮起
一座门前
两棵树互诉衷肠
尘埃都结了果
云与星的对弈
我与水相互安慰
在死亡中诞生的
是年轻的我们
看了一路 我也成不了你
你的怀抱 我的征程
想了一宿
对你的入骨
还是浅了三分
走了三公里路
无畏身穿单薄人间
我所到达时
黎明静悄悄
寂雨
任何一滴雨
再也无法将你淹死
伞下的人失魂落魄
一滴悲伤先于落下
在地面爆炸
上岸的人纷纷游向陆地
今夜 在岸边
都是惊涛骇浪的梦
一只蚊子笔直的站立
顿悟着人间风雨
雨
默默地死亡又重生
在昏暗的路灯下
雨水被我裹进身体里
湿漉漉的我
摇晃着心里的雨
雨后
一点残存的冷
将一个人推向了春天
我们俩
——故乡博拉
直到后来 我能写下你踌躇的一生
能袒露你每一个梦
在这凹凸不平的土路上
显然 这些起伏不是此刻才有的
正如你的宁静
只是比黄昏来的更早
天空的云 云下的村庄
一静一动 也最终我们朝着各自散去
雪落时 你是不一样的白
雪停我们都已不在
只是 我不能否认我接受到了你的照耀
低着头的我
此刻 正是晚风与你走动的时刻
细微处 聆听你们的对话
活着的 死去的 终会遇见
在我小小的身体内 也藏不住流淌的河
在你的反光下 这生生不息的土
掏出起早贪黑的劳动者
一百次的光明下潜伏着黑暗
在山顶的最高处 只有两种身影
那些不曾消逝的和穿透心脏要到来的
那些为了抵御寒冷的到来
人们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
在与风逆向奔跑时 被吹到遥远的天边
无论我来与不来 你始终在哪
看着你近了 远了
我是如此想要接近你
就如小时的愿望 是像风一样途经你每个角落
过去是这样 未来也是
苏娜旺姆,2003年生于甘南,作品散见于《贡嘎山》《格桑花》《达赛尔》《中国诗人》《全球青年诗歌》和藏人文化网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