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海子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时,曾两度去西藏旅行。1986年7月他游历了青海湖、格尔木和拉萨。1988年7月他经青海省德令哈市,抵达拉萨,然后游览了日喀则和萨迦等西藏腹地。8个月之后,于1989年3月26日在河北山海关卧轨自杀,享年25岁。
作为一名浅山丘陵环境中生长的人,海子远走青藏大地,最先冲击他心灵的无非是独具地域特色的藏族文化和高天厚土的高原自然地貌。在短暂旅行中,他用藏传佛教文化的视角思考生命的真理,在博大神秘的高原环境中体验孤独和生存的意义。这期间海子创作了一些具有鲜明藏地主题的诗歌。这些作品在他近200万字的作品当中,表现得独领风骚而格外引人注目。海子的藏地主题诗歌,是他亲身感受藏族文化和青藏高原的思想结晶。从远赴藏地的时代背景和历史境遇分析,他第一次去藏地是纯粹是抱着一种寄托的心态,这种寄托可能来自于他对这片土地的向往和热爱。第二次应该是为逃避压抑、孤独和落寞的生活环境。
海子,虽然难以引证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但他对佛教思想的极大兴趣和崇拜思想是可以肯定的。早在去西藏之前,他的诗歌中就已经出现了很多佛教元素的意象。这说明他当时阅读了不少的佛教典籍,对于佛学有了自己初步的认识。比如《写给脖子上的菩萨》这首诗,其中描述道:菩萨是一位很愿意∕帮忙的∕东方女人∕一生只帮你一次。在那个年代,极少有诗人把“菩萨”等佛教元素带入诗歌,海子将其纳入自己的作品,并非偶然,一定有其佛学思想在铺垫和支撑。在作品《单翅鸟》中:菩提,菩提想起∕石头∕那么多被天空磨平的面孔∕都很陌生∕堆积着世界的一半∕摸摸周围∕你就会捡起一块∕砸碎另一块。在这首中出现的“菩提”一词。甚至在《太阳七部书》作品中:这轮回∕这在骨殖泥土上不断变换的生命∕∕或者不曾向人鸣叫的天空。诗人大篇幅引用鹏鸟元素,与藏族有关创世纪传说是相辅相成的。在藏族一则世界形成传说中,世界被认为是一只巨型鹏鸟的鸟蛋孵化形成的。还有,《春天,十个海子》这首诗,作为海子生前最后一件作品,其中一段是这样抒写的“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首诗中,诗人对于生命的态度是周而复始,而周而复始,则是“轮回”的直观解读,也就是说诗人用“复活”表达了佛教中的“轮回”观。正如他在日记中所说:“我曾以多种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但我活了下来。我又生活在圣洁之中。”
从这些诗作中看出,海子对佛教的理解不是停留在表层,而是有着较为深刻的理解,他的创作过程或多或少受到了佛学思想的影响。与同时代的诗人相比,海子诗歌中的佛学意义可能是他的一大特征,但是,由于受限于先行的自觉解读,加之缺乏对佛学思想的敏感性,海子诗歌作品中的这种属性未曾受到重视。
海子原名査海生,据说这个名字是由一位算命先生起的,难怪赋予了一种宗教含义。 “海生”一词在佛教中是指莲花和月亮的异名。在藏传佛教中,海生又是被尊为诗歌女神或音乐女神的妙音天女(文艺菩萨)的异名。海子在入藏之前,兴许了解过藏文化有关知识,这些知识应该成为先入他心灵的因子。也许因为他个人的名字,他命中注定与西藏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生前曾说过,海子这个笔名,源于“高原上的湖泊”。而在藏语中,“湖泊(མཚེའུ)”一词本身就是海之子的意思。西藏这片土地在诗人心目中具有很特殊的地位可见一斑。海子第二次去西藏,曾从西藏带来两尊石头佛像,一尊是被称为智慧化身的释迦牟尼,另一尊是致力于解脱八种苦难的绿度母。在那么多的佛像当中,海子选择或喜好这两尊,也直接反映了他当时所持有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据说他将这两尊佛像供奉在昌平的宿舍,在读书写作之前烧香祭拜。如今这两尊佛像供在他的家乡──安徽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北面的墓地,成了他永恒的纪念。
海子第一次远赴西藏似乎是试探性的,不像是一时冲动,盲从于那个时代很多写作者之间流行着“西藏热”现象。他表现出一位身体力行者和探索者的身份,在寻找诸多对人生和爱情的疑问的同时,升华了自己在大自然面前的存在。
海子时隔两年之后第二次去西藏,似乎是在思想情感遭受重创的情况下的一种选择。像现实里的很多人一样,在遭受苦闷和压抑的时候,总想去一处相对陌生的地方,求得精神层面的自我修复。当时的海子在现实中盲于寻找归宿,对生命的特别感悟使他在坚持和逃遁之间徘徊,甚至无法定位自己活着的意义和价值。虽然有前一次的经历,他再次选择踏上重返西藏的路,足见西藏对诗人的吸引力。正如余志刚所言:“不光海子想远离这纷纷扰扰,就连生活在现实里巨大压抑下的人们,都想寻找一处心灵的庇护所,认为去西藏是最值得去的地方。” [1]
与此同时,在藏族文学界,对海子的特殊敬仰,对海子诗歌的特别喜好,与内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仅仅在于海子诗歌本身的知名度,也在于海子诗歌中似曾相识的意识和理念。海子在两度往返西藏的过程中,直接写藏地主题,或者亲身在西藏写的诗歌,有创作于1986年的四首和1988年的五首,共计九首。下面我们逐一做一番释读:
一、诗歌《七月不远》
———给青海湖,请熄灭我的爱情
七月不远
性别的诞生不远
爱情不远———马鼻子下
湖泊含盐
因此青海不远
湖畔一捆捆蜂箱
使我显得凄凄迷人:
青草开满鲜花。
青海湖上
我的孤独如天堂的马匹
(因此,天堂的马匹不远)
我就是那个情种:诗中吟唱的野花
天堂的马肚子里唯一含毒的野花
(青海湖,请熄灭我的爱情!)
野花青梗不远,医箱内古老姓氏不远
(其他的浪子,治好了疾病
已回原籍,我这就想去见你们)
因此爬山涉水死亡不远
骨骼挂遍我身体
如同蓝色水上的树枝
啊!青海湖,暮色苍茫的水面
一切如在眼前!
只有五月生命的鸟群早已飞去
只有饮我宝石的头一只鸟早已飞去
只剩下青海湖,这宝石的尸体
暮色苍茫的水面
1986年
这首是海子第一次去西藏的第一首诗,显然是一首写爱情的作品。整篇中八次使用“不远”一词,当是这首诗的关键词之一,是在表达一种期许。诗人在五月写不远的七月,数字七特指一种结果。佛教中,七为小圆满的含义,也代表着一种形式的终结。这首诗中海子似乎表达了想终止为情而狂的决心,足见诗人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痴情者。他想清算为执着爱情而产生的痛苦,以揭示爱情对自己造成的心理创伤!
在这首诗歌里,“性别的诞生”意味着异性相引,也象征着爱情的盲目。“我的孤独如天堂的马匹/天堂的马匹不远”这两句,是在指诗人的孤独感即将消失,离解脱不远。“野花”是爱情的隐喻,但是贪婪的爱情之花往往含毒,诗人坦承自己就是那个“中毒甚深的情种”为爱情吞下了含毒的野花,再次强调了痴情的危害。他深觉自己目前的孤独和痛苦,纯粹由“含毒的野花”引发。诗人用“野花青梗”这一种药,治愈痛苦,解脱自己。“死亡不远”其实在说离解脱不远,结束为痴情而蒙受的各种苦难。青海湖暮色苍茫的水面上/一切如在眼前!诗人把自己的遭际比喻成遗留不动的青海湖和飞离的鸟,似乎看清了落寞和烦恼的本质。这里的鸟,也可能在指天葬的神鸟,把诗人枯瘦如柴的尸体食去,带着他的灵魂飞去,将自身和青海湖合二为一,最终得到解脱。
二、诗歌《九月的云》
九月的云 展开殓布
九月的云 晴朗的云
被迫在盘子上,我
刻下诗句和云
我爱这美丽的云
水上有光
河水向前
我一向言语滔滔
我爱着美丽的云
1986年
这首诗是海子第一次去西藏时写下的,也是在入藏写下的第二首诗。死亡作为佛教的永恒主题,以死亡来告诫生存,以死亡来评判生存的意义,是一位佛教徒面对人生终极态度。不懂佛法不信佛的人是无法体验到这样的真理。在《九月的云》里,海子的生命被宗教彻底感染。云,本身就是一种飘忽不定,无常的意象。九月天的云中,还隐含着一种九九归一的涵义,以这样的形态展现。“九月的云/展开殓布”,诗歌的主题是死亡与轮回。云展开了它自己,等待收纳诗人的死亡。海子把天空当做大地,把洁白云彩当做殓布。在藏传佛教里,死尸布,是专门用作遮止味触之贪心及慎口业的法器。海子对解脱的向往,已经上升到对死亡的惦念和欣赏。在佛教教义里,死本身就是一种再生的开始,所以在诗人眼里,这样的死亡并不是一件痛苦和悲伤的事。让晴朗而清高的云收殓自己,达到生命的最高境界。在这样的死亡面前,海子让自己“被迫在盘子上,我/刻下诗句和云”,以示为后人留下诗歌和象征自己已经死去的殓布。将九月的云的死亡铭记在自己的诗歌里,把云当做了当做一种见证者或者目击者。“水上有光/河水向前”。水象征着生命,而水上的光,向前的河代表着生命的生生不息。美丽的云其实在指美丽的死亡,诗歌于“爱这”到“爱着” 美丽的云这样的情绪节奏,来证实死亡原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自藏族对生与死特有的处世态度和价值观感化了海子诗歌的精魂——死亡与美相互交融的生命形式。
三、《怅望祁连(之一)》
那些是在过去死去的马匹
在明天死去的马匹
因为我的存在
它们在今天不死
它们在今天的湖泊里饮水食盐。
天空上的大鸟
从一棵樱桃
或马骷髅中
射下雪来。
于是马匹无比安静
这是我的马匹
它们只在今天的湖泊里饮水食盐。
四、《怅望祁连(之二)》
星宿 刀 乳房
这就是雪水上流下来的东西
"亡我祁连山 使我牛羊不蕃息
失我胭脂山 令我妇女无颜色"
只有黑色牲畜的尾巴
鸟的尾巴
鱼的尾巴
儿子们脱落的尾巴
象七种蓝星下
插在屁股上的麦芒
风中拂动
雪水中拂动。
以上这两首诗歌,被很多人推测海子此次往返西藏时遥望祁连山而作。其实我们细查海子的两次西藏之旅,他似乎未曾到过祁连山附近。因此,我认为这两首应该是在途径青海的时候写的。相对遥远的内地而言,这算是诗人已经来到了离祁连山最近的地方,在这里诗人联想到了祁连山、匈奴,触景生情的之作,而非身临其境地写实。在第一首诗中,诗人以“过去”、“明天”和“今天”的表达了佛学思想当中的“三时”观念。第二首诗中的“星宿 刀 乳房”是在象征星、月、日,诉说由缺而园,不断流失的时间。“尾巴”则象征着事物的结尾,当时的海子刚刚遭遇失恋的痛苦,也许为了痛下决心为自己受伤的情感经历做最终的收尾。
五、诗歌《西藏》
西藏,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
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他说:在这一千年里我只热爱我自己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
没有任何国王使我变成宝座
1988年8月
海子在西藏创作的诗歌中,最知名的当属这一首。这首诗的灵感可能来自于浑然一体、拔地而起的世界屋脊。诗人把青藏高原比做一块打坐修观的巨石,离天最近,盖满天空。在这片充满佛性土地上,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把他沉睡,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把他醒来。把这片神奇的土地介于即不能使“沉睡”,又不能使“醒来”入定状态。一千年里只热爱自己:佛法传入之后,西藏这块地方基本上没有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一切都保持了原生态的状态。在末段,诗人又说道:“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没有任何国王使我变成宝座”。即使那样,这片寒苦贫瘠的高原孤独地屹立在那里,没有能使自己成为“花朵”和“宝座”——莲花座。概观这首诗,第一段暗指自己是一位禅定修观中的神明,第三段又称自己不能成为神明底下的莲花座。诗人总是在这种非他非己,半人半神,高贵与落败之间徜徉。海子爱慕西藏这片土地,就像热爱着他自己。只有在在这广袤的天地,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六、诗歌《远方》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遥远的青稞地
除了青稞 一无所有
更远的地方 更加孤独
远方啊 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这时 石头
飞到我身边
石头 长出 血
石头长出七姐妹
站在一片荒芜的草原上
那时我在远方
那时我自由而贫穷
这些不能触摸的姐妹
这些不能触摸的 血
这些不能触摸的远方的幸福
远方的幸福 是多少痛苦”
1988年
这首诗是海子第二次游历西藏,1988年8月19日在萨迦落笔,三天后完稿于拉萨。从这首看,海子千里迢迢到西藏,是为反观内心的孤独、痛苦和幸福的意义。正如他的诗歌《民间主题》中引用的克利那一句话:“在最远的地方,我最虔诚” 。在长期不被周围认可的海子眼里,“远方”不仅是一种信仰,更是一种希望。海子心目当中的“远方”是相对于他受到冷落、排斥甚至贬低的近处而产生的。他渴望出发,在另一片天地重获新生,获得认可和中肯。他所指的远方显然是在指地理上的西藏,然而在他的精神层面这个“远方”是很抽象而含蓄的,所以他在西藏还是感到“一无所有”,体现了佛教所提倡的无常性,也就是“空”性。正当诗人空虚无边的时候,象征佛性的“石头”飞到他身边,并且长出血,长出七姐妹,来安慰他,陪伴他。在藏族佛教文化里,只有神明才是凡人所不能触摸的,所以“不能触摸的姐妹/不能触摸的姐妹 血”是指石头上锈红色的佛像——女神。在藏传佛教中,诸如七佛如来、过去七佛、药师七佛等等,“七姐妹”的灵感可能源于这类石刻画像。总之,他到了远方还是没有体验到真正意义上的幸福,所以说到“远方的幸福”对他而言是莫大的“痛苦”。他发现自己作为常人,幸福感只是相对的、暂时的。
七、诗歌《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1988年7月25日火车经德令哈
这首诗是海子第二次去西藏时创作的,据已故诗人卧夫讲,当时海子在德令哈火车站时,与当地人发生口角,导致打架,结果海子一方输了,海子在戈壁滩捡到的石头也丢失。“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是在那样的背景下由感而发的感念。相较于其他藏地主题的诗歌,这首较甚情绪化,从表面看,似乎看不出点滴西藏元素。但是,细想一下,诗中频频出现的“姐姐”,并非某一位现实中的人物,而是诗人在内心树立的一位女神形象,是诗人在危难时期倾诉或求助的对象。将“姐姐”二字直接从字面理解有失偏颇。因为海子在诗歌中把女性当做女神的时候,他早已以神人自居,女神与诗人之间是庇护者和被庇护者的关系,从而苍茫、壮美的青藏高原在诗人眼里自然成为充满神性的土地。正如诗人余志刚所言:“我读到的不止是一处沧桑之景,还有无数个充满神性的天空和王座。那是海子诗里最重要的词汇,那也是西藏的某些荣耀所在” [] 。
八、《绿松石》
这时候 绿色小公主
来到我的身边。
青海湖,绿色小公主
你曾是谁的故乡
你曾是谁的天堂?
当一只雪白的鸟
无法用翅膀带走
人类的小镇
——它留在肮脏的山梁。
和水相比 土地是多么肮脏而荒芜
绿色小公主抹去我的泪水,
说,你是年老的国土上
一位年轻的国王,老年皇帝会伏在你的肩头死去。
土地张开又合拢。
1988.7.24
依照藏族古老的自然崇拜观念,绿松石可以说是玉中之王,一般被赋予神的力量,人人都可以将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一块绿松石,让其保护自己,被称之为“寄魂玉”。在藏族古老的传说中,青海湖是一位女神,湖水是女神的化身。海子在这首诗当中,把青海湖喻为“绿色小公主”,这样的灵感应该源于那个土生土长的历史传说。诗人把当时青海湖的景色美誉为“天堂”——女神,把湖畔刨土挖掘的土色小镇贬为肮脏的土地——自己。诗人通过纯洁与肮脏,自然与世俗之间的反差,把自己上升到超凡脱俗的地位,似乎以一种极端的“洁癖性”来表达自己的与众不同和高贵。最后两句“一位年轻的国王,老年皇帝会伏在你的肩头死去。/土地张开又合拢。”分明是在以另外一种角度阐述佛教中的轮回观。
九、《青海湖》
这骄傲的酒杯
为谁举起
荒凉的高原
天空上的鸟和盐 为谁举起
波涛从孤独的十指退去
白鸟的岛屿,儿子们围住
在相距遥远的肮脏镇上。
一只骄傲的酒杯
青海的公主 请把我抱在怀中
我多么贫穷,多么荒芜,我多么肮脏
一双雪白的翅膀也只能给我片刻的幸福
我看见你从太阳中飞来
蓝色的公主 青海湖
我孤独的十指化为天空上雪白的鸟
1988.7.25
这首诗与《绿松石》都是在写青海湖,是隔天而作的作品,意境有些雷同,可算为姊妹篇。这首中,海子把把青海湖比作一杯美酒,以此赞美青海湖令人肃然起敬的高雅。又把公青海湖比喻为公主,塑造诗人心目中纯洁的女神形象。这首诗是诗人当时现实生活中秃废、落魄、孤独的直接写照。海子以贬低自我,自嘲和反讽的方式来强化自己的神性。以此渴望自己投入到圣神的纯洁之中,渴望通过洗涤肉身,除去内心的“贫穷,荒芜和肮脏”。 但是,“一双雪白的翅膀也只能给我片刻的幸福”,即使在纯洁的环境中也依然不能完全洗去他精神上的诟病,只有得到神性庇护和接纳,灵魂意义上才能解脱。直至“我孤独的十指化为天空上雪白的鸟” 貌似浪漫的抒情,实则在升华灵魂。这里的鸟,也可能和藏族的天葬习俗有关,当初很多人认为藏族的天葬习俗是为让神鸟把灵魂带到天堂,当然这种认知是错误的。最后海子虽然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短暂的生命,但他在受尽人间的孤独和落寞的生命阶段,依然保持了一颗圣洁的心。
总之,在海子的藏地主题诗歌中,虽然我们看不到寺庙、藏人、信仰等等之类鲜明的地域标签,但在他的思想空间里,在西藏仿佛找回了自我,甚至抵达一个使他俯瞰内心的巅峰。他常把自己置于人和神,雅与俗,纯洁与肮脏之间,作为人而烦恼不已,作为神而通达一切。从更广的视角分析,海子的后期作品都或多或少地带有藏地印迹,这部分诗歌中的宗教性很有可能来自诗人是亲历西藏之后崇拜自然、信仰轮回的生命体验。但是,海子这种思想超越了信仰本身,极端的思维模式使他快速走向生命的另一端——以厌弃血肉之躯为代价,求追灵魂的至高无上和纯洁。
注释
[1]余志刚:《海子的〈西藏〉》.《西藏日报》.2012年08月26日版
[2]同上
阿顿·华多太,70后。藏族。译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作曾入选《华文文学百年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年选》等选集,曾获2017年深圳读书月“年度十大好诗”等奖项。著有诗集《忧郁的雪》、《火焰与词语》等五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