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扯着我的衣襟,眼里满含愤怒,气汹汹地警告我:“不要再随意写我的故事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告诉你,没有谁真正的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的思想和你们不一样!”然而罗布不会知道,他对我的警告会变成我小说里的第一句话,第一句用冒号,双引号规范起来的主人公语言。

        每次他朝我发泄愤怒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罗布抱着头,坐在书桌前痛苦嘶吼的情景。他后来对我说,他在那般痛苦的时候全身都不自在,不是肌肤的疼痛,而是全身上下的瘙痒难耐,一万只虫子在身上爬都没有这种感觉恶心。不仅全身不舒服,这时候往往伴随着他内心的极度抑郁和狂躁,他说在那一段时间里的每一秒他都在否定自己,从每一个念头的发生到自己的能力,长相,身材,家庭他都全盘否定,甚至厌恶起作为一个人的身份。他的脑袋里只有污秽的词语和邪恶疯狂的想法,说出来整个世界都会疯掉的。一切结束以后,他后悔地想啃噬自己的指甲,用刀子剖开腹部,把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清理干净,还想跳到江湖里洗净每一寸肌肤,可以的话还想吃一块香皂。

        “人这个东西真肮脏,对吧”罗布平复心情以后对我说。“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我所即将知道的只有罗布将会成为我小说中的第一个人物。他是一个藏区的小僧侣。

        我的心里有一片黄昏:一座黄昏里的雪山,一个黄昏里的小镇,一个黄昏里的大都市,一座黄昏里的寺庙……在黄昏里我可以唱我想唱的歌。因为在这样的世界里世界变得虚幻,我的欲望变得羸弱,意志也变得不堪一击。随黄昏飞走的一朵云彩可以带走我的翅膀;雪崩的轰隆之声恰好为我的歌唱伴奏;骑在雪堆上的我会以为我骑在山的肩头,跨在地球的咽喉;只剩一个人的时候会以为山精鬼怪天龙八部就盘旋在我的头顶,在黄昏里面……

        这些是致黄昏的文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不懂人情,远远不足以描绘我与黄昏的暧昧。



        罗布来自青藏高原。

        家里人看他最具慧根,六岁的时候就把他送到家乡的寺庙出家了。

        自从去年底回到寺庙,罗布除了念经就一言不发。煨桑,点酥油灯,供养佛菩萨,禅修,修习五明,打扫僧舍,闭关,在寺院草坪上晒太阳……有一天罗布收束好衣装,背上一只旅行包,里面只装了一小袋糌粑和奶渣,等太阳刚刚从雪山背后放出光明的时候就上路了。他是出家人,去的地方也自然是清净的一隅:寺庙背后郁郁葱葱的山头,周围还有许多掩映在草木间的修行山洞,只不过罗布找了没有人来闭关的一天爬上山顶,盘腿而坐。当空的太阳随着罗布额间渗出的汗珠越来越多而越来越炽烈,它把整个山谷包容在它的怀里,直到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阳光的香味。这里的鹰形单影只,一般人察觉不到它们飞翔的轨迹,它们不会藏匿,只会在这片山谷,这座寺庙的领空巡逻翱翔,在人类达不到的高度守卫寺庙的庄严神圣,俯瞰雪域高原种种生灵的舞蹈、生活,死亡。也许它们是存在了一千年的护法神,也许它们也刚刚回到这里的家。

        他皱着眉头,阳光刺眼,他还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眼球来直视太阳。山顶的地势并不平坦,但每一次起伏背后都有可能潜伏着静悄悄开放的花朵,它们送去你微笑和惊喜,让你继续寻找待在这里的理由。

        罗布就那样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眼前的雪山不再是金光闪闪,天上白云褪成黯淡的灰色,山脚河流流淌的声响越来越清晰,乡镇的嘈杂淹没在黄昏里,稻子停止摇摆,斜长在岩壁上的松树得到最后的阳光显得喜气洋洋,土路上扬起的尘埃渐渐落定,雪山和乡镇踏着一个节奏,昨天和今天还有明天慢慢交汇……到这时他才突然松开一直微皱的眉头,张开眼睛放出储蓄了一整天的光芒,然后那光芒因为恐惧黑夜的偷偷追赶便迅疾融入到此刻黄昏柔软的臂膀里去了。黄昏。罗布在黄昏里一个人盘腿而坐,作为一名僧侣他捻起佛珠念起佛经,仿佛那黄昏燃放的有些悲哀的色彩里还有许多尚未找到净土归宿的魂灵趁着黑夜覆盖之前在吮吸着太阳残留的能量,罗布则在尽力超度,用佛号的加持力分担一些他们的疲惫和恐惧。黄昏里的罗布有了一层神秘的庄严,他披着金色的光,脚踏高山,浮悬在河流上空,饮着太阳,吃着太阳给予的食物,眼睛里是世界的倒影,血液里奔涌的是江河的波涛大海的巨浪,胸腔里齐放着世界上所有的有名字的和没名字的花儿。在天和地之间,无论从哪个方向看罗布,黄昏中的罗布都像一枝净洁尊圣的莲花。

        莲花的诞生也需要生命的给养,这给养可以来自日月也可以来自回忆。

        罗布的给养来自回忆,现在沿着黄昏的光路我们将随他走向去年冬日的记忆。



        这个冬天作家笔下的文字开始冻结,他们颤抖着挥舞笔杆也没能抵住深冬的侵袭,墨汁凝结,篇章凝固,神识封存。他们眉宇间消散的自傲让我想起我第一次被黑暗击倒的瞬间,那次痛击使我停留在离灵感迸发一寸之遥的地方

        当时我蜷缩在城市角落里捧着一叠稿纸,看着十八岁的面庞在镜子里日渐枯瘦。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笔迹还构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手机也静静的躺在身边没有一声消息提示音传来。不知道我写完故事发表之后她会不会心动,回复我每日的晚安呢?我写的故事,道的晚安,生日的祝语,绞尽脑汁的玩笑仿佛成了我每天生活的全部,每天只要太阳一升起来我就会穿好衣服,趴在床上去构想我的作品。我的故事,也许某一段会写进她的心里然后在某一天课间她就突然来到我的桌旁夸赞我几句呢!当我的晚安每天准时送达,不论有没有月亮的夜里我的月亮符号一直都按时挂在她的星空里,时间长了会不会成为她熟悉的一部分然后骤然消失的时候使她感到不适应呢?我并不幽默也没有生就一张适合搞笑的脸,反倒和她一样看起来冷若冰霜,像来自偏僻异乡的独客。而我的玩笑在她的眼里不知道是否别扭,虽然偶尔她应付式的微笑仍然让我相信她并不拒绝。现在我需要的就是一份勇气和动摇她的暧昧不定的一次行动。

        那天我决定约她出来。

        我站在约定好的桥头等她打扮好了像仙子一样降临。细心体贴的我备好了遮阳伞和一打各种口味的冰淇淋,除了她讨厌的香草味,不,我最喜欢香草味的,它浓烈得总是提醒我是时候向她表白了。

        阳光不偏不倚地刚好斜照在她尝试用竹帽遮挡住的右边脸颊上,她一蹦一跳的欢乐神色有时干涩地收缩一下就是这个缘故,不过这并不能妨碍我回忆起这个事实:她现在的轻盈步伐其实与高二上期期末那晚操场上的追逐游戏一样令人难以捉摸,她当时是在追赶我,而且兴奋的尖叫着,嘴里喊的全是我的名字,她狂热得像太阳风暴。黑夜里的操场只有足球,篮球还有跑步,散步这几种运动,最后一种只适用于情侣和教师夫妻,而跑步或者说近乎疯狂的追赶有时也被认为是懵懂情感的温床,荷尔蒙爆发在脚步的翻腾和嘶吼尖叫里,我正好被她幸福地追赶着。

        她穿着一身紫色连衣裙,虽然脚步轻盈但长长的裙摆还是显得拖沓了她的节奏,她不时地理一下裙子然后尴尬地对我笑笑。她该多么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啊,香水味顺着强烈的一缕风飘进我的五脏六腑,让我分不清是香草还是香水,她耳垂上的挂坠活脱脱的小妇人审美,又大又圆却少不了精细的雕琢,那红宝石般的沉重镶刻在欧洲人的眼光看来就是17岁将要出嫁姑娘的行头,其实我对她的精心打扮不是很满意:这不是她约会的样子。顿时我的心头一紧。不,还有一个回忆没说呢!

        两列木桌整齐地排放在过道两边,我和她面对面坐在上面。我们(还有其他同学)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聊一边前后漫不经心地摆腿,然后偶然地我和她的脚尖不小心碰了一下,接下来是两下,三下,……几分钟过去,我们甚至不约而同地在其他同学注视时停止碰撞,然后好像不经意般等他们目光移开时又开始脚尖的交流,我盯着她,她盯着我,我耳朵红透了,她的脸颊虽然红得灿烂,却完全找不到羞涩的影子。

        她穿着高跟鞋,看来原来的蹦跳弄疼了她的脚底,因为随着阳光越来越毒辣,她的步子也迟缓了许多,200多米她走出了马拉松的艰辛。这时她的脸上再挤不出笑了,只有脸蛋憋红的尴尬和有时烦躁的皱眉,她甚至都不看我了。

        我的心情越发紧张。她会不会不接受我的告白和约会?她会不会被扰乱了和我共度良辰的性子?我的脑袋开始眩晕,视野也模糊地只有热浪袭来时眼前的颤影,在河流的浩荡奔腾里我听见雨滴的哭泣与呐喊,水位猛涨,而这些来自天上的使者却不得不将自己融进泥沙,最后变得浑黄不堪,就像现在我陷进记忆的笼子,只有等待她来开启,带我到现实里去。加快步伐,我要对你表白!紫色长裙的厚重色彩这时突然变成了一条瀑布倏地喷涌而下,两百米的河边道一瞬间只有紫色的怪物四处乱撞,我想逃,但双脚深深地陷在一块香草地里,它竟然是沼泽般的捆缚!脚一软,身一倒,我幸福地晕厥在她的香水和香草芳香里,她的紫色裙裾铺成的巨大山峦间。现在,轮到做最后回忆的时候了。

        那天的空际一开始就在蔓延灰色,越来越不可控制的时候就是天变蓝的时候,这叫做希望的挣扎。我挣扎在你的世界里,万物生灵挣扎在四季的风声里。从洗手间回到教室的阶梯上,我遇见了你的异样和你的羞涩,你有话说不出口。然而当我走过转角,你却高呼:我喜欢你!我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也许听到了,也许忘记了,也许你根本就没有说过。不,你一定说过,不然,你怎么会穿着这美丽的紫色长裙优雅赴约呢?

        醒来时,我的山峦坍落了。白色的病床,降温的药贴,还有一片紫色。“你好点了吗?好了我就先走了”刚回过神,那片紫色就离开了。

        我问护士她去哪里去。护士说她看到我倒在地上就叫了其他人把我抬到医院里来了,她还挺关心我的。喔,她是谁?我发现遮阳伞在一旁,突然想起了原来的事,于是第一时间拨通了她的电话,我想直接表达感谢和表白。

        “喂,有什么事吗?”

        “嗯……你……在哪儿?”

        “北京啊!你也在北京吗?”

        “我……我还在老家啊!”

        “有什么事吗?”

        我无语片刻。

        ……

        无语过后我的脑子里一片黑暗。这次黑暗击倒了我,护士拉开病房的窗帘,太阳还没有落下去,黄昏正盛。黄昏在这个时候是最美的,她抚摸着倒下的病人的身体,在自己消失之前还要给予我这样的人一点安慰和关怀。黄昏的光穿过森林,穿过中学门口的小桥,穿过她的影子,在我眼波颤抖的时候直射进我的心脏,就在那一刻,我想,以后每到黄昏我都要将其当作一场仪式来认真度过。

        我的世界至此多了许多封致黄昏的书信。



        罗布进了一个小镇。他到达的时候是一个黄昏,小镇的人们都已经赶回家,偶尔有几头牛羊被扔在孩子身后所以找不到回去的路,但它们这时正盯着罗布呢。那天的黄昏美极了,橘黄色的天边云朵的颜色渐渐变深,甚至有几朵是紫色的,它们不知道自己有多美,用罗布的话来说它们连缀起来能有这个地球一半的美丽,它们是老去的地球的缩影。谁知道在那遥远的云层上会不会有那些逝去恋人的魂灵呢?或者这一片广阔的天地就是他们的泪水和爱情幻化而来的呢?此刻他们与天同高,与地同寿。这时罗布看见一户家庭旅店就住了下来。

        老板说他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了,第一次见着藏族人来访,于是非常热情地款待了罗布。老板说以前这里征过兵,很多年轻的男人之后都战死沙场或者了无音讯,留下了他们年轻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婴儿,所以有很多家里条件不好,母亲一个人很辛苦,要再找吧,方圆几十里也没有其它的镇子,况且很多地方排斥寡妇。罗布说那这里的氛围应该比较幽怨呀,肯定没什么热闹劲呀,但怎么我看这里的姑娘们和母亲们脸上随时都兴高采烈的呀,就像父亲和丈夫在家里等着她们一样呢?老板笑了一下一口干了白酒,跟着这个问题值得细说一番似的。因为生活还是要继续呀,这里的寡妇和她们渐渐长大的孩子们之后组织了一个共同的活动,那就是每到没有霞彩的傍晚就结队而行,向镇子南边的山顶进发,在那里一起唱歌和奏乐,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歌唱战争,歌唱英雄。为什么要歌唱战争呢?不是战争带走了她们的男人和父亲吗?罗布问道。对啊,所以才要歌唱战争呀,歌唱战争让自己的男人和父亲成了国家的英雄,成了她们抬头就可以望到的守护神,就像祭祀和供养仪式一样把男人唱成神来消解心中的哀愁吧,所以在镇里其他人看来还是挺可怜的一群人。那为什么有黄昏的时候就不去?罗布又问。因为男人们从军出发的日子也是在一个黄昏呀,感伤都来不及还谈什么纪念啊?听了这么多,罗布感到很新奇但也很疑惑,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群体吗?她们是靠什么活下去的?这里的建筑还是砖瓦房,只不过排列的很整齐,植被很好,还有一栋设计精巧,气势恢宏的房子,老板告诉罗布那是镇里唯一的酒楼。喝完碗里的酒罗布也该休息了,老板说明天带他去镇里参观参观。

        第二天的参观倒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里有很多面容姣好的女生让罗布眼睛一亮,可想到她们的故事罗布又只有叹一口气转头离开的份儿了。要到傍晚了,罗布该走了。他向老板道过谢,准备离开这座幽怨的小镇。

        没走几步,又是黄昏。罗布再一次被这里的美景震撼,霞彩里原来可以有如此多的故事……转身准备接着出发的时候罗布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悠扬的合唱声,其中还可以辨析出稚嫩的童声,这声音越听罗布越觉得幽怨,但又有一种让人不舍远离的冲动,她们的嗓音和二胡的高音协奏把忧伤演绎地如此逼真,就像这里的风儿都藏着泪花飘来然后传递到听者的眼睛里。但你可以听到那边是人声鼎沸的,虽然声音幽怨可氛围却是非常热烈的。这时罗布突然想到今天不是有那么多美丽的霞彩吗,按照老板的说法,为什么她们还继续歌唱呢?想到这儿,罗布低头时突然发现自己身穿的衣服渐渐变了型,它开始变大,变得老旧,还沾着汗水,颜色和花纹也开始变化,最终变成了一套陈旧的军服。哦!罗布的思绪开始乱飞,头脑里一片混乱,似乎天地什么的都没有了逻辑,这个世界也开始虚无缥缈起来,陷入混沌,罗布也仿佛晕厥过去……远远地罗布突然看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离开镇子,向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女儿道别,然后在罗布现在所处的位置被那送别的歌声吸引转过头来,看见南边山上人声鼎沸,欢天喜地,但再听的时候已止不住热泪盈眶。原来罗布看见的那个人是梦里的自己,他又看到自己走向沙场,英勇杀敌,最后被敌军团团围住夺去了生命。可接下来的一切他还是继续目睹了:妻女抱头痛哭,她们头上是灿烂的黄昏,镇子里的人开始去南山唱歌,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雪山上走下来,背着旅行包回到镇子里……看到这里,罗布终于清醒过来,他怀疑刚刚是不是和前世的自己来了个偶遇,原来自己就是属于这里的吗?可继续看看身上,原来的军服已消失不见,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只是额头上多了一层汗水罢了。又看看镇子,又看看黄昏。镇子不见了。有关镇子的一切都消失了,罗布不停地揉眼睛都无济于事,原来的一切都突然这么消散了,一点其它的记忆都没有留下,只有雪山还在。而且就是在罗布做梦的那一小会儿这一切就突然这样回溯一次,所以罗布是做了很久的梦吗?还是这一切经历的只是一次奇幻之旅,一次和天空之城的偶遇?罗布,他开始哭泣,他开始无比思念他上一辈子离开的家乡和妻女,在每一个角落里罗布都在找寻熟悉的记忆,尝试用真情再次连通这条延续到今世的血脉。可消逝了就是这么消逝了,她们应是来做最后的道别的。也许还有还会有许多和罗布一样的人来过或者将要来到这片充满奇迹的土地痛哭一场然后解掉这块与前世的心结呢?罗布擦干泪眼,望着天空,原来,只有黄昏是不变的啊!只有那永不消逝的黄昏!最后黄昏的光不再埋葬记忆,它代表的就是记忆。

        愿这里的每一天都有霞彩,都有黄昏。罗布最后在备忘录里如是说。



        罗布对我说把他写成一个破戒的僧侣是不是不妥?我说哪里有。都喝白酒了还没有破戒吗,不知道你是怎样又让他回到寺庙的?说着罗布一脸不屑,但没有了原来的愤怒。是虚幻的,好吗?他来到这里的小镇以后所有的行为都基于他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因此那白酒也是虚幻的呀!我解释过后,罗布勉强点了点头就笑笑走开了。

        酒桌上的酒杯里的波旁威士忌在昏黄的日光灯下面显得无比静谧、浓烈。

        山顶盘腿而坐的罗布也应该下山了吧,黄昏的光彩已经无处可寻了。我的灵感早已滑落到这杯威士忌里被麻痹成了孤苦的回忆,但可能随着渐渐的下沉,这份回忆也会最终融进这里的昏黄里然后永远的变成回忆,就像一个身着袈裟的罗布其实早已安居在日落时分的雪山小镇没有再回来,没有再去到寺庙山顶修行参悟,也许他也并没有离开这个镇子,没有从军呢。

        每到黄昏的时候,从小到大,我都会思绪万千。我的每一个故事里都有黄昏的影子,虚实交界的世界往往是最美丽的。现在我喝下那杯酒之后不知道罗布也会不会突然消失。



        黄昏里,回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人摸不着头脑,是沉湎于回忆还是回到现实呢?

        “最后致黄昏的时刻我选择亲自埋葬回忆,埋葬那些不会再大放异彩的光阴,等几十年以后我还是会这样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还是会这样做。”我在日记里这样写道。又要到傍晚了,我在大学的书桌旁,还没有成为一个作家。“走,打球去”罗布在叫我了。

        不到一会儿,黄昏的霞光就把篮球场照得昏黄、迷离。

        此时,我和罗布不知该回到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成为什么样的人。


土登晋美.jpg

        土登晋美,藏族,四川甘孜人,1998年12月生,南京财经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