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晓鸿,藏族,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于四川马尔康,曾做过乡村教师,新闻记者,现在一家文化部门谋生。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摄影家协会会员,阿坝州作家协会副主席,浙江尚图图片社签约摄影师。已在《民族文学》《西藏文学》《中国西藏》《四川画报》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和摄影作品,出版有小说集《猎人登巴与夏月家的姑娘》、旅游文集《畅游阿坝》《古羌胜地—茂县》、人物传记《雪山土司王朝》等。
卦师卡杰
1
“听,你再听听。”少土司抬起右手指向斜上方,“这声音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但又想不起是什么声音了。”
太太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声音,她又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将脑袋伸到窗外。
“啊,是豹子的声音。”大半天后,太太把脑袋从窗外缩回来。
“豹子的声音,在什么地方?”
“在松树林里,朴雅觉对面的松树林里。”太太停了一下又说,“它的声音又粗又沉,分明是在低泣。”
“又是豹子在低泣,它为什么低泣?!”少土司一脸的疑惑。
太太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只有找卡杰了。”她说。
“卡杰!是的。”少土司缓缓点着头,“嘎辉高让!”
“呀。”嘎辉高让应了一声。
“派个科巴叫卡杰到官寨来打卦。”
“拉索。”大管家嘎辉高让躬身退了出去,派了茸真的儿子,一个叫西绕的科巴去喊卡杰。得令的西绕丢下手中的农活,撒开双腿朝卡杰家方向奔去。
“卡杰,阿扣卡杰,土司叫你到官寨去打卦。”西绕站在卡杰楼下,仰头望着卡杰四方形的屋檐和屋檐后面的天空。
“这次你终于带马来了!”黛色的天空下面露出了卡杰瘦长的、长满了胡须的脸。
“是大官家吩咐我带的马。”西绕回答。
“那好,不然那几段沼泽路你依然还得给我当马,就像当年你父亲茸真那样。”卡杰问。
“如果需要,我还是可以驮你过去的。”
“哦,”卡杰直起身子点点头。他转过身,从柱子上取下一只牛皮口袋挎到肩上。
“土司又在叫我到官寨打卦。”他对妻子说。
“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妻子正在埋头理一把青稞,没有抬头。
“我也不知道。”卡杰说。
“你还是穿一件皮褂子吧,你看这天好像又要下雨了。”
“不用。现在天上垂挂的乌云都是没有带雨水的。”卡杰说。
“你最好把卦辞往好的方向说。”妻子抬起头,“不然土司一不高兴就会杀了你的。”
“卦书上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作为卦师,撒谎是不应该的。”他朝妻子挥了挥手就下楼了。牛皮口袋有毛的那面仿佛一张巨人的脸,它朝卡杰妻子诡异的笑了笑就随卡杰消失在了楼梯口。
“你会害了自己的。”卡杰的妻子轻声说道。
2
这是卡杰第三十六次为土司占卜,也是卡杰家族作为土司家的职业卦师第一百零五次为土司占卜。
职业卦师源于何时谁也说不清楚。卡杰说的清楚吗?卡杰也说不清楚。卡杰只知道土司们是从大鹏金翅鸟的卵中孵化出来的,却不知道卦师的祖先从何而来,土司的起源写在几张发黄的纸上,纸是用狼毒草的根做的。几百年了,居然没有一个虫蛀的孔,一排排用木炭和锅烟墨书写而成的文字在阳光下闪烁不止。这些闪烁的文字说,土司之前,察科这一带妖魔纵横,当地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一切被普贤菩萨看见后,决定普度众生让他们脱离苦海,于是将自己的身、语、意化成三只大鹏金翅鸟,飞到西藏的壤茸卡依,在那里产下一枚蛋后飞走了。后来从蛋里孵化出了白、黄、花、黑四种颜色的男孩子,普贤菩萨派四兄弟到四方任大王,白色的大哥到嘉绒的达雍,黄色的二哥留在当地,花色的三哥到嘉绒罗布,黑色的四个到嘉绒绰斯甲。“觉卡土司是从丹杂谷土司繁衍而来的,而丹杂谷土司的始祖又是罗布土司。”卡杰的老师亦即他的父亲念完纸上的文字后说。
卡杰刚想张嘴问问卦师的始祖,他的父亲抬手制止了他。
“记住,”他说,“要想当卦师就不要试图打听卦师的过去。”
现在,卡杰的父亲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打卦去了。那些比卡杰的父亲先到那边的土司、头人、太太、猎人、铁匠、银匠都去找卡杰的父亲占卜打卦。
“我的生意比在你这边好。”卡杰的父亲有一天晚上走进卡杰的梦里,“他们都来问我何时可以投生。”
“我想这个问题不会难倒您的。”卡杰说。
“倒是有一件事把我难住了。”
“是什么事难住了您?”
“关于我自己投生转世的事。看来卦师真的只能预言别人的事情却不能预言自己的事情,即使到了阴间都改变不了。”卡杰的父亲有些伤感的说。
卡杰被父亲一脸的忧伤惊醒。窗外刮着阵阵大风,天还没有完全亮。睡意顿失的卡杰坐起身穿上衣服,爬上楼顶煨桑。
煨完桑回到经堂打了一卦,卦辞说卡杰的父亲早已投生在北方草原上的一户牧民人家,现在是一头两岁大的牦公牛了。卡杰有些不相信,赶紧又打了一卦,这次的卦辞却语焉不详。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火塘边的陶罐时,卡杰的女儿背着一大包东西从婆家回来了。
“又吵架了?”卡杰问女儿。
“这次是分家了。”女儿回答。
“分家?你背的东西看上去沉甸甸地,不会是金银财宝吧?”
“是金银财宝。”
“这些金银财宝你不用背回来了。”卡杰说,“不出半个月,你就会亲手把它扔到后山去的。”
“扔到后山?”女儿从已经爬了一半的独木梯上跳下来,“我又不是疯子,怎么会把金银财宝扔到后山?”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卦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卡杰说。
一支胡宗南的部队经过村子,人们纷纷逃到山上。卡杰一家也跟着逃出村子。他们跑过一大片青草地,穿过山脊上茂密的白桦林,的身后的追兵仍穷追不舍。他们钻进松树林,身后的士兵朝他们开枪,子弹呼啸着飞过身边,被击中的树叶雪片般跌落下来。
“快放下你们的东西!”士兵在后面喊话、
卡杰一家听不懂他们的话,仍拚命奔跑。
“我跑不动了。”到了后山一处悬崖边,女儿带着哭腔说。
“把你身上的金银财宝全部扔了!”
女儿取下包裹,扔下悬崖。
士兵们高叫着朝悬崖下面冲去。
女儿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大哭,哭了一阵后,突然咧开嘴大笑。
“您说我会亲手把金银财宝扔了,而且还是在后山?”
“不是我说的,是卦书上这么说的。”卡杰苦笑了一下,“只是卦书上没有说扔掉金银财宝的后果是什么。”
“是我无命消受。”卡杰的女儿重又伏到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快收住你莽筒一样的哭声吧,我仿佛听到追我们的那些人的脚步声了。”卡杰侧着脑袋说。
卡杰的女儿立即停止哭泣。一家人突然又陷入到紧张之中。他们竖起耳朵听了大半天,除了从谷底传上来的隐隐约约的人声外,就只有淌过树梢的风声和偶尔从草丛深处传来的草蜂的低吟。
一家人松了一口气。
“你可以继续哭了。”卡杰对女儿说。
“哭也好笑也好,反正金银财宝没有了。”卡杰的女儿擦了擦腮边的眼泪,“我们是下山回家还是在山上继续躲藏?”
“我们去找土司,我感觉到他老人家正在一座山洞里独自神伤呢。”
3
“卡杰舅舅,你的牛皮挎包怎么越来越重?”茸真从卡杰手里接过挎包,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里面的神灵越来越多的原因。从爷爷的爷爷到现在,你说能不重吗?”
“如果不重那才叫奇怪。”茸真说,“里面会是些什么神灵?赞?鲁?还是其他别的神灵?”
“估计都有。”卡杰说,“不过以后你可记住了,千万不要再提它们的名字,惹恼了它们会让你手足残废的。”
茸真一伸舌头,“以后不敢了。”他说。
卡杰和茸真出了村子,沿着长长的两旁砌着石墙的小路,穿过大片红柳和黄莲混杂的灌木树丛上山。土司官寨和卡杰的寨子之间有一大段上坡路和一大段下坡路。上坡路和下坡路中间是高耸入云的雅拉雪山,以及一片辽阔的荒野。
卡杰和茸真翻过雪山来到荒野,卡杰望了一眼隐藏在草丛中忽明忽暗的小路,突然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海拔高度特有的季节里,卡杰的叹息连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就被寂静吸得干干净净。
卡杰朝茸真挥了挥手,“我们还是歇一会儿吧。”他说。
“好吧。”茸真弯腰捡起一块草饼递给卡杰。
“这个还是你坐,我已经习惯盘腿坐在草地上了。”
茸真并没有把草饼放到地上,而是紧紧地抱在怀里。
卡杰刚想笑话他,茸真却抬手指向了远方。
“看。”他说,“有人朝这边走来了。”
卡杰手搭凉棚望向茸真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几个黑点在朝这个方向缓缓蠕动。
茸真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太阳。“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选择翻雅拉雪山的。”
“一定是火烧眉毛的事。”卡杰从地上站起来,“我们还是继续吧,我这倒霉的腿会越歇越疲劳。”
两人重又沿着草丛中若隐若现的小路前行。远处的几个黑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慢慢地看清楚是四个人抬着一付担架。
卡杰和茸真走上前,看见躺在担架上的是土司的诉讼师。
“老伙计,你这是怎么了?”卡杰问。
“脚筋被挑了。”诉讼师南卡回答。
“脚筋被挑了,谁挑的?”
“土司挑的。”
“土司,他怎么会挑你的脚筋呢?”
“你知道我帮土司打了那么多的官司,都是赢多输少,担心觊觎已久的其他土司会把我弄走,所以就挑了我的脚筋。”
“他终于还是动手了,这是我早就预感到了的。”卡杰翻开盖在南卡脚上的毪衫,看到浸在麻布上面的鲜血,“血还是新的。”
“你该提醒我的。”
“你是不会相信的,你这骄傲的人。”卡杰说,“不过这是不可避免的,你就是土司手中的工具,你说哪件工具能够避免不被主人使用?”
“现在,他挑了我的脚筋,老土司会怎么用我呢?”南卡艰难地侧过身子面朝夕阳。
“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是你的嘴而不是脚。”
“他老人家要是割了我的舌头,我就是一只没有铧的犁头了,那就真的对我弃之不用了。”南卡歪着脑袋看着卡杰,“这时候去官寨,是去给土司打卦?”
“还会去做什么?”卡杰反问。
“你也是工具,只是你这个工具有时候是乌鸦的嘴,有时候是喜鹊的嘴。”说到这儿南卡笑了,“你说你是乌鸦的语言多一点还是喜鹊的语言多一点?”
“迟早我都要回到那里。”卡杰指了指头上的天空,“所以卦书上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南卡一侧身仰躺到担架上。
“走吧,伙计们。”他对抬他的人说。
四人齐刷刷弯下腰,抓起担架放到肩头上。
“怎么你们都说自己是工具?”茸真和卡杰再次上路时,茸真问卡杰。
卡杰掉过头望向远处的夕阳。
“太阳要落山了。”他说。
4
卡杰一家边走边打听土司的下落,最后终于在一个牧羊老人那里探听到了确切的消息。
“他在嘎日岩窝。”
“就是察西尔觉卡尽头的岩窝吗?”
“是的。”牧羊老人说,“前两天我还给他们送了十几朵松茸和一捆大黄的茎。”
“他不会只是一个人吧?”
“不是,土司、少爷、太太,还有大管家和一个科巴总共六个人。”
“那地方我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去过。”卡杰抬头看看天色,“现在上路,太阳落山前我们就可以赶到嘎日岩窝了。”
正如卡杰所说那样,太阳落山前一家人就到了嘎日岩窝。
“听说山下还打得闹热,我打算在这儿住上一个夏天。”老土司坐在一块青石上,光秃秃的脑袋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一对铜铃般大的双眼在夏日绿草的映衬下闪烁着黯淡的绿光。
卡杰从怀里取出印章双手捧给土司。
老土司微微一怔。
“这个,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
“是觉得苟西喇嘛托我交给您的。”
“觉得苟西喇嘛?他在哪里?”
“在纳足沟的一片青棡林里。他说他在山上走了三天,实在走不动了就躺在那里等死,还说幸好我们一家路过那里,不然印章就和他一起烂在青棡林里了。”觉得苟西喇嘛还对卡杰说,土司仓皇逃命落下了印章,是自己返身回去,从纷飞的子弹中抢出了印章。
“他会不会死?”土司问。
“我们给他留了半个烧馍。”
“至少还可以支撑一两天。”土司点点头,“你上次那个卦辞依然没变?”
“没有变也不会变,您看这满沟的军队。”
“我应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让他们杀了你,杀了你们这些卦师。”土司有些恼怒的挥了挥手,“土司养你们这些卦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它让一个人早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不是我说的,是卦书上说的,我只是如实转达。”卡杰说。
“昨晚我又听见豹子叫了。”土司叹了一口气。
“在哪个方向?”
“西边。”
“什么时候?”
“寅时。”
卡杰从牛皮挎包里取出卦书,被土司伸手制止。
“去吧。”他说,“去找一处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暂居一阵,我们一起下山。”
“啦嗦!”卡杰躬身退出岩窝。
卡杰的妻子见卡杰手拿卦书,问他是不是土司又让他打卦了。
“不是。”卡杰说,“是我准备给他打一卦,却被他制止了。”
“估计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他又听到豹子的叫声了。”卡杰说,“我们去找一棵枝繁叶茂的杉树吧,土司让我们和他们一起下山。”
他们在一棵巨伞一般的杉树下面安顿下来。卡杰忍不住按土司说的时辰打了一卦。”
“卦辞不好?”
“人王的星座黯淡无光。”
“说的是土司?”
卡杰把中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妻子不要再问了。
“你去弄些干的柴禾吧,趁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卡杰说。
卡杰的妻子站起来,悻悻离开。
“我们的粮食不多了。”卡杰的女儿捧着糌粑口袋对卡杰说。
“够吃几天?”
“最多只够两天。”
“那我们明天就去找点野果野菜,幸好我们是在这个慷慨地季节里逃难,不然非得饿死不可。”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回家?”女儿问。
“土司说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就什么时候下山。”
“那是什么时候?”
“土司说的那个时候。”
但他们没有等到吃完口粮就下山了。因为土司在第二天半夜突然抽搐不止,惊慌失措的一伙人抬着老土司硬着头皮下了山。
5
“先父已过世十年了。”少土司吸了一口鼻烟,对卡杰说,“这十年中豹子再没有叫过,可从昨天起它又开始叫了。”
这是土司卧室外面的客厅,银制灯盏、铜制火盆、波斯地毯、尼泊尔佛像,富丽堂皇得让卡杰头昏目眩。四十多年了,卡杰从楼的过官寨一楼的天井,到二楼的过道,现在终于坐在了土司三楼的客厅里。他一边听少土司讲话,一边伸长了耳朵听楼下官司厅里的动静。
“啊……啊……”卡杰发觉少土司已经说完,正诧异地看着他,不禁慌了神,“少土司请放心,我会和一生的经验来打这一次卦。”
“那好。”少土司说,“你是在这里打卦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在官寨后面的空地吧,这次需要煨桑祈祷。”
少土司命令茸真带上几个人到官寨后面的空地上搭一顶帐篷,同时去砍几捆松枝用来煨桑。
第二天清晨,卡杰看到昨晚给他搭帐篷的西绕和几个科巴又在忙碌,便走过去问是给谁搭帐篷。西绕说是给南卡搭的,土司有一个大官司要打。
早饭时,管家走进卡杰的帐篷,对卡杰说豹子把一只猪咬死后倒挂在了官寨门口的一棵树上了。
“午饭前后等我的结果吧。”卡杰说。
管家退出帐篷。
临近中午,卡杰听到外面响起了马蹄声,接着是南卡下马时痛苦的呻吟。
“老伙计,怎么你也来了?”卡杰的帐篷门帘突然被南卡掀开。
“是啊。”卡杰眯着眼,“怎么你也来了?”
“土司有个大官司要打,那么你呢?”
“土司有个大的卦要打。”
“有多大?”
“天那么大。”
“卦书上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你知道我打的卦都是很准的,老伙计。”卡杰睁开眼睛。
“是这样的。”
“我不想坏了我们家族的名声。”他说,“所以,卦书上说什么我还是说什么。”
过了中午,管家来催问结果,卡杰说还是黄昏时再来吧。
黄昏时管家来了。
“这是今天的卦辞。”端坐在帐篷中央的卡杰递给管家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纸。
管家一路小跑着进了官寨,把纸呈给少土司。
“阴山的到阳山,阳山的到阴山。这是什么意思?”少土司问。
“卡杰没有解释。”管家回答。
“去把卡杰请进来。”
管家躬身退了出去,一会儿带着卡杰进来了。
“今天这个卦辞是什么意思?”少土司问卡杰,“阴山的到阳山,阳山的到阴山。”
“百姓成土司,土司成百姓。”卡杰说。
“反了!”少土司一拍茶几站起来。
“卦书上说什么我就说什么。”卡杰说。
“不吉利的话你就不能避而不谈?”
“不行,少土司。”卡杰停了一下,“这有昧我们卦师的良心。”
“你的良心就是吃我们土司的饭然后诅咒我们?”
“天命难违,少土司。”
“非常好。”少土司一挥手,“现在你就带着你的良心上路,从此不要再踏上我们的领地。”
“我已经做了准备。”卡杰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可以去哪个方向?”
“想去哪个方向就去哪个方向。只是不准带家人,更不准带牛羊。”
“谢少土司。”
卡杰走出官寨回到空地上,见旁边南卡的帐篷里静悄悄地,便走过去掀开帐篷门帘,里面空无一人。南卡已经进了官寨,在官司厅里为第二天的官司挑灯夜战。
卡杰想了想,遂拿起一块石头和火炭,在上面画了一颗小小的心形图案,又把一根树枝折成三段,和石头一起放到南卡的铺上。
“希望你再不要视而不见了,你这个骄傲的家伙。”他说。
这时候,一股起自云端的闪电挟着暴雨呼啸而来。
卡杰慢慢站起身,“来吧。”他说,然后张开双臂像孩子迎向母亲一样迎向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