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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评职称的时间快要到了，梅朵曲忠心急如焚，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掰着指头掐算，学校里像她一样达到了聘任中高职称的教师有好几个，而且都比她工龄长。如果按工龄走职称，那怎么算也轮不到她。但是她又狠下决心，无论如何年内一定要拿到职称，否则说什么也不会甘心。既然决心有了，那得要想办法了，想出个行之有效的法子，不然票子打入无底洞，一点效果也没有。
今晚，梅朵曲忠躺在床上为职称苦思冥想的时候，丹增校长敲门说，梅朵曲忠你来一下我办公室。梅朵曲忠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就去了丹增校长办公室。丹增校长正在读一份文件。她坐在了丹增校长对面的沙发上，等待丹增校长发话。
丹增校长读完文件，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正对面挂在墙上的钟表，说，梅朵曲忠啊，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把你叫来。
梅朵曲忠说，没事儿，丹增校长，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行了。
丹增校长说，县教育局下文件，说全县各中学推荐一位年轻教师去北京参加培训，时间十天，内容是有关素质教育，全程公费，来回飞机。
梅朵曲忠说，谢谢丹增校长的信任，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我去了，其他老师会不会有意见？
丹增校长说，能有什么意见，在学校年轻教师里，无论从学历、专业素质、教学技能，哪个老师能与你相提并论？我推荐你是有充足的理由，不是信口开河。你放心去好好学习，其他事情一概不用考虑。
丹增校长说得没错，梅朵曲忠是北师大本科生，专业教育学。仅凭这两个条件，在学校里无人能比。虽然学校里也有一些年轻教师本科毕业，但那些都是省属院校，跟北师大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北师大是国家教育部直属高校，很多著名的专家教授在里面。
其实梅朵曲忠的优势不仅仅是这些，她有一副苗条身材，一张漂亮脸蛋，胸部和臀部搭配得恰到好处，加上一双迷人的眼睛，那活脱脱是一个大美女。在校园里走过的地方，身后总会留下一大堆羡慕的目光，这些目光里有老师也有学生。
梅朵曲忠去北京参加培训的消息，第二天在校园里传开了。有些老师表示反对，有些老师表示赞同，但不管怎么样，最终还是梅朵曲忠去了。
梅朵曲忠从北京培训回来后，丹增校长特意给她请了一次火锅。
丹增校长问，去北京培训得怎么样？
梅朵曲忠说，挺好的，很有收获。
丹增校长说，过几天学校专门开一次教学方法研讨会，你要做重点发言，把北京学到的一些先进教学理念跟大家分享一下。咱们学校在教学方法上还是比较陈旧，这样下去，很容易落伍。县里在今年全县教育工作会议上明确说明，哪一所学校连续三年高考成绩达不到县里的标准，就撤销高中部，只能办初中部。这是一项硬指标，也是一道死命令。
梅朵曲忠说，那我们该怎么做？
丹增校长说，就看你们这些老师了，尤其像你这样的年轻教师，毕竟学的都是现代化的东西，思维逻辑也灵活多变，不像有些老教师几十年下来，已经习惯了填鸭式的教学方法，让他们改变什么，也一下子拗不过来。
梅朵曲忠说，这些老教师也应该派出去培训一下。
丹增校长说，培训什么呀！都快要退休了，就等着个拿职称，等职称拿到了，他们就巴不得立马退休。
梅朵曲忠说，今年的职称，我有没有希望？
丹增校长说，学校今年只有两个名额，想拿职称的老教师太多，他们没有拿上，你拿上了，说不定他们明天就会翻天了。
梅朵曲忠说，您是一校之长，只要您决定的事儿，谁敢翻天？
丹增校长说，这些老教师惹急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
梅朵曲忠想，职称一定要拿到，为了职称，可以牺牲一切。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对这个想法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仔细想过后，也觉得未尝不可，只要职称拿到了，这个付出也是值得的。但是，她万万没有想过，此举的后果会意味着什么……
有一天，天快擦黑的时候，梅朵曲忠约丹增校长出去吃饭。他们去了一家朗玛厅，订了一间包厢，要了几瓶红酒和一些水果。她淡淡地涂了一些口红，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裙子不长不短，刚好在膝盖处，也没穿长筒袜子，白皙的小腿，抹过了防晒油后，显得更加光滑润泽。
丹增校长看着梅朵曲忠穿了一身连衣裙，比平时更加漂亮。如此漂亮的女人面前，放了那个男人都会垂涎三尺。何况像丹增校长这样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妻子常不在身边，多多少少有几份诱惑力。
梅朵曲忠让服务员把酒盅换成高脚杯，打开红酒瓶给自己和丹增校长各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说，丹增校长，来，咱们干一杯。干完酒，她坐在了丹增校长的对面。
他们边喝酒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小小的包厢就成了他们的整个世界。暧昧的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彼此看着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丹增边喝酒边琢磨，这女人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时间，约到朗玛厅来喝酒，究竟意味着什么，葫芦里到底埋着什么药……
梅朵曲忠看到丹增校长有些局促，就说，丹增校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约你来这里喝酒，摆得是鸿门宴？
丹增校长说，没有啊！不就是喝个酒吗，我怎么会想那么复杂呢。
梅朵曲忠说，那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敬酒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丹增校长笑了一下说，你可真会开玩笑。我可不懂什么鸿门宴，什么项庄之类的，到底是吃的还是喝的？
梅朵曲忠也笑了一下说，丹增校长真会开玩笑，难道你不知道天下第一宴，鸿门宴？
丹增校长说，实话实说，我上学那会儿，理科学得好，文科不怎么样。
梅朵曲忠说，那我就充当一次班门弄斧吧！鸿门宴是汉代历史上刘邦和项羽戎马生涯中的一次步步有凶险，步步有陷阱的宴会。
丹增校长若有所思地说，哦，原来是这么一会事儿。
梅朵曲忠说，怎么样？我今天请你喝酒是不是鸿门宴？
丹增校长说，即便是鸿门宴，但还不知鹿死谁手。
梅朵曲忠自干了一杯红酒，咯咯地笑了一下，说，丹增校长不愧是一校之长，说话总是幽默风趣富有见解。
丹增校长说，这不都是你被逼的嘛。
……
梅朵曲忠说，那你说我像谁？
丹增校长不假思索地说，邓丽君。
梅朵曲忠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在丹增校长眼里，我就是个死人啊！
丹增校长说，我说的是相貌，你可别多想。
梅朵曲忠说，如果你觉得我只是个死人，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我梅朵曲忠是个活生生的人。说着，她举起杯子坐到了丹增校长身边，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们就这样连续互敬了好几杯，很快喝完了三大瓶红酒。
丹增校长带着醉腔说，来，梅朵曲忠，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梅朵曲忠说，好，一醉方休。
就在他们近距离碰杯的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那是一种醉人的芬芳。在碰杯时不经意间他触摸到了她的小腿，柔柔嫩嫩的，富有弹性，他立刻浑身燥热面红耳赤，手中的酒杯在不停地颤抖，不小心把一些酒撒在了她的裙子上，他忙说对不起，去擦她裙子上的酒。她说我自己来。在两个人推推搡搡的过程中，不知道是酒精的力量，还是男人本能的冲动，他一把抱住了她。她没有反抗。其实她等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也得寸进尺，抱住她后又不安分，去亲她的嘴。她积极迎合了他。他亲了她的嘴，又亲额头耳朵脖子。他辛勤耕耘。她积极配合。
事儿结束后，她已泪流满面。
他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会负责的。
她说，你怎么负责？
他说，你需要什么？
她说，帮我拿到职称。
他说，可以。
她看看时间快差不多了，说，今天的事情谁也不怪谁，也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只要我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他说，今天的一切，是你有意安排的？
她说，怎么了，后悔了？
他苦笑了一下说，为了职称？
她笑了一下说，你觉得呢？
……
他们走出朗玛厅，就打了个出租车回了学校。出租车司机拿出一张名片给了梅朵曲忠，说去什么地方打这个号，随叫随到。
梅朵曲忠爱理不理地接过了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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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增校长跟梅朵曲忠有了肌肤碰撞后，没有像有些男人那样饿狼般无节制地去馋嘴要肉，他像往常一样，见了她微笑一下问个好，距离保持得很有分寸。而她要的也是这种结果，她情愿把自己给了他的目的也不是跟他天天厮混在一起，而是他能够在年内对她的评职称有所帮助。
职称对一个教师而言，是何等的重要，代表了精神上的全部，也代表了物质上的全部，有时候更代表了一种尊严。一个教师在三尺讲台上数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辈子，最后连个应得的职称都没有拿到，一定会影响为人师表的起码尊严。当然了，在一个用职称来衡量教师等级的体制下，职称体现了教师的职业等级，更体现了薪酬的多少。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谁都会在乎薪水的多少。如果有人敢说物质财富不重要，那他一定是涅槃了，另当别论。既然职称这么重要，谁都希望得到。于是就出现了一系列学术假造，论文剽窃等现象。其实这些伪学术现象，管理体制的人都像看镜子一样看得清楚，就是目前尚未找到比这个更加适合的办法。
毋庸置疑，梅朵曲忠为了职称，肯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其实像她这种追求职称的执着精神，在当下中国教育体制下的无数个人民教师身上都能体现。只是我们的梅朵曲忠走得过于直白，过于急躁，不过都能理解。
在全体教师召开教育教学研讨会上，梅朵曲忠给大家分享了她去北京参加培训学到的一些素质教育理念。研讨会由丹增校长亲自主持，教务处做具体工作。听完梅朵曲忠的心得分享后，丹增校长让在座教师谈谈自己的观点。
群措卓玛说，听完梅朵曲忠老师的分享，我获益匪浅。我想谈谈自己的一些看法，妥否，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我们学校是一所民族中学，大部分学生是藏族，搞得是双语教学，我们肩负的责任是非常重大的。以往，我们总是说少数民族地区无法实施素质教育，现在看来，这是一种错误的看法，也是一种逃避现实主义的思想。我作为一个马上将要退休的老教师，对素质教育理念没有多少认识，但我听着梅朵曲忠老师的讲述，觉得有些方式方法好多地方我们是可以使用的。
才旦多杰说，听梅朵曲忠老师这么说，我们学校几十年的教育教学就没有多少成绩可言了，到目前，我们学校已经向高等院校输送了上千人，这些学生难道不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吗？
央金兰泽说，是啊！我觉得在任何时代背景下实施的任何教育思想都有它的存在意义，不能一口否决，这是一种喜新厌旧的思想，不可取。
还有一些老师举出了中国实行了几百年的科举考试制度，照样能选拔优秀人才，照样能延续中华文明，等等一些反对素质教育理念的不同声音。
到最后，整个会议变成了辩论会，辩论双方各持己见观点犀利。
丹增校长对各位老师在研讨会上积极发言不甘示弱的精神感到非常满意，开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任何会议都免不了唇枪舌剑的辩论。
实际上任何开会内容无非就是传达精神和解决问题。
会议结束的时候，教务主任古圣君说，听完老师们的不同观点，觉得都有道理，但是我觉得与时俱进锐意创新这个精神还是特别重要。纵观中国教育，新一轮素质教育在祖国大江南北刮起了春风，这已经成了一种趋势，这个趋势就是中国教育今后的发展走向，而这个走向无论困难多大，我们民族中学也得要走，而且要走得像模像样。当然了，我并不是说我们一定要全面实施素质教育，也没有反对走应试教育路子。总之，我们民族中学的教育思想不能落伍，一定要跟随时代步伐，这样民族中学的明天才会更加辉煌。
丹增校长说，无论教师们持什么样的教育观点，都是有一定的道理。搞教育就像农民种田，农民种田的方法有很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会种田；我们的教师也一样，你们的教育教学方法可以百花齐放，但是有一点我相信，你们都会教学。最后，我还要说邓小平同志的教育思想，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散会后，丹增校长把梅朵曲忠叫到了校长室。梅朵曲忠走进校长室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发生一些事情的心理准备。她像往常一样，先敲敲门，等校长允许后才进去。她走进办公室，教务主任也在，这一点她万万没有想到。
丹增校长说，梅朵曲忠，你今天在会上的发言，言简意赅观点新颖，说得好啊！看来学校没有白让你去北京学习。
教务主任说，是啊！梅朵曲忠老师今天的发言，真是说出了学校存在的问题，这些问题学校是一定要解决的。这也真说明，梅朵曲忠老师对学校教育现状做过认真的思考，这是负责的表现。以后咱们学校再有这样的培训机会，还是让梅朵曲忠老师去为好！
其实教务主任说的这些话正是丹增校长想说的话。这样也好，只要教务主任认可梅朵曲忠，愿意以后的培训派遣梅朵曲忠去参加，在学校所有老师面前再合适不过了。上次梅朵曲忠去北京参加培训的事情，丹增校长没有跟教务主任通气，去了之后，才对教务主任说明了原因。
梅朵曲忠说，谢谢校长和主任的信任，只要学校需要的地方，我会全力以赴做好。
隔了几天，丹增校长在晚饭前给梅朵曲忠打电话，说他在老地方火锅城等她。她明白他的意思，把自己梳妆了一番，就去了。她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那里，就进去了。出租车司机问你去哪里。梅朵曲忠说去火锅城。出租车司机说看来老师喜欢吃火锅啊！梅朵曲忠说你认识我吗。司机说也不能算认识，就是我拉过你好几次，所以一见就眼熟。梅朵曲忠说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给上次给过我名片的那个司机。司机呵呵笑了一下说，是的。梅朵曲忠说，你真是随叫随到？司机说，是的，随叫随到。
梅朵曲忠到了火锅城，习惯性的坐在丹增校长对面。
丹增校长说，吃什么火锅？
梅朵曲忠说，鸳鸯锅。
他们点了很多荤的素的菜，锅里的汤在不断地滚沸，他们显得很平静。
丹增校长说，还想吃什么？
梅朵曲忠说，够了。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边聊，聊到最后还是聊到了职称。这次梅朵曲忠没有主动提起职称，而是丹增校长提起的。
丹增校长说，今年的职称竞争很激烈，昨天几个老教师来找过我，说的还是职称问题。这些老教师条件都已经达到了，工龄也很长，对学校也有一定的贡献。但是今年只有两个名额，手心手背都是肉，为难哪！
梅朵曲忠听出了丹增校长的言外之意，就说，丹增校长，那今年我就不争取了，过几年再说吧！说完话，她一直在察言观色。
丹增校长说，再看吧！反正我不会亏待你的。
梅朵曲忠笑了一下，说，丹增校长，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的问题，更不用说亏待不亏待的事情，您是校长，我是您手下的一名教师，您有什么吩咐，我只管听从便是。
梅朵曲忠的这一番话，说得丹增校长不知道怎么回答。
丹增校长心里想，看来这个女人，我还得要重新认识。
从火锅城出来后，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丹增校长看看傍边的梅朵曲忠，梅朵曲忠没有说话。梅朵曲忠知道，一个男人约一个女人出去吃饭，一定不会吃顿饭这么简单。
丹增校长说，要不咱们先去朗玛厅看看节目？
梅朵曲忠说，好吧。
司机说，今晚朗玛厅里邀请了亚东、琼雪卓玛他们，一定会有好看的节目。我也准备去看。
梅朵曲忠说，你不跑出租？
司机说，亚东是我的偶像，今晚就不跑出租了，去看看偶像唱得怎么样。
丹增校长说，好啊！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到了朗玛厅里，果然非同寻常，舞台背景是布达拉宫，灯光设施五彩缤纷。他们选择了一个能看见舞台但灯光不明的角落里坐下。这个位置是丹增校长选的。梅朵曲忠心里在想，这个老狐狸怎么选定这么个位置，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和企图，本姑娘已经把处女给了你，你别得寸进尺，本姑娘牺牲处女不为别的仅为职称；丹增校长也在想，你为了一个职称，甘愿把处女都给我，我就不信你为了职称，再不给我一次机会。
晚会演到尾声的时候，丹增校长问梅朵曲忠，今晚去哪里？
梅朵曲忠不假思索地说，会学校呗。
丹增校长伸手去抓住了梅朵曲忠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静观梅朵曲忠有什么反应。梅朵曲忠把手轻轻抽出来，看了一眼丹增校长，丹增校长装作看节目，什么也没有说。梅朵曲忠想，老狐狸有所行动了，再不想个办法脱身，那真会落入狐狸手中。于是她借上洗手间的时间叫来了那个出租车司机，让司机去叫丹增校长，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3
看似天衣无缝的事情，最终还是漏出了破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学校教师中流传说，梅朵曲忠跟丹增校长上床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梅朵曲忠吓了一跳。是谁知道这件事情，又是谁在传播这个消息，而且传播速度如此之快，不到两三天时间里，校园里已经沸沸扬扬。她去找丹增校长，丹增校长也不知道是谁散发消息。
有一天，梅朵曲忠去高三（1）班上课，听到教室里学生也在说这件事。她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顿然间浑身长刺了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感。有几个女生还为此叹息，说梅朵曲忠老师这么漂亮，怎么会跟一个长没长相站没站相的胖墩墩的小个子染上了呢！几个男生在调侃女生说，人家丹增校长有男人魅力呗！听过这些话后，梅朵曲忠的脚步突然僵硬起来，她用手一握嘴，泪水就夺眶而出。但是理智告诉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强。于是她摆出一副没事儿的样子，平静地去上课。但是当几十双目光齐刷刷地瞟向她时，她再怎么振作再怎么微笑，还是抹不去脸上的那一丝暗淡。
梅朵曲忠说，咱们现在正处于高考复习冲刺阶段，时间就是金钱，同学们要珍惜时间把握机会好好复习，争取大家都能考上好大学。
同学们齐刷刷地翻开复习资料，等待老师讲解。这节课讲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把中学六年学习的有关语法知识重新复习一遍。首先复习的是修辞格，如比喻、拟人、通感……
梅朵曲忠让学生们到黑板上写一写有关比喻的美好句子。
才让自告奋勇到黑板上写下了：草原上的格桑花看起来很美丽，但是牦牛在它身上拉完粪后，就再也不好看了。
同学们在下面哈哈大笑，说这哪里是个比喻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拉毛把句子改成：美丽的格桑花，即便被牛粪染脏，但春风一吹，依然很美丽。
同学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梅朵曲忠明白这两句话所表达的意思，但是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批评学生，她依然面带微笑说，看来同学们的语法知识很不扎实，连最简单的比喻句也写不好。这哪里是比喻啊！只能算是一种描写。说着，她在黑板上写下了两句简单的比喻句子：
拉毛同学的脸像个红苹果。
才让同学的脸像个大西瓜。
她说，同学们，其实所谓的比喻句就是这么简单，句子中有喻体和本体就可以了，希望大家下去以后，多写写多练练就会了。
回到办公室里，梅朵曲忠发现所有同事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了变化，变得怪异，变得鄙夷……
以往她一到办公室就会轻轻唱歌，表达一下愉快的心情，但今天她怎么也唱不起来，喉咙里似乎有东西堵塞，呼吸有些窒息。
才旦多杰说，我怎么觉得今天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没有听到有些人的歌声啊！是不是大家都感冒了，感冒了没事儿的，我一会儿去校医室拿个阿莫西林胶囊或者金嗓子什么的。
群措卓玛说，行了行了，不要阴阳怪气的，在座的谁也没有感冒，再说了，阿莫西林胶囊也不是什么感冒药，是消炎药。回去好好看看阿莫西林胶囊的药物作用，我看你这个人改消炎一下了。
同事们哈哈大笑。
梅朵曲忠刚到学校那一会，才旦多杰整天跟在梅朵曲忠屁股后面转悠，但是梅朵曲忠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所以他一直怀恨在心，千方百计对梅朵曲忠打击报复。上次学校召开教育研讨会时，他也处处对梅朵曲忠唱反调。
梅朵曲忠觉得才旦多杰好像处处跟自己过不去，像今天这样的反语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她都念在当初才旦多杰喜欢自己的份上，就一直没有说什么，看来今天不说几句恐怕是不行了。她就冲着才旦多杰气呼呼地说，才旦多杰，你不要欺人太甚！
才旦多杰斜眼看着梅朵曲忠说，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呀！我跟你说话了吗？
梅朵曲忠说，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像个娘们似的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才旦多杰看到梅朵曲忠生气了，就哼了一声拿起一本书夹在腋下出去了。
梅朵曲忠的泪水很不听话地流出来了。
群措卓玛安慰梅朵曲忠说，好了，不要哭了，他就是那么一个阴阳怪气的人，不要跟这种人较劲，划不来。
梅朵曲忠抱着群措卓玛呜呜地哭起来，同事们不好意思说什么，就一个个出去了。
梅朵曲忠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为什么大家这么看着我，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我只是……
群措卓玛知道梅朵曲忠要什么，就安慰说，没事儿的，风声马上会过去的，不要因为这件事情丧失理智，你是个优秀老师，学生们需要你，你知道吗。
群措卓玛是学校老教师，梅朵曲忠到了学校后认的姐姐。
晚自习的时候，梅朵曲忠把高三（1）班的拉毛和才让叫到了自己的宿舍，问他们消息是哪里听到的。两个学生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说出了实话，消息是才旦多杰那里听到的。后来通过梅朵曲忠的调查，消息确实是才旦多杰告诉大家的。梅朵曲忠和丹增校长在朗玛厅包厢里喝酒那天，才旦多杰和几个哥们儿也在朗玛厅喝酒，刚好他们是隔壁。梅朵曲忠把事情告诉了丹增校长，几天后，才旦多杰调去了一所小学。
随着才旦多杰的调离，学校里又刮起一股风来，说丹增校长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把才旦多杰干出了学校。这些风很快吹到丹增校长的耳朵里，丹增校长再也撑不下去了，就在一次全校职工大会上说明了才旦多杰的调走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其实这件事情丹增校长不作解释也就很快会随风淡去，可丹增校长这么一说，大家真当成一回事儿了，越说越复杂了。
如何平息这股风，对丹增校长对梅朵曲忠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尤其是丹增校长，如果及时不平息这股风，就会牵扯到领导作风问题，万一上面的人知道了，那他校长这个宝座就很难保住了。一天早上，丹增校长刚到办公室，门卫就送来了一封匿名信，打开信封一看，是才旦多杰写的。信里把丹增校长和梅朵曲忠在朗玛厅包厢里的男欢女爱之事，写得清清楚楚，而且把他们的一些重要对话也写在信封里了。读完信，丹增校长惊呆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说，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就在这个时候，梅朵曲忠敲门进来了。梅朵曲忠看到丹增校长傻傻地坐在那里一句不说，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取过丹增校长手中的信，也一看就傻了。
梅朵曲忠说，现在怎么办？
丹增校长有气无力地说，都怪我太冲动，太意气用事了，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一手。
梅朵曲忠说，现在你我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一起想办法才能有扭转事情的可能性。
丹增校长说，没办法了，这小子也太狠了。
梅朵曲忠说，丹增校长，您先不要沮丧，我们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
这个时候，梅朵曲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刚来学校那段时间，才旦多杰整天在追她，还给她写过无数份追求信。梅朵曲忠还保存着那些信，要是梅朵曲忠威胁才旦多杰将把那些信交给他现在的女朋友手里，那他才旦多杰的脸面往哪儿搁。
梅朵曲忠突然说，办法有了。
丹增校长说，什么办法，快说出来！
梅朵曲忠说，丹增校长，您放心吧！这件事情交给我完成，不过我有个条件。等这件事情平息了，你可一定帮我拿到职称。
丹增校长说，只要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职称的事情是小事儿。
几天后，梅朵曲忠把才旦多杰约到公园里，说，才旦多杰，你别把我惹急了，要是你真把我惹急了，咱都过不了好日子。
才旦多杰冷笑了一下，说，嘁！我又没有干男娼女盗的事情，我有什么过不了好日子的。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没时间跟你耗。
梅朵曲忠说，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情闹大，把事情闹大了，对谁也没有好处。
才旦多杰说，你在威胁我？
梅朵曲忠是，如果你还不甘休，我也有我的办法。说着她把他当年写给她的那些信从包里取出来给他看。
才旦多杰说，这是什么意思？
梅朵曲忠说，等我把这些信交到你女朋友的手里，到那时，你就知道谁比谁厉害。
才旦多杰的口气一下子松软了许多，说，你先把这些信还给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提这件事儿。
梅朵曲忠说，空口无凭，咱得写个东西。
才旦多杰说，行，我现在给你写个保证书，按上我的手印，这样总该可以吧！
梅朵曲忠拿到了才旦多杰按有手印的保证书。才旦多杰烧毁了那些求爱信。事情就算解决了。
4
梅朵曲忠正在等待丹增校长的好消息时，从群措卓玛那里听说，聘任中高职称，校长只有推荐的权利，具体工作还是县人事局说了算。听到这个消息，梅朵曲忠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原来评职称这么麻烦，有这么多人在管。
有一天，梅朵曲忠一个人在公园里散步的时候，看见公园边的马路上围着很多人。一辆摩托车撞了一位老太太，摩托车司机早已不见人影。老太太躺在路边，浑身发抖，腿部流了很多血。那么多围观者，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去背老太太送医院。梅朵曲忠看着老太太流血过多，就搀扶老太太坐起来，但是老太太很胖，梅朵曲忠无法搀扶起来。围观的有些人嘀咕说，这姑娘多管闲事，人家撞车的司机都跑了，她在这里瞎掺乎什么；有些人很想去救老太太，但是觉得这世道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老太太指认撞车的人是自己怎么办……
梅朵曲忠看着没有人帮她，就想起那个出租车司机，从包里取出名片给出租车司机电话。出租车很快赶到了，把老太太送去医院。医院说先交押金两千再住院，梅朵曲忠拿自己的钱先预交了押金，给老太太顺利办完了住院手续。等老太太精神好转后，梅朵曲忠问老太太家的电话，接电话的人是老太太的儿子，儿子来到医院后，看见母亲安然无恙，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梅朵曲忠和出租车司机说了很多感谢之类的言语……
从医院出来后，梅朵曲忠说，今天真是谢谢你，要是你及时赶不到，不知道老太太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了，我从名片上得知，你叫格桑嘉措是吧？
格桑嘉措说，是的。
梅朵曲忠说，其实我们应该是熟人了。
格桑嘉措说，我早就知道你是民中的教师。
梅朵曲忠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民中的教师？
格桑嘉措说，从你上次在学校门口坐我车时，我就知道你是老师。
梅朵曲忠说，哦，是这样的。那以后我们是熟人了。
格桑嘉措说，你要是回学校，我就送你回去。
几天后，县电视台的一帮记者来到了学校，说民中的梅朵曲忠老师见义勇为，救了一位老太太，要采访，作重点报导，并在全县组织学习梅朵曲忠老师见义勇为舍己为人的精神。梅朵曲忠的见义勇为事迹很快就上了电视、登了报纸。为此，县上的好多领导都来学校看望梅朵曲忠。县上的领导来了，学校里的那些风言风语也就随之消失，谁也不敢说及此事了。丹增校长和梅朵曲忠紧张的心情也就可以安稳了。
丹增校长说，你的这一壮举，给咱们学校树立了良好的形象，给学校争得了荣誉。
梅朵曲忠说，丹增校长，那我的职称怎么样了？
丹增校长说，我已经把你和群措卓玛的名单推荐上去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梅朵曲忠说，丹增校长，我听说评职称的事情主要由县人事局管理，对吧？
丹增校长说，是的，全县各校把教师名单推荐上去后，由县人事局做决定。
梅朵曲忠说，那最后的结果还是由县里决定的。
丹增校长说，是的。程序是这样的。
梅朵曲忠想，要是职称的结果最后由县人事局来决定，那么就是人事局长有着很大的权力了。走后门也得从人事局长入手，人事局长几天前跟她一起聊过天合过影，应该不会这么快忘记她。她斗胆拨通了人事局长的手机，对方很快接了电话。
梅朵曲忠说，喂，您是李局长吗？我是民中的梅朵曲忠，前几天我们一起合影过，您还记得吗？
李局长说，记得，记得，你是见义勇为的楷模啊！你好，你好！
梅朵曲忠说，李局长，小女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局长说，有什么请求，你尽管说吧！
梅朵曲忠说，李局长，我想请您喝酒。说完话，她一下子脸红到脖子上了。
李局长说，行啊！没问题。
梅朵曲忠说，李局长，那我们在雪域酒吧不见不散。
梅朵曲忠特意打扮了一下，涂了一些淡淡的口红，上身穿一件粉色低领短袖，下身穿一条紧身牛仔裤，胸前的两个物件凸凹轮廓很明显，臀部翘起得更是诱人。这样一来，该凸起的地方凸起了，该翘起的地方翘起的了，身材显得苗条又丰满。
她在雪域酒吧里等了一会时间，李局长就到了。她提前倒满了酒，给李局长敬酒。李局长看着眼前这位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梅朵曲忠敬几杯，他喝几杯。
梅朵曲忠甜甜地说，李局长，来，再喝一杯。
李局长在一杯接一杯喝完后，很快带着醉腔说话了。
梅朵曲忠想，这个男人也未免太简单了，还当什么局长，连本姑娘的姿色也经不起诱惑，哪个女人找了这么个男人，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李局长看着梅朵曲忠漂亮的脸蛋，突然有一种想亲一口的冲动。李局长有这种冲动的念想，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男人遇到漂亮的女人，都会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就难免会想入非非。此刻的李局长由于酒精的作用，胆子也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梅朵曲忠，好像在欣赏一处美丽的自然风景。
梅朵曲忠被李局长的眼镜看得无处躲藏，最后就索性让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了。李局长看着看着，就流泪了。
梅朵曲忠说，李局长，你喝多了，酒都喝到眼睛里去了。
李局长擦拭了自己的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喝到最后，李局长突然抓住了梅朵曲忠的手，说，嫁给我吧！
梅朵曲忠万万没有想到，李局长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梅朵曲忠说，李局长，您不会真的喝醉了吧？今天咱们是来喝酒的，不是相亲的，您又何必说这些呢！
李局长紧紧地握着梅朵曲忠的手不放，梅朵曲忠使劲抽了一下怎么也抽不出手。就有点生气地说，李局长，我们今天是来喝酒的，你要是再这么无理，我立马就走人。
李局长松开了梅朵曲忠的手，说，对不起，我真有点喝多了。
梅朵曲忠想，看来这男人真对自己动了感情，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趁他心软的时候，就把职称的事情说出来，也许会更好。
梅朵曲忠说，李局长，其实我今天约您来这里喝酒，还有一事请求局长帮忙。
李局长说，说来听听，只要我李某能帮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梅朵曲忠说，其实事情对您而言非常简单，一句话就可以了。我今年要评职称，我们学校只有两个名额，虽然我的名字已经推荐上去了，但是我的工龄太短，怕你们局里刷下来。
李局长说，这事儿很简单，保在我李某身上，你就静候佳音吧！
梅朵曲忠听到李局长的承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激动，泪水夺眶而出。
李局长说，你怎么流泪了，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情？
梅朵曲忠说，没事儿，就是有点激动了。
李局长说，你就是因为这点事情请我喝酒的？
梅朵曲忠说，也不全是。
李局长说，哦。那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到的，你就朋友一样招呼我，我会随时光临。
梅朵曲忠说，真的，那太谢谢李局长了。小女今天就认李局长为大哥吧！
李局长说，好好好。我就认定你这个妹子了。
5
初秋的化隆，别有一番景致，大街两边的白杨树，染上了秋色，秋风轻轻一吹，叶子就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落到了梅朵曲忠的身上，梅朵曲忠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天气有点变凉了。
梅朵曲忠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她顿时有点生气了，就走过去想跟司机理论几句，没想到格桑嘉措从车窗里探头向她招手。她一看见格桑嘉措，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内心滋生出一种盲目的喜悦感。她朝他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她想绕车走过去，格桑嘉措下了车朝她走来。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心里说，这个人男人不赖。
格桑嘉措说，梅朵曲忠老师，走，今天我请客。
梅朵曲忠犹豫了一下，正想说我刚吃过了，却被格桑嘉措打断了。
格桑嘉措说，是不是梅朵曲忠老师不肯赏光？
他们去了一家面食馆，要了两碗化隆尕面片。
格桑嘉措觉得既然给人家请客，光吃个面片也说不过去，至少喝点酒也可以。酒是客桌上最能代表诚意的，不管对方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只要相互敬敬酒碰碰杯，自然就熟悉了。
格桑嘉措说，梅朵曲忠老师想喝点什么？
梅朵曲忠说，不用了，吃个饭就够了。
格桑嘉措说，那天在朗玛厅里，我看见梅朵曲忠老师喝酒挺厉害的嘛！今天怎么不想喝了，是不是觉得跟一个出租车司机喝酒没有什么雅兴？
梅朵曲忠忙解释说，不是的，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什么司机不司机的，大家都一样。
格桑嘉措的再三请求下，梅朵曲忠也不好推辞，就跟他喝了一些酒。
其实梅朵曲忠真不爱喝酒，跟丹增校长跟李局长喝酒都是硬着头皮喝，都是为了拿到职称。在跟丹增校长欢乐的时候，虽然她配合得很到位，但心里的酸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
从面食馆出来，格桑嘉措说我带你去城市外面看看，现在正是老百姓忙着秋收时节，田边的风景比城里更好看。
梅朵曲忠喜欢田边散步，他们就驱车赶往城外。
此时的化隆大地上，到处是一片争先恐后热火朝天的秋收景象。在一层一层的庄稼地里，农民们卷起袖子，挥起镰刀割麦子。他们看着沉甸甸的麦穗，有一股超然的动力，促使他们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梅朵曲忠看着庄稼地，想起了她的童年。梅朵曲忠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她六岁那年父母搬进了城里，她也跟着父母来到了城里，一直在城里上学长大。
他们把车停在马路边，去田间阡陌里散步，近距离感受农民秋收的气息。
梅朵曲忠说，你会割麦子吗？
格桑嘉措说，会啊！我是个农村娃，割麦子挺厉害的。
梅朵曲忠说，那现在你怎么不去割麦子？
格桑嘉措说，我高考落榜后，就没有脸面回家乡，父亲给我买了一辆出租车，在城里跑出租。
梅朵曲忠说，你是跑出租养家糊口的，厉害！
格桑嘉措说，唉！什么养家糊口，我从来没有往家里给过钱，活得很失败啊！
梅朵曲忠说，怎么，你还没有成家？
格桑嘉措说，还是个单身汉。
梅朵曲忠心想，这些不是自己该问的问题，于是就转移话题说，庄稼地里的秋天，就是跟城里不一样。
格桑嘉措说，如果你喜欢在野外散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免费服务。
梅朵曲忠笑了一下，说，要是我三天两头去野外散步，你不就倒亏了嘛！
格桑嘉措说，亏不了，大不了我少抽一包烟呗！
梅朵曲忠开玩笑说，那样不行，你觉得亏不了，但是你女朋友可不会这么想的，说不定那天跑到我们学校来找我算账呢！到时候，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格桑嘉措说，你就放心吧！我没有女朋友，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就这样，他们不知不觉地走了很长的路，准备返回的时候，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后，天空就落雨了，他们来不及回到车里，雨水淋湿了衣服。下过雨的阡陌里，虽然长着青草，但还是有一些泥巴，走起路来不是那么顺畅。梅朵曲忠穿了个高跟鞋，每走一步，后脚根就陷进泥土里，连续陷了几次后，梅朵曲忠走不动了。
梅朵曲忠说，怎么办？我实在走不动了。
格桑嘉措说，我来背你。
梅朵曲忠说，这样不好吧。
格桑嘉措说，没事儿的，你就把当成出租车吧！
梅朵曲忠说，那就谢谢你了。
他背着她走，她的胸部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虽然隔着衣服，他还是明显感觉到她胸部的轮廓。他从小到大没有这样背过一个女人，感觉女人的肌肤就是跟男人不一样，有一种超然的温度，这种温度还带着一些香气。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感觉他的肩膀很宽，是那种能够给女人遮风挡雨的肩膀，还能感受到他体能散发出来的气息。天空还在落雨，他们就这样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很快到了马路边。
他们刚上车，梅朵曲忠的手机响了，是李局长打来的，说他在火锅城里等她。她说一会就到。
格桑嘉措说，是不是你们学校老师打来的，告诉他们马上就到。说着，他加大了车子油门，朝学校方向开去。
梅朵曲忠说，对不起，我不回学校，去火锅城。
格桑嘉措说，好啊！我也真想吃火锅，咱们这就去火锅城。
梅朵曲忠说，真不好意思，我今天约了个人，改天我请你火锅吃，怎么样？
格桑嘉措说，好吧！那我就等着吃你的火锅。
梅朵曲忠到了火锅城。李局长早已经点好了鸳鸯锅。
李局长看见梅朵曲忠浑身淋湿，就问，去了哪里？
梅朵曲忠说，跟一个朋友去田边散步，回来时突然下雨了。
李局长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梅朵曲忠说，男的。
李局长说，是你男朋友吧？
梅朵曲忠说，是一个老同学。
李局长说，看来你今天挺高兴的嘛！
梅朵曲忠说，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李局长说，我看你高兴得什么都忘记了。
梅朵曲忠笑了一下说，李局长，你今天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又喝酒了？
李局长说，见到你，我就像喝醉了酒。
梅朵曲忠说，我有那么好看吗？在你李局长的生活圈子里还会少了我这样的平凡女子！
李局长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美得我都找不出更加合适的语言来形容你。
梅朵曲忠说，李局长，你这不是在笑话我吗？你还不如干脆说实话就得了。
李局长说，我说的就是实话。
梅朵曲忠说，好了，我的李大哥，咱们就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李局长被梅朵曲忠的一句李大哥，心中的喜悦立刻浮现在脸上，笑眯眯地说，我整天忙碌公务，还要处理一些琐事，都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梅朵曲忠说，我知道，局长的工作很忙，但是局长在忙碌公务的同时，对小妹的职称问题也操操心啊！职称可是您小妹的命根子。
李局长说，那是那是，小妹的职称问题，我自然不会忘记。
梅朵曲忠说，小妹今年的职称可就全靠李大哥了，希望李大哥不要让小妹失望哦！
他们吃完火锅后，在李局长的建议下，去了一家酒店。酒店很大，餐厅、娱乐、住宿一体化。
李局长让服务员拿最好的酒，最好的酒是个什么概念，是一瓶一千元的酒。
李局长说，梅朵曲忠，上次你请我的，这次轮到我请你了。上次我们喝得很快乐，希望这次也一样。言外之意就是说，上次你梅朵曲忠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这次我李某让你喝多少你梅朵曲忠就要喝多少。
梅朵曲忠也不是吃素的，当然明白李局长的意思。她更明白，李局长请这么高贵的酒，意味着什么。她很想推辞，但是一旦推辞，职称就没有希望了。为了职称，她已经付出了很多，现在眼看着职称就有希望了，还在乎失去什么。想到这里，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李局长对她无理，她也不能反抗，而且做出一副积极的态度。
两人在轻声的音乐中聊天喝酒，喝到最后，两人都有点晕晕乎乎。
李局长果然提出了开房间，她只能顺应。
李局长开的是豪华房间。
李局长最先冲了个澡，把几天来一身的疲惫给洗掉了。当一个年过五十的男人拥抱一个尚未奔三的年轻美女，怎么看都觉着不协调，但生活就是这样，根本不讲逻辑。当他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时，她感到一阵恶心，差点呕吐，差点摔门而出，但她不能走。他伸手去打开她裤腰带，她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他努力了半天，没有打开，有点泄气了，就躺在她身旁，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但他不甘心肉到嘴边都吃不了。她看着他的神色起了变化，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无奈地送给了他。他在她身上粗粗拉拉地扫荡着，她的头深陷在软绵的枕头里，侧着脸，泪水已经浸泡了脸。
他趴在她身上说，你很委屈？
她摇摇头，泪水春雨般下流。
他亲了一口她，说，职称的事情你尽管放心，我会给你解决的。
她点点头，表示相信。
……
她穿好了衣服，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说，我想回去。
他说，难道在你心中，我一点位置都没有吗？
她没有说话。
他表示理解。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妻子打来的。
酒店出来后，他把一沓红色票子塞在她手里。
她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说，如果你不收下，我心里不平衡。
她说，拿去给孩子买衣服吧！
临走的时候，他再次郑重地说，职称的事情你放一百个心。
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向他微笑了一下，算是告辞了。
6
梅朵曲忠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屋子里有一股寒气，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双手捂住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很是伤心。她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一个黑暗的无底洞里，越来越看不清前方是什么路。哭完后，仰脸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梅朵曲忠啊梅朵曲忠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把自己辛辛苦苦守身如玉到现在，却又给了两个长没长相站没站相的男人，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就为了个职称？她想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感觉双眼有点不舒服，看了镜子才发现，眼睛已经红肿了。她不知道眼睛为什么会肿起来，也许昨晚没有睡好吧。她一如既往地去上班，去上课，一切似乎没有多少变化。然而几天后，她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总是想吃一些酸味的东西。有时候刚吃下饭，就想呕吐，这种现象好像持续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胖了，裤腰变小了。她想，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按理说瘦了才对，怎么就胖了起来。再后来，她发现自己一个多月没来月经，就去医院检查，检查单子一出来，她愣了大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怀孕了。她要求医生打胎。医生说不能打胎，对大人生命有危险。
她从医院的妇产科出来后，不知道往哪里走，好像哪里都没有自己的家，但她怕有人看见她从妇产科出来。就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格桑嘉措的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问她，去哪里？她上了车，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副驾驶。格桑嘉措把车开向回学校的路，走到半路，她突然说，我不回学校，咱去城外转转好吗？格桑嘉措就拉着她去城外转了一圈。初冬的雪花慢慢悠悠地飘落着，落在了车窗玻璃上，空气里夹杂着寒风，吹在脸上很冷。此时她的心，就像天空中飘飞的雪花，不知道飘向哪里，落到哪里都很冷。
他们绕城转了一圈后，格桑嘉措问她还想去哪里？她说回学校。
晚上，她仔细算了怀孕的时间，孩子就是李局长的。她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这可怎么办？以后在学校里怎么面对同事，怎么去给学生上课……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想了一番，最后决定去找李局长，看李局长怎么说。
两天后，她给李局长打电话，说想见一面。对方按时赴约了。
两个人就在老地方酒店里面对面坐着，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梅朵曲忠先开了口。
梅朵曲忠说，李局长，吃完了肉，就忘了盆子是吧！
李局长说，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明白一些。
梅朵曲忠说，怎么连个电话也没有？
李局长吞吞吐吐地说，最近局里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来啊！
梅朵曲忠笑了一下说，李局长在忙什么工作？
李局长深叹了一口气，惭愧地说，梅朵曲忠，实在很抱歉，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就在几天前，组织上把我调到了农业局，不过我跟现任的局长说好了，让他一定要把你的职称批下去。
梅朵曲忠本想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跟李局长说，但是听了李局长的话后，她决定将这个秘密隐藏下去。
梅朵曲忠连喝了几杯酒，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酒店。
从酒店出来后，梅朵曲忠哭了，哭得很伤心。
由于酒精度的原因，她忍不住在大街边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全是酒味。过路的人看了，一个个捂住鼻子饶她而去。有些人还嘀咕着说，看她的样子就不是个好女人，要么红杏出墙被丈夫赶出了大门；要么跟一群地痞流氓厮混喝酒……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她的心脏。她感到自己比讨饭的乞丐还狼狈，再也没有脸面站起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粗壮的手把她扶掖起来，他就是格桑嘉措。格桑嘉措把梅朵曲忠扶掖到车里，直接拉到了他的房子里。梅朵曲忠躺在格桑嘉措的床上，腹部感到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唉哟唉哟地喊叫起来。
格桑嘉措说要不要去医院。
梅朵曲忠极力地摇头不去。
格桑嘉措给梅朵曲忠沏了一杯茶，梅朵曲忠喝了几口，腹部慢慢地舒服了。
梅朵曲忠说，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格桑嘉措说，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想多少。对了，你跟什么人一起喝酒的，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梅朵曲忠说，跟一个同事喝的，也没喝多少，可能是因为天气吧！刚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没走几步路，就突然头晕了起来，之后就是不停地呕吐。
格桑嘉措说，你们那个同事也真是的，一起喝了酒，就应该一起回去，怎么把你一个人撂在大街上不管呢。
梅朵曲忠说，估计他也跟我差不吧！说完话咬了咬牙，表示心中的愤怒。
格桑嘉措说，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梅朵曲忠说，好些了。谢谢你。
格桑嘉措说，谢什么呀！大家都是朋友，遇到困难就要相互帮助。跟你上次在公园里救那个老太太的精神相比，我这算不了什么。
梅朵曲忠笑了一下，说，行了。不要再夸我了。
格桑嘉措说，这怎么能是夸你呢！难道电视里、报纸上报道的那些也是夸你的？你以为人家电视台闲了没事儿干啊！
梅朵曲忠咯咯地笑了，说，就你说话有理。
此时此刻，梅朵曲忠觉得自己在格桑嘉措这里才能开心起来，才能感觉到活着的意义。
格桑嘉措说，如果你不嫌弃，今天的晚饭我给你露一手，尝尝我做的面条好吃不好吃。
梅朵曲忠说，好啊！求之不得呢！
你别看格桑嘉措平常粗里粗气的样子，做饭还真有一手，一锅面很快做出来了。
梅朵曲忠仔细观看了格桑嘉措做饭的整个过程，她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做饭的时候，很想一个成熟的女人。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会做饭，还不是一个个在家里人模狗样地当老大嘛！都说现在男女平等，怎么能平等呢！男人和女人永远都无法平等。
梅朵曲忠的想法也有她的道理，比方说她这次怀孕，李局长在她身上得到了快乐，撒下了种子之后，一拍屁股就没事儿了。而她要遭受这么多苦难，十月怀胎的苦难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格桑嘉措端来热乎乎香喷喷的面条，看着就嘴馋。
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他们呼啦呼啦地吃着面条，吃得很香。梅朵曲忠彻底忘记了职称的事情，彻底忘记了自己有身孕。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见了，八成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小夫妻。
梅朵曲忠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感觉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人。其实没少什么人，一直以来，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她突然有一种想见见格桑嘉措的冲动，但是这种冲动很快就淡去。她知道，其实她和格桑嘉措之间只是个普通朋友，普通得再不能普通了。
平静下来后，她又想起了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自然就想到了腹中的孩子，她日夜思考一个问题，怎么能给腹中的孩子找个合理的理由生下来。最后，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她觉得格桑嘉措对自己印象不错，就连续几次跟格桑嘉措出去吃饭散步。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格桑嘉措的求婚。
那天，他们在菜市场买了一些蔬菜和羊肉，去格桑嘉措的房间里做饭。他们炒了四菜一汤，煮了米饭，像过节一样。
吃完饭后，格桑嘉措抓住梅朵曲忠的手说，嫁给我吧！
她看着他，泪水就经不住哗哗地流了。
他一把拥抱了她，她没有任何反抗，两个人的嘴唇严严实实地合在了一起，两张湿润的嘴唇相互吮吸得发出了一些很不协调的响声，很快，她的身子像一堆被水浸泡了的泥巴，一节节瘫软下去，他只能把她搬到床上，小心地解开她的裤腰带，脱去了牛仔裤，拽掉了红色的三角布儿。他做得很认真很扎实，她快活地呻吟着，身体时而蜷缩时而打开。这种全新的体验，让他和她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快乐。
结束了心灵和肉体的碰撞之后，他们各自收拾好了自己的杂乱形态。
他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得到你。
她说，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他说，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个完美的女人。
她说，你不必把我看得那么完美，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了。
他说，你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天使，我巴不得天天含在嘴里还来不及呢！
……
自从他们有了男欢女爱之后，每次打电话，都称对方为老公老婆。
7
梅朵曲忠恋爱的消息很快在校园里传开了。
事情就是这样，其实两个人谈恋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是正常人就得谈恋爱，就得结婚，就得生儿育女，这是起码的自然规律，谁也无法否认。但是，梅朵曲忠的任何事情，都容易引起大家的关注，这跟她的美貌有着直接的关联。她有着国色天香的容颜，亭亭玉立的身材，那个男人都想多看几眼。
她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哼唧着小曲儿，走进了办公室。群措卓玛和其他几个同事正在批改作业，看见梅朵曲忠容光焕发地走了进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瞟向她。她就跟往常一样，微笑着对大家打招呼。
女人就是这样，一旦被爱情燃烧了，就无法掩饰内心的快乐，总是让自己的心情袒露无遗，哼唧几句小曲儿，表示自己的快乐。
央金兰泽说，梅朵曲忠，准备什么时候给大家发喜糖啊？
梅朵曲忠说，快了。她边翻看教案边哼唧着小曲儿。
群措卓玛说，我们要准确时间，准备给你买礼物呢！
几个同事说，是啊！婚姻是终身大事，你给我们一个确切的时间，好让我们也心中有个数。
梅朵曲忠说，确切时间还没有定下来，反正就在这几天吧！
梅朵曲忠去高三（1）班上课的时候，在楼道里遇见丹增校长和古主任，她冲他们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这是她一贯的做法。
这一节课，她带学生们复习的内容是文言文，文言文就是古人写出来的，语言很难理解，虽然学生学过一遍，句子能翻译，但是所表达的核心思想还是很难理解。像孔子的“仁爱”，墨子的“简爱”，老子的“无为”等等这些句子，光会翻译是不行的。其实学生到了高三年级，对一些文言文的句子解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有些工具书里就有现成的现代汉语解释，学生容易会理解。但是儒家、墨家、道家、法家这些学派的核心思想学生就很难理解了，那就看语文老师讲得怎么样了。有些老师把简单的问题讲得深奥难懂，有些老师把深奥的问题讲得简单明了。梅朵曲忠就属于后者，自然学生们很爱听她的课。梅朵曲忠讲课有个方法，就是能够抓住问题的核心，把一个深奥的问题，能用简单明了的语言说明清楚，这一点也是她教学方法的一个亮点。上学期语文教研室专门组织了几次高中语文讲课、说课比赛，梅朵曲忠遥遥领先。学校还派她去县里参加说课比赛，她取得了第二名。对于一个藏族教师在学好母语的基础上，能在全县说课比赛中获得二等奖，实属不易。这一点他们语文组的老师们不得不承认。
梅朵曲忠知道，在复习阶段是不可能把所有文言文重新翻译解释，这种方法时间也是不允许的。她在一节课里只讲了孔子的“仁爱”思想、墨子的“简爱”思想和老子的“无为”思想之间的异同。她说，作为高中学生，不需要全面系统地了解孔墨老思想，我们主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异同，就基本上可以了。她接着讲，其实孔墨老思想的异同很简单，孔子的“仁爱”是有等级有差别的爱，墨子的“简爱”是没有等级没有差别的爱，孔子认为先爱自己的亲人，再爱别人，墨子认为所有人都要平等的爱，孔子是站在统治阶级立场上说爱，墨子是站在平民百姓的立场上说爱，他们的代表立场不同，但他们都认为社会必须有爱。而道家的“无为”思想说，社会不需要爱，大家互相不想爱，其实自然就有爱了。老师这么一讲，大多数同学前面两家的思想会理解了，但后面一家老子的思想就不理解了。
老师说，老子的思维是逆向思维，我们也必须用逆向思维来理解，否则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学生问，那什么是逆向思维？
老师说，从反面或倒过来思考问题。
学生说，不太明白。
老师拿了一杯盛满水的杯子，问同学们，现在你们看到了什么？
学生说，一个倒满水的杯子。
老师说，杯子里有水吗？
学生说，有。
老师把“有”字写在了黑板上，然后把杯子里的水倒出来，再问学生，杯子里有没有水？
学生说，没有。
老师把“无”字写在黑板上，问学生现在黑板上有什么字？
学生说，“有”和“无”两个字。
老师说，这两个字有没有联系？
学生说，是反义词。
老师说，对。“有”是针对“无”来说明的，“无”是针对“有”来解释，这就是老子的逆向思维，也是老子说的社会不需要爱，只要大家相互不爱，社会自然就有爱了。
有些学生明白了一些，有些学生还是一头雾水。
老师说，下去好好想想就会理解的。话音刚落，下课铃就响了。
梅朵曲忠回到办公室里，央金兰泽说丹增校长叫你。梅朵曲忠去了校长室，教务主任也在。
丹增校长说，梅朵曲忠，局里刚来文件，说寒假里有一次培训，一周时间，地点在西宁，我们学校只有一个名额，我和古主任商量后，决定让你去参加，你觉得怎么样？
梅朵曲忠说，那好吧！既然学校决定了，我就去吧！
古主任说，下学期，我们还要组织全校教师召开教育研讨会，你得要做重点发言，把培训学到的东西给大家分享一下。
梅朵曲忠说，好的，我知道了。
丹增校长看出了梅朵曲忠不太愿意的意思，就用提醒的语气说，梅朵曲忠，学校专门派你去参加培训，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工作的肯定。
古主任说，你现在成了学校名人了，你的见义勇为事迹将会写进学校史册里，你要继续努力啊！
梅朵曲忠明白他们的意思，既然学校决定了，那就只能顺应了。
……
几天后，学校放了寒假。梅朵曲忠和格桑嘉措的婚礼定在正月初五。他们见过了各自的父母。刚开始梅朵曲忠的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理由是门不当户不对，但是在女儿的再三劝说下，最后还是依了女儿。
过完年，他们就在雪域大酒店举行了婚礼，邀请了双方的所有同事和朋友，梅朵曲忠还特意邀请了李局长。婚礼举行得隆重而圆满。
后来，梅朵曲忠的一些男同事说，一个堂堂人民教师，长得又好看，怎么就嫁给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呢，真是想不通；有些女同事说，我们的梅朵曲忠再怎么打折也不至于批发给一个粗里粗气的出租司机。群措卓玛和央金兰泽说，这就是缘分，有些事情命中早已注定了的。丹增校长说，出租车司机怎么了，都是人，只要夫妻相爱，生活就会有味道。面对这些不同的议论，梅朵曲忠保持了沉默，她还心中感谢格桑嘉措，在自己最无助最无奈的时候，格桑嘉措帮她解决了心中的苦闷。她很爱自己的丈夫，她决定跟丈夫生个儿子，好好伺候丈夫和儿子，过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想过这些后，她一个人兴奋地咯咯笑起来。然而笑完之后，她又想起了腹中的孩子，再想想丈夫对自己的百般呵护，一种深深的愧疚感立刻满溢内心。
8
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梅朵曲忠腹中的孩子也一天一天地长大。格桑嘉措每次跑完出租回家，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抚摸妻子的肚子，把耳朵紧紧地贴在妻子的肚皮上聆听腹中的孩子有没有动静。每次这种时候，梅朵曲忠的心中充满内疚，她觉得这样下去，是对丈夫的一种欺骗，但是又能怎么办，直说吧，又怕丈夫难以接受，不说吧，丈夫迟早会知道……
同事、朋友见了她就说，梅朵曲忠，恭喜你啊！快要做妈妈了。
她朝他们微笑一下。
……
有一天，她挺着肚子去上班，丹增校长给她一份文件，说，祝贺你梅朵曲忠，职称批下来了，你现在可是双喜临门啊！
梅朵曲忠看了一眼文件，就把文件换给了丹增校长，无所谓地说，谢谢丹增校长！
丹增校长看着梅朵曲忠拿到了职称，并没有高兴，就问，怎么了？职称拿到了，就不高兴了？
梅朵曲忠说，我高兴不起来，为了职称，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我现在恨死世上怎么就有职称这么个东西。梅朵曲忠的这些恨气怨言，也只能对丹增校长说。
丹增校长明白梅朵曲忠的意思，点点头，表示理解。
有时候，我们为了心中的那一点私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是等事情结束后，我们除了忏悔就再也没有办法弥补。现在的梅朵曲忠就是这样，为了职称，她出卖了自己的肉体与尊严，失去了一些东西后，才觉得事情的孰轻孰重。
梅朵曲忠每每回忆起自己为职称而疯狂的那些日子时，内心忏悔之痛如万箭穿心。她挺着肚子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穿梭在办公室、教室、寝室之间，她不想以前一样出门散步。她看见同事，轻轻地微笑一下，看见学生点点头。腹中的孩子越来越调皮了，时不时地踢她几脚，有时候踢得她很难受，她从潜意识里冥冥感到隐藏在内心的秘密快要暴露了。她尽量躲避众人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心麻木，总是不停地批改作业，不停地备课，不给自己片刻舒适寂静的时光。因为闲静下来后，她怕内心的秘密被暴露。
丈夫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忙来忙去，于心不忍，就让她向学校请假，产假怎么说也有两三个月。她说现在还不用请假，等快要生的时候，再请不迟。
有一次，梅朵曲忠下班回家后，往床上一躺，就那样迷迷糊糊睡着了。格桑嘉措看着妻子熟睡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累了。于是他坐在她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她的脸蛋越看越美丽，他就蹲下去亲一口她的脸，表示躺在床上的她就是他的妻子，内心充满着一种幸福感。
高考近在咫尺，高三学生进入最后冲刺阶段，而这个时候，梅朵曲忠的产期快要到了，她很想坚持帮学生完成最后的冲刺，但是已经体力不支了。
终于，在一个初夏的夜晚，梅朵曲忠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女儿。双方家人，同事、朋友们都带着礼物来看月子了，央金兰泽和群措卓玛还给女儿买了漂亮的衣服。这些都是梅朵曲忠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女儿满月第二天，李局长来了。李局长静静地注视着躺在襁褓中的女儿，泪水在眼窝里打转。梅朵曲忠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局长来看她，更不清楚李局长是怎么知道孩子是他的……这个问题，梅朵曲忠后来也没想明白。
梅朵曲忠怕李局长突然抢走自己的女儿，就抱起女儿愤怒地说，你想怎么样？
李局长擦拭了眼泪，用央求的语气说，能让我抱一下女儿吗？
梅朵曲忠往后退了几步说，这不是你女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要给丈夫打电话了。
李局长看着梅朵曲忠坚决不让他抱女儿，就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沓票子，放在了茶几上，说，这些钱是我给女儿的，说不定那一天你会需要的。说完就走了。
梅朵曲忠眼里噙着泪水望着茶几上的红色票子……
这时候，女儿醒来了，她看着怀里的女儿，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不久，丈夫回来了，她立马擦干眼泪把茶几上的钱收藏起来，抱着女儿开门迎接丈夫。
丈夫抱了一会女儿，女儿又睡着了，丈夫吃了午饭就去跑出租了。丈夫出去后，她快速去银行把钱存了。她认为这些钱应该拿，就算是李局长对女儿的抚养费吧。
自从女儿出生后，她对丈夫倍加疼爱，丈夫回家了，她前去开门，沏茶，嘘寒问暖，擦亮丈夫的皮鞋，三天两头把丈夫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晚上的夫妻功课更是积极配合。然而有一天丈夫去医院给女儿办理出生证的时候，一切都暴露了。
晚上，他们吃完饭，看着女儿熟睡了，她把自己脱得精光后，主动送给丈夫，还积极去吻丈夫的嘴、耳朵……当她去摸丈夫的敏感部位时，丈夫突然甩开了她的手，翻过身背对着她，一句也不说。她发现事情不妙了，从结婚到现在，丈夫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她还以为找到了疼爱自己的男人，觉得很幸福……
她呜呜地哭了。丈夫依然背对着她。她突然抱住了丈夫，把脸紧紧地贴在丈夫的背部，哽咽着说，老公，对不起，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这样对我，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我希望你不要抛弃我们母女，我已经失去了很多，我不能再失去你和女儿。你答应过我，会爱我一辈子，让我不会受到一点苦，你不能言而无信……
格桑嘉措翻身过来拥抱了妻子，他也早已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要是男人，都能理解格桑嘉措此刻的心。格桑嘉措很爱梅朵曲忠，甚至感谢上苍给了他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他也曾无数次对她发过誓，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个人。但作为一个男人，妻子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他，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被欺骗的感觉，换了谁都是无法忍受。
梅朵曲忠带着哭腔说，老公，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把事情隐瞒到现在，可我也有我的苦衷，如果当初我把事情都告诉了你，你一定不会娶我的。我感谢你娶了我，把我从痛苦中解救出来。跟你结婚后，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
格桑嘉措听着妻子的肺腑之言，心软了，再也坚持不了当初的决定。他太爱她了，从心底里就爱着她，他对她的爱，可以融化一切……
格桑嘉措吻了一口妻子的额头，说，对不起，是我刚才太糊涂了，其实女儿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我老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会怪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好老婆。说着他含住了她软绵绵的舌头，吮吸着，在他的吮吸中，她自然打开了双腿，迎接他的全面进攻。
就这样，格桑嘉措用爱接受了妻子的一切……
一年后，梅朵曲忠的工资涨了一些，是因为她拿到了中高职称。
从银行出来，她看着存折上涨过的数字，摇摇头，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泪水滴在了存折上。她把存折装在包里，准备回家时，看见马路对面丈夫抱着女儿在那里等她，她走过去，挽着丈夫的胳膊回家了。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墙旮旯里，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影子消失在街头。
原刊于《时代文学》2013年第4期
桑杰才让，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2006年毕业于青海师范大学。迄今在《北京文学》《时代文学》《西藏文学》《青海湖》《雪莲》《鹿鸣》《翠苑》《牡丹》等刊物发表过小说、散文六十余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