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丽夺目的高原夏日,草原处最显眼的是黑帐篷顶插挂的那五彩缤纷的经幡。经幡在佛教中有重要意义,所以对佛教深信不疑的藏族人来说,它定有无可替代的信仰与特殊的象征。因此在草原上的黑帐篷,及各种样式的帐篷顶那飘动的经幡,显然对草原上装饰了令人独特的一幕。

        其实,这些年除了尼玛老人家之外,其他每家每户都到了夏季牧场时很少搭黑帐篷,他们为了方便或快捷而搭着简单的各类帐篷。

        那天正午阳光明媚,清风缓缓吹动着尼玛老人家的经幡,黑帐篷顶炊烟袅袅直往空中。

        “嗡嘛呢呗咪吽… 嗡嘛呢呗咪吽…”在门外右侧,尼玛老人盘腿坐在羊毛垫毡上,念着嘛呢便用手抖着整顿些马鞍。他前天已想好明天去桑周(尼玛老人的小儿子)家。因为他去年春天桑周家去了一趟之后,到现在为止一直没去成,也正好明天他们当地一位喇嘛从内地返回寺院,并在寺院里举法会。所以终身深信佛教的尼玛老人来说,明天则是最重要的一天。近几年因他七十岁高龄,除了重大事之外凡事无所搭理,可今天他老人为了明天的行程而忙碌些事儿,可实际上他却不用担心里外事,他的家人们已替他准备好了一切。

        “阿爸,请喝茶。” 卓玛才宗(尼玛老人的儿媳妇)弯着腰却严肃地,一个木碗里倒满酥油茶给尼玛老人端茶。

        他从容不迫说:“呀呀。"从卓玛才宗手里取回木碗,便喝了一大口放在他脚边,手又缠在马鞍上。虽然明天他去桑周家,顺便要拜见喇嘛,但这样也尼玛他老人却没有什么事需做。他们村里有习俗,年有高龄的老人不用操劳里外的事,并家人他们赋予特殊权威和地位来可以指挥家里的一些重大事,所以子孙后代们也特别敬畏家里的老人。

        尼玛老人那个老旧的马鞍放在他前面双目直击,用手指抚摸着马鞍头尾银饰上刻着的青龙上,好像回忆了什么事似得。

        卓玛才宗蹲在离尼玛老人较近的草坪上,用手把晒着的奶酪在滩里推散,一边对尼玛老人说:“阿爸,那些小事不用您操心,才让德勒(尼玛老人的大儿子)也应该快赶马回来了,早上我看到马群就在不远的色隆沟(音译:金色沟)河畔。所以他到了整顿就便是了。”

        “嗯嗯!不过整天没事待着比这样瞎忙也挺好的 。”他看着卓玛才宗说。

        尼玛老人的这句显然他不习惯经常待在家无事可做。实际上这些年他为了晚年积德、转玛尼石、念经、朝拜寺院、并参与一些村里的念经会,还偶尔听些收音机里播出的《格萨尔王传》,除了这些他确没有什么事。可他年轻时确实一个非常能干的勤劳勇敢,名副其实的牧人。只是现在高龄而不能像往常一样干活,所以当时的尼玛老人现在名过其实。

        卓玛才宗也理解了尼玛老人的情绪似,面朝放满牛羊的草原上,却默不作声。

        不知不觉中过了多长时间,尼玛老人跟儿媳妇闲聊几句之后,太阳已经快要翻山了,西山的身影延伸到东山顶。那时候,才让德勒父子俩也牵着马,牛羊赶回家。尼玛老人左手指间拿佛珠,右手持着拐杖而步伐蹒跚地从黑帐篷里出来了,此后站在门外,身曲弯腰,黝黑的脸盯着正在赶回的牛羊群。卓玛才宗一个粉红色的头巾遮盖她的下半脸,向牧场迈步,准备拴牛、羊群赶到羊圈里。

        美丽的草原渐渐被黑夜的袭扰而看不清细微的景美,只有那远方屹立的雪山,辉映着浅浅亮色,晚风吁吁,经幡轻飘,河水流声轻巧如音讯。黑帐篷门缝里闪出一丝光亮,外面却传来尼玛老人一家悦目娱心的谈声。

        尼玛老人坐在一个软绵的羊皮上,右手轻转着手经筒说 :“格桑美朵!明天爷爷去桑周家,顺便去趟寺院并授听喇嘛的法会,也许几月回来不了,你会想爷爷么?”

        格桑美朵是尼玛老人的孙女,也是才让德勒和卓玛才宗俩的独生女儿。其实卓玛才宗在格桑梅朵出生前也生过两个孩子,可不幸早逝了,所以她从小父母娇生惯养。即便她是从小家人惯养的,但她性格善良懂事,是一个美貌如花,善意端正却注目引人的牧羊女。她的眼睛圆润透彻,眉毛像雄鹰的展翅,艳丽的脸颊常映着纯粹无忧的笑容,乌黑的长发及腰,夺目的身子亭亭玉立。她还时常身穿藏袍,头带鲜红的头巾,宛如七月份草原上盛开的格桑花。因为她的婉约柔美,却被触动了无数个草原男孩的初心。

        格桑美朵严肃地说 :“爷爷,我当然会想你啊!”接着又说:“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发现前几你每次吃早饭木碗里剩了不少的糌粑,也许因为您年龄高没胃口,可这样也得你要保持充足饭量,不然身体怎么可行啊。所以,记得多吃糌粑,这样才会你的身体像往日一样健康强壮。”

        尼玛老人微微一笑说:“还是孙女好,想的如此周到。”

        才让德勒刚才听到格桑美朵的话就立马问:“阿爸,最近有啥不舒服的吗?”

        “还行吧,上次病的没痊愈就药没按时吃好,或是,不知这几天天气持续升温而引起的,就是头有点晕。”语气慢慢的那样说。

        “怎么药吃断了呢?上次医生说你明显是心脏病,而且那汤药是专门缓解心脏病的。” 才让德勒急着躁动不安。

        “人老了难免有些病,还不久要面临死亡的嘛。”又想了一会儿说:“所以我这年龄,早死为好。不然病痛中会折磨的遍体鳞伤。”

        “爷爷,您不是经常说,人不能随意说不吉利的话嘛。”格桑美朵惊讶的说。

        “……”

        才让德勒又严肃地说:“阿爸 ,明天还是让桑周开车来接你来吧,不然你这样得了心脏病,骑马不安全啊。”

        尼玛老人说:“我这一生骑马放牧中生老,怎么会有事呢!再说我也不习惯坐车。”

        “阿爸,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为好,明天还得赶路呢。”卓玛才宗插话说,她知道尼玛老人已经生气了,因他根本就不是人云亦云的性子。

        时间慢慢嵌入夜深人静,洁净的月光照射大地,只有守夜的藏獒在萦绕牧场铿锵有力的狂吠。

 

 

        尼玛老人离开人世的前夜,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很都人说原来那场雨是个恶兆。后来,有时大雨倾盆后,人们都心灵深处怀着不安于室的感应。

        那天,才让德勒已经备马准备接尼玛老人回家的时候,桑周悲痛欲绝地哭泣着,到才让德勒家恶报尼玛老人已离开人世。

        虽然我们都深信生命无常的道理,但尼玛老人突然与世隔绝,很多人大惑不解。所以这几个月里,村里外的人们都开始舆论关于这事。

        村里几个老人说:“尼玛老人真可怜,怎么死在一个喧哗杂乱的城市里。”

        有人说:“终身生活在草原上的牧人,最终死在城市里,怎么会安心走好呢?”

        又有人说:“他死的也太突然了,不会是另有死因吧。”

        可是,他们谁也没真实依据的言论。

        尼玛老人的死因只有桑周知道,所以他说:“寺院的灌顶法会共有七天,每天听授完灌顶会我们就回家。那天我和妻子,还有阿爸,听授最后一天灌顶法会后,从寺院向城市回家时他无病无痛。晚上吃饭前他还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说是有点头晕,也许是因为我们那几天一直在座车到寺院回来回去的原因。吃晚饭后我们都早点休息了,因为那几天特别累。可到了半夜他在嚷嚷着大力喘气,我和松毛(桑周的妻子)都睡醒了,因为那个声音特别刺耳,我俩到他床边时他全身发抖,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然后我就立马送到医院。”他又难过地说:“后来,医院大夫说是突发性心脏病,所以就没抢救上。”

        尼玛老人与世隔绝,他们都不仅精神上受到糟蹋,而且深受体验了生死存亡的苦味。对于格桑美朵来说,确实想象不到的厄难,事到如今她都无法接受事实,有时她还梦里大叫着去世的尼玛老人的名字。

        整整一个月,才让德勒和桑周等人去了不少的寺院供奉,还请了一位活佛和三个和尚,已经七天七夜日夜不断的诵经超度。他们又在附近的山冈上,用一推玛尼石建立了一座玛尼垒石,中央石缝里插了一个柱子,以它为中心挂了很多经幡。在轻风的吹动中经幡轻飘飘,看起来特别显眼。卓玛才宗母子俩在家点燃了千万个酥油灯,为尼玛老人指引天堂的路。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孤陋寡闻,长吁短叹之后, 才让德勒决定要磕长头去拉萨。

        那晚清风徐来,才让德勒家的经幡任然在轻轻的飘动。

        “桑周,你得有时记得来看卓玛才宗和格桑美朵母子俩,你也知道磕长头到拉萨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让德勒手轻拍着桑周的肩叹息地说。

        桑周说:“放心吧,这儿有我在呢!您路上注意安全。”

        才让德勒又突然之间说:“桑周,阿爸脖颈上戴的九眼天珠,在你手里吗?”

        “没有,没有。”桑周两目直击对才让德勒急着说。

        才让德勒说:“那天在天葬台处理尸体的时候,我都搜边了全身,最后没找着。”又叹息说:“那个九眼天珠是阿爸在世时特别着重,说是无价之宝。若有那九眼天珠,我们可以呈送给活佛,那便是多大的功德啊。”

        桑周轻声说 :“就是,就是。”

        卓玛才宗说:“不会是在医院抢救时,有人拿走了吧!”

        “怎么可能,不会的,人家都是有文化的人。”桑周肯定的说。

        “唉呀,这事以后再说。”才让德勒丧气的说。

        格桑美朵在土灶边抱着一个前天刚生下的羊羔,便轻轻抚摸它的头。低头在沉思着什么?

        那时,外面的藏獒绕着黑帐篷狂吠不停,天已漆黑,只有几个星星在空中忽亮忽暗。

        几天后,才让德勒背着行囊跟随几个人,匍匐在磕长头去拉萨。那天,卓玛才宗母子俩目送他渐渐的远离家,直到翻越西山无影无踪。

 

 

        几个月后,绿草如茵,清水蓝天的夏日逐渐蜕化,时光却迎来了牛羊壮烈,黄金颜丽的秋天。随着时间的推移,格桑美朵虽然不能遗忘对尼玛老人的思念与念想,但她渐渐梳理当时一蹶不振的想法或行为。也许她也浅知,生老病死的规律是每个人无法逃避的现实,所以她枯木逢春,重新面对一切。

        可这几个月里,雅卓村里外以及桑周家所在的县城等,人们纷纷舆论转向给尼玛老人的九眼天珠事上。那天雅卓村开会,村长宣传国家对基层的一些政策,散会后几个老人聚在一起随口说:“听说,尼玛老人的那九眼天珠不在他的尸上”又说:“唉…… 那九眼天珠是几个古宝,尼玛老人他在世前,我正好问过九眼天珠的来龙去脉,那真是个无价之宝啊。”

        又一个老人说:“对啊,听说去年一个收买古董的商人出了现金十万,才让德勒两口子多次表态卖掉,可他老人家却没同意。”

        “这么贵重物品,不会是桑周他私下藏了吧。”年轻的东周说。

        东周的爸急着说:“东周,不能这样说,俗话说,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又盯着东周的脸说“不像个年轻人,话咋这么多呢?”

        香巴叔笑着说:“东周啦!要是格桑美朵听到了,她就不会嫁给你的,因为她是一个尊严志气的女孩,怎么会轻饶自己的叔叔背后说坏话的人呢?”

        场合纷纷大笑,东周只能默默无言。

        不久几天,关于九眼天珠的事风传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桑周略知此事后知道这事不可迎刃而解。他就开始嵌入一蹶不振的状况,怕别人会问起更多的事情的来由。他便为了避免再次沦陷,做事神秘兮兮,见人绕行。可人们引起他的行为,反而更严的可疑,他私藏了九眼天珠。日复一日桑周无法煎熬在这种的局面中,所以日夜轮流想尽一切办法尽早脱离此事。

        那晚夜深人静,漆黑一团时他在想,如果我告诉了事情的真相大白,他们能相信吗?若相信,此后他们又能舆论转为更严的焦点么?真是那样,那不就节外生枝后果更严重了嘛。以后怎么人前抬头呢?所以这事不能一意孤行,必须跟松毛商量,等我们得论了一应俱全的神机,就大肆宣知我的清白。

        第二天早上,他揉着糌粑边说:“松毛,你觉得这事怎么解决才能风平浪静啊。 ”

        “什么事啊。”她怀着笑意说。

        桑周说:“不仅雅卓村里外,现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都传着这事,你还不会不知道吧!”

        松毛说:“哦,原来你这几天丧气苦脸、长夜不眠,为这事操劳过度啊。 ”

        桑周颦蹙双目直击松毛的脸,楞了一会儿。

        松毛知道自己言重了,所以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事,怎么你陷入困境时,我总不能不管远处看着呢。对吧!”

        桑周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手里拿着佛珠,嘴轻轻抖着好像想在念着什么似的。

        “现在的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胡言乱语、鹦鹉学舌。他们能说个切合实际话要死吗?真是的。 ”松毛带着一股气说。

        桑周说:“关键是怎么才能应付那些风传的冷言冷语呢?”

        松毛说:“我觉得还是直言不讳好。”

        桑周说:“现在这复杂的社会,谁会洗耳恭听真理呢?再说,我们即便直言了,又谁会理解我们的罪过呢?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用别的手段来敷衍。”

        “那我们还是先去寺院,让喇嘛算卦吧。”松毛严肃地说。

        桑周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那晚,桑周不知道梦到什么东西,他紧抓着松毛的胳膊不停地叫“阿爸……阿爸……”后面又说“九眼天珠。”松毛感到惊慌叫他睡醒,他汗水淋漓头发凌乱的说“发生什么事,啊……啊……”此后看到松毛安怡的躺在旁边,他就用力反侧又睡了。

        那天,一大清早桑周两口子匆忙的离开县城,去寺院了。快到寺院时他俩耳边回荡着嗡嗡的诵经声,院内很多人在缓缓转着一座很大的佛塔,他俩先经堂里拜佛烧香,周围徐徐飘来藏香的芬芳,随后就去拜见喇嘛了。

        他俩到门口脱了鞋子,桑周把门轻轻推开,喇嘛盘腿坐在床上,前面的桌子上放满了一个较长的经文书和其他几个法器。

        “仁波切,您身体是否安康?”桑周尊敬地向喇嘛问候后,把手里的哈达献给喇嘛,随后松毛也高举哈达献给喇嘛。

        “坐坐。”喇嘛语速缓慢地又说“有什么事儿。”

        桑周看了一下松毛的脸,然后从尼玛老人的死因到九眼天珠事的虚传等,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喇嘛。

        之后喇嘛说:“尼玛老人,我也浅识他,几个月前我从内地赶到寺院,就来过我这儿,他却是一个深信佛教的虔诚教徒啊。”

        桑周说:“仁波切,对的,是这样子。”

        喇嘛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说:“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是人世的规律。”

        桑周顿时默默无语,或许他不知道喇嘛说的是什么意思。

        松毛伸出脖颈轻声说:“仁波切,您看这事怎么做才能不再虚传呢?。”

        “从佛教来讲,若你做了一件坏事,你得忏悔,这样才能不影响你的后事。”喇嘛看着松毛说。

        桑周和松毛彼此看了一下,不知道该说啥好。

        过了一会儿,喇嘛说:“这样吧,你先把想尽办法,从刚才说的那个人手里拿回九眼天珠,可你不能用非法的手段索取,东西得到后你再到我这里,我可以帮你出主意。”

        桑周急着说:“这……好……,谢谢您仁波切!”

        喇嘛说:“没有什么别的事,就会回去吧,我也要念经呢。”

        桑周两口子一起说:“是,仁布切。”便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倒着出门了。

        那晚桑周又失眠了,今天喇嘛提出的想法,确实很难办。所以对于他来说,今天拜见喇嘛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节外生枝。他再想,不管如何东西必须弄到手里。仁波切也说东西得到之后让我又到他那儿,这说明他有办法那虚言不再传下去。所以他想了整整一夜,快要天亮的时候想起了一个办法,之后他就安稳的睡着了。

        “桑周……桑周……”松毛尖声叫起来了。

        他在被窝里慢慢翻身,又安怡的睡了。

        “阿爸……阿爸……”他的儿子又叫起来了。

        那时他才发现已经中午了,随后慢慢头扭了一下看左手戴的手表就开始起床了。

        下午,他把儿子送到学校之后立马就回家了,平时他不怎么及时回家。

        “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看你的小情人么?给——”松毛边说边给桑周端茶。

        桑周坏笑一下说:“什么小情人啊?!”又说“我告诉一件事,昨晚我想了一晚上,确实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松毛好奇地说:“什么主意,说给我听听”

        桑周说:“当时我们那个九眼天珠是为了还清二十万的债务而给他的,可现在我们就算有二十万也买不到原有的那个九眼天珠,所以我们无法得到原有的东西。”松毛认真的倾听着,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可我们从别的商人手里,买个比较相似的假天珠,假九眼天珠应该不会太贵的。”

        松毛严肃地说:“对啊,是个好主意。”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不对啊,这样是不是骗了喇嘛,又造孽?”

        “这不算是骗的吧,可我们只有这个办法。”桑周又说。

        “……”

        下午,他俩去了县自由广场,因为那里是专门古商品交易中心,所以他们在那里转了一下午,结果出了现金一千,卖了一个较好的假九眼天珠后直接回家了。

        第二天,他又跑了寺院拜见喇嘛。

        喇嘛看到桑周微微一笑说:“你来了。”

        桑周说:“仁波切,东西一得手我就立马来了。不然,那个事情越延长越不好解决,我很希望人们早能看透我的清白。”

        喇嘛说:“对的,对的。趁早解决是好的!”

        随后,他把包在纸里的九眼天珠放在喇嘛前面的桌子上说:“仁波切,请看。”然后慢慢退后坐在两边画了吉祥八宝的藏式床上。

        喇嘛把纸撕开九眼天珠仔细看了一遍说:“这是真的死者尼玛的那个九眼天珠吗?”

        桑周听到那句就开始惊慌地说:“是的,是真的。”又怀着不安的心情说:“我是从前面给您说的那个商人手里买的,他说是真的。”

        喇嘛生气地说:“说谎骗人是很不好的行为,别造孽了。其实我都知道。”(当时尼玛老人拜见他时,他看见过尼玛老人的九眼天珠,那个九眼天珠穿线口有个小小的缺口,而且尼玛老人让喇嘛九眼天珠加持,此后也聊过关于它的历史来由,所以他今天一见这九眼天珠,就发现是假的。)

        “仁波切,这……这……”他说到这儿喇嘛插话说:“回去吧,到家好好扪心自问,我前面也说过犯错是可以忏悔的。”

        最后,桑周只能怀着不安的心情赶上回家的路。那时候凛冽的秋风吹刮着路边的树木,黄色的叶子满天飞舞,随后占满了的马路的一半。

        桑周到了家后,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松毛。此后,他俩都敬佩地说:“仁波切真是神灵啊。”

        桑周这次计划失败后,他又开始陷入困境。人们对他的看法越来越不好,还再虚传说:“他不仅私藏了九眼天珠,或许尼玛老人也是他害死的。”这样的舆论言传,就像威风凛凛的秋风,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所以他在想,我不能这样安静的看着别人在乱言胡传,我若还在这样,说明默认了。他又在想这事只有喇嘛能解决,所以必须先得到九眼天珠。不然此事何时能有了断。

        其实,尼玛老人死因确实也牵扯到他的九眼天珠。他离世前一阵子在桑周家,一个晚上他静静地抚摸着嘎才(桑周儿子)的头,最后说:“虽然你现在年龄小,可你是我们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严肃地又说:“这九眼天珠是祖宗传来的无价之宝,所以现在爷爷把这九眼天珠给你,以后你得好好保管。” 尼玛老人九眼天珠送给桑周的儿子不久后,桑周为了还清二十万债务,把眼天珠给了债主。尼玛老人知晓此事后,非常生气而复发心脏病导致断气。

        后来,一晚深夜里,他拿着九眼天珠上气不接下气回来了。到了家门口,他把九眼天珠藏在裤兜里,就像往常一样啥事也没发生似的推门进来,松毛一点也没察觉到他得到了九眼天珠,他隐瞒了所有人。

        可那时喇嘛已经去了内地的某个城市都一个礼拜了。

 

 

        一年后,格桑美朵跟一个他们村里的大学生结婚了。那天她按藏族人们的习俗办理婚事。她身床藏袍编着细发,头戴了琥珀帽。脖颈又戴着天珠、绿松石、珊瑚等一圈一圈。她的眼睛圆润透彻,眉毛像雄鹰在展翅,艳丽的脸颊映着纯粹无忧的笑容,乌黑的长发及腰。夺目的身子亭亭玉立,妍姿艳质宛如七月份草原上盛开的格桑花。那天,她确实仙女般骑着白马嫁人了。

        这村里很多人的婚事是由父母决定的,所以尼玛老人在世前,跟才让德勒夫妇商量好了格桑美朵的婚事。两年前的一个夏日,索南和几个人在骑马,还拿了几条用哈达绑带的砖茶,向尼玛老人家走来。那时,在不远的草原上放羊的格桑美朵一看知道他们是提亲的。所以,她希望并心理默默祈祷,望家人不接受他们的提亲,因为她一直婚烟视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她不希望跟一个陌生人,或她不爱的人一起结婚。也很期待跟彼此有很感情的人在一起。可尼玛老人以及她的爸妈,已经接受了索南家的提亲。他们商量了,因格桑美朵那时候年龄较小,此后把亲事推到三年后,办喜事。格桑美朵知晓此事时,特别难以接受,甚至对卓玛才宗表态过她的不满。可她妈说:“其实我很理解你的看法,因为我也当时被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的,可是后来渐渐习惯了就会没事的。你看,我们家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后来格桑美朵只能无奈地默认了。可是尼玛老人去世那年,格桑美朵和旦巴(他是村里的唯一大学生)有了很多接触与来往。因为旦巴是一位爱好文学的大学生,所以那年暑假的时候,他为了写作寻找灵感,每天在宽阔的草原上舒畅的散步。恰好格桑美朵也牵着马,在那美丽草原上放牧。之后他们就慢慢陌生走到熟悉,因为他俩性格以及对各种事情看法一致,所以每次都因有共同语言而特别能聊。后来他俩产生了格外的情感,其次再也欲罢不能各自的情绪,渐渐就光明正大的恋爱了。那时,才让德勒两口子多次表态不满,而表示阻碍地说:“你违背了爷爷的心愿。”但格桑美朵反对说非嫁他不可。最后无奈下,才让德勒两口子接受了格桑美朵的婚事。才让德勒又几个月前还专门去索南家表示歉意,他们家的说话不算数。后来听说,索南的儿子东周也娶了个媳妇。

        所以,格桑美朵虽然违背了尼玛老人的意愿,可她是按自己意愿嫁人的。村里有些老人说,她是不服从父母的不孝之女,但她不仅没有在意过别人的舆论,并且对自己的婚烟从未愧疚或后悔过。

        格桑美朵的婚烟,就成了她人生的转折点。原在草原上过着纯属牧人生活的她,开始在喧哗热闹的城市里生活。因为她的丈夫旦巴在县城里找到工作,所以他们就搬到县城里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格桑美朵生下一个男婴。那时,格桑美朵的父母比她还兴奋过激,拿着早已调好的羊羔皮,专程看去孙子。

        孩子满月那天,格桑美朵边给孩子喂奶,边说:“旦巴,我们去寺院,让喇嘛孩子取个名字吧。”

        旦巴无意间说:“让我俩取名,你看如何?”

        格桑美朵说:“这不行吧,你和我,还有我们的爸妈及所有村里的人,那个不是让喇嘛取名的。再说,我爷爷在世时说过,让喇嘛取名,这人就会长寿平安呢!”

        旦巴奇怪的说:“原来让喇嘛取名的意义是这样啊。”又望着格桑美朵母子俩说:“那按你说的去做吧!”

        喇嘛不久前刚到寺院,很多时间在内地的一些城市里宏发佛教。所以,他的皮肤也显然白了,这边的人是因为高原太阳紫外线光强,容易晒黑。

        格桑美朵抱着孩子跟旦巴推门慢慢向喇嘛迈步,到了喇嘛前面各献了一个哈达,然后退后坐在窗户边的客座上。

        喇嘛慢慢看了他们一下说:“你是们哪里的?”

        旦巴对喇嘛说:“仁波切,我们是雅卓村的。”随后慢慢畅谈了今天的来由。

        喇嘛说:“原来你就是格桑美朵。”指着格桑美朵又说“你爷在世前,我们闲聊时他提过你。他说他有个心地善良,艳貌出众的孙女,原来你啊。”

        格桑美朵急急巴巴的说:“是是,仁波切。”

        然后旦巴从右手指着格桑美朵抱着孩子,慢慢说:“仁波切,麻烦您让我的孩子取个名。”

        喇嘛什么没说,慢慢的点点头。

        喇嘛先闭眼拿着佛珠念了一会儿经。然后,佛珠在手里揉一揉上面轻吹了一下,又慢慢睁眼两手各抓着佛珠的两端,却一直默不作声待着。

        过了一会喇嘛慢慢说:“哎,这就是世间轮回啊!”

        旦巴和格桑美朵双目直击喇嘛,啥都没说。

        喇嘛又乐了一会儿说:“你俩的孩子是,去年去世的尼玛老人,也就是你爷爷的转世。”手指着格桑美朵。

        格桑美朵立刻双目收回看了下自己孩子,激动地对喇嘛说:“仁波切,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喇嘛轻慢地摇摇头,却什么也没说。旦巴显然不知所措,看一会儿格桑美朵,又看一下她怀里抱的儿子。

        “他上辈子叫尼玛,这辈子叫他达瓦吧。”说完喇嘛把佛珠戴在脖上,又嗡嗡地开始念经。

        格桑美朵抱着孩子突然起身跑到门外了。外面在细雨蒙蒙,东面的河边挂着一道彩虹,清风缓慢吹着格桑美朵的长发,她看着寺院经堂门口被风吹动的经幡,哭笑不得地站着那儿。

 

 

        那天桑周听到,他的侄女格桑美朵生下的孩子竟然是他阿爸的转世,他的心不知不觉中忐忑不安,又开始想起了一年前发生的那些事。

        本来桑周今天要拜见喇嘛,他前天刚得知消息,喇嘛已返回寺院。那年他千辛万苦才得到九眼天珠后,喇嘛却为了宏发佛法,去了内地某些城市里,直到现在一年整没回来。所以,他在别人的虚传中整整一年盼望喇嘛回来,因他的事还没了断。这一年,对于他来说是最难熬的一年。他不仅受到别人视为不孝之子,财物贪婪者的歧视,还昼夜畏惧,警方查出他的非法之罪。因为那年,他把最后无奈之下,九眼天珠从他债主家里冒着生命危险偷窥的。可这事他连松毛都没告诉过,因为他害怕,她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突然改变主意说:“我要去旦巴家,看格桑美朵的孩子。”

        松毛正擦着一些厨具边说:“这样也挺好的,总比整天愁眉苦脸,叹气不断好啊,我看着都烦心呢!”

        他愁闷地皱着眉头说:“你不懂我的苦衷,何说感受呢?”

        “我们一家虽然不是富华之家,但衣食无忧,你哪来的余愁?”松毛含糊的说。

        桑周反驳说:“我理解你的心思,但我希望有一天,你会知道事情的一切真相后,不怪罪我愚蠢的行为,我就知足了。”

        松毛气急败坏地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咋听不明白啊。”

        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提着一个棕色的皮包出门。看他踽踽慢行向旦巴家,心理一定怀着不安的心情。

        到了旦巴家后,桑周不言不语一直看着格桑美朵搂抱的孩子。最后,他把棕色的提包里掏出一个腰圈着毛线的小布袋,再次小布袋里又掏出了一个九眼天珠,他的手在抖,慢慢地把九眼天珠戴给孩子的脖颈上。格桑美朵一见那九眼天珠就认出是尼玛老人的九眼天珠。因为尼玛老人在世前,他常给格桑美朵说过关于九眼天珠故事。所以,格桑美朵的记忆里从未那些故事消磨殆尽。今天不知为何,她也怀着不安的情绪,好像梦游似的,盯着她的叔叔桑周。随后,桑周用粗糙的手掌,抚摸了一下格桑美朵的孩子就回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桑周看到他家的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这时候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他不仅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喊难过,反而停止步伐,从容不迫地把那座城市扫视了一遍。

        那时,阴暗的天空寂静而看不到一丝阳光,乌云已笼罩着雪山和宽敞的草原,那山腰间嘛呢石垒顶的经幡依然被风吹动,吹得很无力。

 

        扎西巴丁,藏族,青海玉树治多县索加人,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继续教育与职业教育学院。作品散见《中国诗歌文学精品》《大西北诗人》《易红相约》《荒烟茶生》《藏韵莲香》《岗轮》和中国诗歌网、中华诗歌网等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