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的天堂
白日的喧嚣此刻消停了。
一个小女孩儿看着一本《西藏生死图》,烤着火炉,把寒风紧锁在外。太阳试图挣扎,想融化那一面的冰霜,否则那苍白、孤寂的白天将被吞没。窄小的屋子里,她任绛红的心情沉溺,随去的,是一身皮囊。
苍穹之下灰尘肆意的飞舞,秃鹫划下了一道道生死线,她诧异的听着万物,萧然于心。转动的轮回“是山顶的目送,还是,我亲自,把您蜷缩的尸体,一刀刀的割断,祭给生灵。”
开始,衣角在抖擞,脸颊发紫,但斧头早已在她的手掌里挥舞,像砍柴般利索,割下曾踏过千山万水的四肢,抚摸的手感就此滑落,记得那手臂曾依偎过,曾爱抚过她的小脑袋儿。尽管磨损的片段在撕裂,但她继续着。斑点点缀着皱纹,他四目紧闭,哪怕一丝的呼吸也不曾给予,本想从他那深陷的眼孔中,舀起一个挚爱的故事,但此刻,她却无从奢侈。不觉,头颅在肆意的瓣开,一团灰骨平凑的记忆,也在揉碎。一切都被寻觅的秃鹰给带走了,洒落在高原上,本是落叶归根。
天葬落幕。一股甲铃吹响、铙钹在敲、金刚铃摇着、击鼓伴奏着诵经。
七七四十九天,足以,解开一副生死图。
第一天:山河故人
念经的继续在念着,酥油灯也彻夜亮着。今夜无人入睡,而她瘫痪在床上,心因整日的抵抗而麻木着。隔着一堵墙,他也躺在那里,安静的!
似睡似醒,看着窗口缝隙中偷泻进来的一缕月光,屋子亮的出奇。轻若的脚步朝她走来,月光中他呈现为轮廓清晰的剪影,镀了一层骨骸般荧光的光。
泡沫嗖嗖的蠕动在喉咙里“陪我去一个地方吧!”阿爸说。
他们在万籁俱寂中,偷偷的走出大门。经过巷子、垃圾桶、马路、野狗,还有一些横七竖八的房屋,爬过县城的小山坡,在黎明时刻达到了那里。那里正值夏牧场,放远于大山,牧民们的黑帐篷矗立在山顶凹、山脚、河边,好似衬托了绿茵,又或许是草原点缀了黑色。
伴随着家犬们野性的汪叫,铁链碎碎摇晃在山涧。一个小孩儿从帐篷里探出头,满身污渍,脑勺后的小辫子一惊一乍的跑向他们。
拉扯着阿爸的藏袍袖子,使劲儿往里拐,嘴里还不忘念叨:“阿克尼玛,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家的尕泽玛丢了,你快去帮我找找。”
“别急,小罗珠,尕泽玛一定又跑回旧牧场去了,它习惯了吃那里的草,等一会儿,我把它牵回来。尕泽玛是你家的赛马王,得好好看管的。”
“阿克尼玛最疼我了,明儿开始,我就守着尕泽玛吃草,一定不弄丢。”
白玛卓对着帐篷杆上悬挂着的度母唐卡,虽显得有点褪色,但足以临幸她的容光,温柔而怜悯。
阿爸顺手拿上晒着的奶渣,嚼在嘴里。按上马鞍,栓上马勒,就此,骑着骏马,消失在山坳。而她侧躺在帐篷檐下的阴影地,另一边,头顶阳光,使之老阿妈黑色头巾下的白发显得刺眼而多余,她在简单构造的织布机上,铺列着一块毛织黑布,木块的平整下,梭子有节奏的来回穿梭。线与线之间,磨合,粗糙的手也柔软起来了,触碰在质感的纤维上。她听到了沉默的声音,原来,沉默是可以用耳朵听到的。
傍晚,夕阳的余晖散落在草原上,远处的身影是阿爸,赶着一群牛羊,偶尔传来摔石带子的声音,响彻而清脆,更多的是一股潇洒。静儿,余晖越浓,此景无疑是世界凹坑那样的静谧,闭目合眼,大口吸气,于是它像软绵绵的云絮驻留在她的心底。
暗黄的酥油灯下,他们席地而坐,尸语故事漫漫而来。
第二天:她叫白玛卓
吊坠与奶桶触碰的声音,很美。
大概凌晨四五点,透着月光,白玛卓看见附身在一头母牛脚下,挤奶的背影,那是挂着两簇长辫子的妇女。把奶铜紧贴在膝盖,一块银质的镶有红珊瑚的吊坠,优雅的疏落在那里,接着奶水喷涌而出,细细的,滑滑的••••••
“走吧!” 白玛卓从思绪中而来,看着身后的阿爸,心中莫名的欣慰。
“嗯嗯!”
那是沿着山顶骑行,金顶和橙色的瓦房屋顶,开始从周围的林海里浮现。远离了尘器,也必将超凡脱俗,那里是修行的净地。太阳朝神如期之时,经幡会在风中摇曳,阿爸的步伐越加灵活,央金看着他,如慈母般。
在大殿后的僧舍里,他们把哈达献给旦增活佛。虽然活佛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但他从没落下过一天的早读,习惯在凌晨四点开始,念经祈福。当然,他也会在一年的四个月用来闭关修行,那是废寝忘食的学习,再加上素食主义的伙食,他瘦骨嶙嶙,但面容和谐。那股稳、静,或许是酿在骨子里的,久而久之弥散而出。
“三宝保佑,活佛您要多保重你的圣体,万万不可劳累过度啊!”
“我谨记于此,你们放心吧!”
“今天前来,我还想请活佛为我家的孩子赐个名,以保佑她健康成长。”阿爸道出今天的来意完,旦增活佛,便不急不忙的,摊开手中的佛经,开始诵读“三宝保佑”。
紫檀佛珠在活佛的手中油滑,他闭目双眼,臆想在世外寻觅,飘荡在一片荷花瓣上“叫她白玛卓——‘白玛’象征着纯洁,‘卓’寓意着光明,保佑她如荷花般无暇,如阳光般闪烁。”活佛双手顶合诵读,便赐完了名字。
他们绕着寺院转了三圈,阿爸重复着,
“白马卓、白卓,白玛卓、白卓,多好听的名字!”
第三天:骏马
一群形色各异的骏马狂奔在辽阔的草原上,四蹄翻腾,长鬓飞扬。在壮美的姿势中一匹棕褐色的骏马,脱颖而出,呼啸奔腾:“咯嗦嗦啦贾咯!第四届雪沟赛马节!荣获本次赛马王的是罗珠家的尕泽玛!”
迎着拉姆河的逆流,那群牧民朝着村中心的白塔走去。白玛卓则跟着一群小屁孩盘坐在白塔不远处的草地上,看着老罗珠在平常彪悍亏大,但今儿却面容憔悴,吸着那根古色的烟管。
“今天请两方前来主要是为了对质,也请你们说话要诚实,我们六位‘瑟瓦’也会绝对公平公正的进行调查,绝不会让那位盗马贼逃之夭夭!”戴着毡帽的牧人刚说完,一方的顿巴就开始滔滔不绝,失口否认自己偷了马,并且怒火中天的谩骂“凭什么指名道姓,认定是我偷的?”但老罗珠也是信誓旦旦的不甘示弱“博巴的谚语中有这么一句话‘马脱缰可以抓住,话出口无法收回’我们也不会平白无辜的血口喷人,清者自清!我罗珠做人做事从来光明磊落,未得罪人,但如今在我如鱼得水之时盗我骏马,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白玛卓在一旁测听,分析其来龙去脉:“尕泽玛是在赛后第二天消失的,本以为跑到旧牧场了,但事实却没有那么简单。在尕泽玛丢失的傍晚,有人亲眼看见过顿巴骑着一匹黑马在措龙谷。但是这又足以说明什么呢?”
顿巴的声音掺杂着一股亵渎神明的罪恶感,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又暴跳如雷“难道措龙谷是你们家的?傍晚怎么了?傍晚我就不能骑马出门?”
头顶烈日,情绪也便高涨起来,阿爸作为‘瑟瓦’,树立着严威的形象。在习惯法里总会有人说:“真理像山谷深又远,谎言像田鼠尾巴短。”
老罗珠在手里翻斗着烟管,眼睛死盯着顿巴手中的佛珠,心想:“一心向佛,口里念叨着的十诫,却是手里的失节,罪过!”
“当然,措龙谷是我们大家的,你出现在措龙谷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措龙的沼泽泥有两匹马的蹄印,还是当晚留下的。当然所谓癫狂的马,往往容易闪失;慌张的人,时常会出乱子。顿巴您这个顺手牵羊的招儿,实在不妙,因为做贼心虚的慌乱,你把自个儿的马鞭遗留在那儿了”罗珠如释重负的似得,便侧躺在草地上,不屑一顾的看着顿巴的仓惶。
彩霞在天际隐隐褪去,白玛卓和阿爸并肩走在小石子路上,许久之后,阿爸开口道:“孩子哪,今天你也看到了,一切乃皆是因果,没有偶然和巧合。以后,不管做任何事儿,都要本本分分,别为了一己私欲,丢了底线!丢了信仰!”
白玛卓在一边玩着影子,挑逗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好像在说“我乃荷花也,纯也!”
第四天:传说中的火鬼
那晚,他们唱起了歌,捧杯饮酒,完全沉醉于儿时的喧嚣中,好不热闹!
“俗话说,雄狮要雪山来保,猛虎要森林来护。那么,朋友要酒杯来护,是不?哈哈哈哈!”罗珠醉醺醺的玩笑道,大家也跟着起哄:“那我们得好好护了。”
罗珠在一旁突然想到“唉,尼玛,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是把谁家的母牛尾剪断的啊,还为此挨了一顿骂。”尼玛倒是朦胧的回想着,阿爸瞬间捧腹大笑:“我看是德央家的母牛,你俩啊,也只有那么点鼠胆儿,欺负一下家畜而已。”
尼玛不乐意:“我们还欺负过地鼠呢!”
罗珠插话道:“尼玛说的地鼠,其实是一只很特殊的地鼠。当时,我们两去措龙谷赶牛的时候,看见一只火红的东西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我为是火鬼,但火鬼晚上才出来嘛,我们走进一看,它就神一般的消失了,旁边有一口小地洞。”
“我们便开始找来一些干草,向洞里熏烟,但它迟迟不出来。等我们赶牛回家的时候,夜已深了。在山脚,我不由自主的回了个头。”
“看见什么了?”所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黑夜中,红火的一圈儿,在山谷里来回穿梭,是飞起了?还是以秃鹫的速度在地面飞驰,我也实在不敢认定。只是,我便再也没见到。”
“难道还真是火鬼?”阿爸在惊愕中回过神来。
“我看,不见得。或许是山神”另一边说。
“如果是山神,他两既然熏烟,定会惹怒他。也许会惩罚他们的不敬之举呢!”阿爸吓唬道。
尼玛也是老实憨厚,一听这话,心里挠痒痒的:“以前那些是不懂事儿,你看我现在,一心积德,连‘罗萨’时,我也没宰杀一头牛。反而,放生了几头年迈的牦牛呢。”
大家倒习惯了捉弄尼玛,一大晚上都对着尼玛贫嘴。
“说实话,儿时的我们,还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啊,到处串门,就一浪子嘛,如今,都老到骨子里去了!”大家说着说着,就举起酒瓶大吼一声,渐入凌晨。那是阿爸第一次近距离的听着传说中的火鬼,也不知是他两瞎编的,还是真见着了!
流浪了,爱人了,恋的本是故乡的山山河河,草原上的男子,便如此深情!对生活!
第五天:高原女人
白昼之光,岂止夜色之深!
朦胧中,哞哞声早已席卷了吉措的睡意,她摸索在牦牛间,动作麻利的吸吮着奶头,奶水一点一滴的倾泻在脚旁的奶桶里。曙光也萧然而来,阿爸从藏袄里探出头,便听见自己的妻子跟一个妇女的谈话,听这声音想必是邻居家的老阿妈,德央。
“吉措啊,出大事了!”话音刚落,阿爸也兵荒马乱的起来,便出来探个究竟。
“阿姐德央,你这么早过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唯色不见了。”
“唯色不见了?她不是过几天才出嫁的吗?”阿爸向后一退,抓住帐篷杆,尽管脑袋儿被阳光刺的晕头转向,但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逃婚?逃婚?逃婚?”
片刻后,阿爸便带着一队人马,横穿措龙山,影儿消失在了山凸,一并消失的,还有德央老阿妈的宿愿。
德央生有三个女儿,个个贤惠乖巧,胜得乡亲们的喜爱。可自打桑杰家上门提亲,唯色就变了个人样儿,每天愁眉苦脸,德央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婚姻大事儿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女们随心所欲的。可如今,唯色不见了,一切都像碧天上的白云,飘走了!
阿爸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吉措准备把藏面热一下,只见他没有任何食欲,便倒了一碗茶。
阿妈耐不住的问道“唯色找着没?”
“嗯,见着了!”
“那带回了没?”
“没,只带了一些她的衣物回来。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削发为尼了,在玛尼寺。”
阿妈摆弄着自己的围裙,久久不说话。
“也好,远离世俗也好!可以积善功德,不用再像我们那样伺候一大家子!反正,我们这些妇女顶多就是一个……”
阿爸听罢,耸耸肩,很无辜的开始向阿妈献殷勤“您可是我们家的一家之母,俗话说‘藏族女人就是高原的灵魂’你们包藏了民族的精髓,是我们男人的脊梁,怎么可以这么贬低自己呢!”
絮絮叨叨中,白玛卓已仰躺在帐篷里,隔着天窗,望见月儿鬼鬼祟祟的撩入云层,静籁之下,便是尽托梦之人。
“愿你脱离世俗!”
第六天:神圣的佛珠
四月,白塔旁已长出了青蓝的喇叭花,娇小的惹人爱怜。
白玛卓,牵着阿克土麦的小毛驴,上面驮着“鞑勒”,装着哈达和一天的食物。所有人紧跟身后,今儿,都穿的很干净儿,漂亮!因为是一年一度的“嘛呢会”。
而在村舍的一角,一群小孩儿正欢呼雀跃着。白玛卓走近发现,小罗珠站在一块石块上,摆出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儿,一手高举着一串棕褐色的佛珠,炫耀道:“这串可是阿爸罗珠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给我买来的,是很多很多喇嘛加持过的,可以保佑很多很多很多人,是要很多很多钱的。”小罗珠故意把“很多”拉的很长。
刚一说完,所有小孩儿都拥上前去,摸摸佛珠沾点福气,小罗珠也是大发慈悲,当了一回菩萨,胜得小伙伴们的人心儿。小索南踮起脚尖把手放在小罗珠的肩上,忠贞不二的说道
“阿弟罗珠,今日你分我佛珠福气保我平安,他日我必将还你一个恩情。”
小罗珠一副大人的口吻迎合着:“这点小事儿算啥,真正的兄弟乃生死之交,并将赴汤蹈火,以后我们看来要多多磨合才行啊!”
小拉姆在一旁絮絮叨叨:“其实我也有串串啦,比小罗珠的漂亮多了。”边说边从脖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串粉红的链子,链子上分挂着小块大象和珍珠。大家都琢磨不透:“那个大象是用来做什么的?”没等旺姆一一解释,嘛呢会便开始了,孩子们瞬间冲散开来,回到各自的父母身边。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孩子们的声音在人群中异常洪亮清脆。白玛卓也如此,因为她听阿爸说过:“万物有灵,只要你在大自然诵读,所有生灵将会跟着你一起念经。花草树木摇曳之际,便是积德之始。世间做善,利六道轮回。”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第七天:新年新玩具
除夕,吃完了“古突”,之后便是忙里忙外。从经堂佛龛上的祭祀开始,到主房里头儿有序地摆放食物,牦牛肉、切玛、油酪子、卡塞、干果、糖果、麦酒、汽水。
期间,阿爸显得格外严肃,端端正正地摆放,不放过任何角落。只有白卓在一旁,时不时的馋嘴、偷懒,趁阿爸不注意,抽出几颗糖果,含在嘴里,满脸的贼样。
天不亮,吉措便跟着德央她们,到措龙谷取“吉祥水”。那儿有条清澈的溪水,是从一颗小石下流出来的,更神奇的是,那儿长着一颗常青的松柏树,所以这儿的人称之溪水为“青松吉祥水”树上也是挂满了哈达。
阿爸则是跟着村里的男人们,一同前去措龙山顶进行煨桑祭祀,云雾飘渺中,五彩的经幡被东风硬是吹向西边,香枝便弥漫在藏袍里。
白卓也不闲着,在家把自个儿打扮的漂漂亮亮。头戴毡帽,身穿蓝色的小藏袍,再配上一双“冉鞋”,一股高原女孩儿的气质款款而来。
阿爸见女儿,今儿这么漂亮,高兴的笑开了花:“谁不想自己的女儿每天漂漂亮亮、健健康康呢?”
“白卓今儿真漂亮,等一会儿,阿克给你和小罗珠奖励啊!”阿克罗珠这么一说,白卓才想起,一上午都没见到小罗珠的影儿,心想:“这么隆重的节日,小罗珠怎么没动静?不正常啊!”
不出所料。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哈哈哈……”也不知捡到了什么宝,小罗珠的嘚瑟声已透过冬风穿入白卓的耳际。
白卓在河冰上找到了他。依旧的乱蓬蓬,就像阿克罗珠描述的“小罗珠这小伙子,没有穿新衣服的福气,因为穿上了,也是几秒后的乱糟糟,还不如穿旧衣服来得暖和些。”
“白卓,你怎么才来啊! 你看,阿爸给我们做的新玩具!”嘀嘀咕咕中,还不忘夸赞一下:“今儿,还穿的可以啊!”
白卓早已被新玩具给勾了魂,木质方形滑冰板,上面刻着两朵像模像样的花儿。没让白卓一一细看,小罗珠就让白卓坐上去,让她拿着铁双拐在冰上筑着滑,他而自己在身后使劲儿推,气踹吁吁中说道:“白卓,你看滑的好流啊,我们就叫他‘尕泽黑马’,好不?我家的尕泽玛,你家的黑马。”
白卓一听这名字乐了:“以后我们也参加比赛,拿个滑冰冠,怎么样?就跟小索南和央金他们比。”
“我怎么没想到呢,下午我就去跟索南宣战。”
“嗯嗯,我们得抓紧训练!”
草原的冬天,寒风凛凛。冰上的孩子们满脸通红,但依然嗖一声,潇洒的滑去,之后便是嘚瑟!嘚瑟!
第八天:红珊瑚的女人
自从唯色逃婚之后,德央老阿妈倒操碎了心,三天两头跑到旧亲家,磨皮了嘴,亲家也给足了面子:“婚照样结,还是您家的姑娘!”
德央老阿妈二话不说便跟亲家定了好日子:“我家的二姑娘,定不负亲家的美意。”
藏历五月十五日这天早上,吉措早早的起来,去德央老阿妈家,给二姑娘帮忙梳妆打扮。
她叫珠姆,芳龄二八,五官虽算不上精致,但红彤彤的脸蛋儿配上水灵的大眼睛,着实叫人心动。今儿算是她的大婚日子,又或许是她一生中最美的一天。编完小辫子,妇女们便开始帮她换藏袍,戴首饰。
磨磨蹭蹭中,她都不忘紧握着那串红珊瑚项链,她是有多喜欢?!
的确,比起其他的金银头饰,那串红珊瑚项链在她的脖子上显得格外耀眼。
“这其实不是我的项链。”带着一股撒娇气儿,如同婴儿,懵懂、稚嫩。
不是她的项链,就如同,不是她的婚礼。
送亲的队伍中,阿爸耸立在他的黑马上,朴素而不失风雅。吉祥水便开始挥洒在碧天下,诵经的祈福中,她顶着一头氆氇帽,骑上马跟上送亲队伍扬长而去。
时不时,她把红珊瑚紧握在胸前,眼眸却不曾有过丝毫的犹豫。她的泰然叫人依依不舍,她随缘,也将随夫。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野花遍地,但草原也只有一片,绿茵秀色。
措龙草原的尽头,山后便是婆家,迎亲队在拉姆河边恭候已久。当珠姆的脚着地在婆家准备的垫子上,摘下帽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抬头,眼神滞留在他的身上,那么半会儿,她终于想起:“他将是她的一切。”
席间,颂歌儿飘起,对歌儿扛起,亲人们沉浸在喜庆中。谁也不曾提起唯色,就当她人间蒸发的消失。也好似,未曾注意,戴着红珊瑚的女人,她叫珠姆:“眼泪是日落的新娘,却在太阳高涨之时失控。”
婚礼进行着,阿爸满意的看着,其乐融融!
第九天:阿尼的冒险记
“阿爸,你在想什么呢?”白玛卓见阿爸一上午沉默不语,猜想一定有什么心事儿,便问道。
“也不知,最近老梦见你阿尼!是不是他老人家过来,讨‘嘛呢’ 呢!”
午后,他们来到村中心的白塔,哪里,依旧是最静谧的地儿。绕完十三圈,他们便在草地上歇息。对于阿尼,阿爸好像深感惭愧。在白玛卓的印象当中,自己的父亲好像没怎么提过爷爷的事儿,是遗忘了?还是故意不曾回忆。如今,谁也不知。
七八十年代,麦土司家掌控着现在的阿坝镇,管理异常严实,阶级分明,一切都按照规矩走儿。除此权下也附属着很多奴隶,其中便有阿尼,他在农场儿负责收割。在那个饥荒漫天的时代,人性是很难去调遣的,善恶和对错的极端之分,便决定了你的奖惩。
早起晚睡的农作,已经磨损了阿尼大半个青春,在他的印象当中,他生来就在农场,也以为将在农场老去。然而,他再怎么忠心耿耿,勤勤恳恳,也会有不如意的事儿,那或许就是主人的惩罚了。在那个饥荒漫天的时代,人性很难去调遣,善恶、对错的极端只分,便决定了你的命运。阿尼生活过的更是如此!
那年,整个夏天都在下雨和晴天间转换,所有人预测今年一定有个大收成。然而在秋收的前一天晚上,天空突然得了狂犬病一样,蓝天撕裂出一团乌云,呼啸而来的便是雷风、冰雹。
避雨师站在屋顶,手摇灵杵,诵读密咒,试图退雨。但为时已晚,一颗颗珍珠般晶莹的雹子已散落在茂绿的庄稼作物上,阿尼的心随着碾碎的枝儿一起萎缩,萎缩在草丛里,湿漉漉。
“如何向麦土司交代? ”漫长的黑夜里,阿尼一个人斟酌着,又试图说服,一切都希望只是一场梦,仅此而已!
趁夜色已深,阿尼便起身,沿着农田摸索着爬坡,风雨肆意地打击着皮囊,他全身发冷的只哆嗦。
成功穿过阿坝草原之后,阿尼终于歇下一口气:“三宝保佑,逃出来了!”
便是他的肺腑之言。如今,他不是农民,也不是麦家的奴隶,而是一个自由的浪子,除了生活,便无人能奴隶于他。
行走在远方,那股闯荡劲儿,使得他到哪儿,都有容得下他的天地。然而,他所以留在了措龙,或许是因为某个人,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白卓听完阿尼的故事,心中由衷的佩服,可是心中还是很好奇“如果阿尼不逃出来的话,又会是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白卓还太小,不该承受那个年代的伤痕罢了。阿爸没怎么回答,只见白卓手拿一根麦穗,在阿爸的脸上挠着,阿爸痒痒地抱起白卓,吓唬说要把你送给活鬼,白卓只才乖乖地扔掉麦穗,牵着阿爸的手继续转白塔。
“人死了,人们也就渐渐忘记了,越往后,他们也就根本不记得那个人曾经的存在。有时候,我还真希望有人问起他,哪怕听到他的名字,我都不忌讳。至少我不用偷偷想念,光明正大的述说一个父亲的一生,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种幸福,而不是矫情……”话音落下,也不知那是阿爸还是白卓的声音。
第十天:鹿神面具
今早的措龙谷,突降一场瑞雪。
大雪纷飞的寺院异常庄严,金碧辉煌。从各地赶来的信徒身穿盛装,在寺院前面的广场穆静着。鼓号齐鸣之后,便是一系类的宗教仪式。
白卓趁着阿爸闭目诵经之时,悄悄地溜出了广场,直奔寺院厨房。
小罗珠早早在那里等着,两人回合之后,便按照原计划去见他们的玩伴小索南。
自从小索南被他的阿爸送去寺院当和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直到后来,他托话给老罗珠说:“阿克罗珠,这次莫郎节我要跳神,所以一定叫小罗珠和白卓前来观看喔!”
白卓在大殿后门站哨,而小罗珠则负责混进佛殿内部,找到小索南。可是见他们两迟迟不出来,白卓开始着急出来,心想:“以小罗珠的敏捷儿,找小索南不成问题啊,可今儿,会不会是被铁棒阿克抓着了?”没等她亲自冲进去,小罗珠便牵着小索南出来了。
小索南身披袈裟盛装,手持一面精致的鹿神面具,笑呵呵地站在白卓面前“今儿下这么大的雪,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小罗珠把手搭在索南身上“怎么可能?虽然你当和尚了,但我们依旧是兄弟啊,以后每年,莫郎节我们都来看你的!”
“对啊,对啊,小索南你今儿这是要跳什么神?”白卓问。
“我要跳鹿神舞,需要很敏捷、很快的。还有以后等我可以跳狮子舞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喔!到时候,我一定会让狮子在你们头上多加持一会儿!”说着三个人便笑开了花。
雪中,一枝美丽地麟角挑起哈达,清逸的跳跃在空中。鹿神面具下的眼眸儿,时不时地瞟向远方,那正是小罗珠和白卓。他们的眼神儿,充满着敬意,像是他虔诚的信徒,对于小索南来说那是陌生的、更有一种无形地抵抗。
此刻,小索南终于意识到,他终将失去这对无拘无束的玩伴儿,一切都像是被定格了!
第十一天:草原上的闯荡者
由炭疽杆菌引起的急性畜患病,以其极速的散发性和杀伤力,葬送了几十头健壮的牦牛。整个夏天就这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传染病,封锁在烦闷里。白玛卓没意识到其严重性,只是每天依偎在阿爸身边,听他的唉声叹气。
“我跟罗珠几个商量决定,明儿一同前去色达进行一些商贸,顺便买几头牦牛回来,应该会耽搁些那么时日,家里的事儿也都交给你们了。”阿爸说完,便喝着自己的茶。
幽暗的油灯下,吉措蹲在灶台旁,粗壮的手腕擦拭着木碗:“色达路途遥远,你们得多加小心!别把黑马弄的太累,慢慢骑。”
“没事儿,我们白天骑行,晚上在树下栖居,这样马儿们也可以休整休整”
阿爸见白玛卓嘟着一张嘴,故意调高声音:“吉措,我回来的时候,该给白玛卓买些什么好呢?”
“那就给她买个小板凳儿吧,她每次坐在我腿上,都懒得盘坐了!”
一听“小板凳儿”,白玛卓她才笑开了花,一直缠着阿爸,要这要那的,久久不肯睡去。
他们达到色达之后,便在那里折腾了十多天。离色达二十公里外的东南方向,在重重的群山环绕之中,有一座寺院,别人叫他“喇荣”,绛红色的僧舍在山沟里密密麻麻,延绵无数。当地便有“色达山河一片红”的美誉。山谷回荡的诵经声,如同磁铁般吸引着朝拜者的灵魂。
阿爸一个人站在山顶,蔚蓝的苍穹之下,他如此渺小,但又如此微妙。目送着一群群朝拜者,走来,远去。半会儿,他开始祈福“等我死后,愿我在这绛红的净地,天葬离去吧!”
自从朝拜完“绛红的天堂”之后,阿爸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不知为何,他有中预感自己将要踏入另一个生命段,但他自己也不确定,那苦苦冥想的到底是什么?
夏日的雷雨,也像那场传染病,突如其来、威力四射。只是她留下的是一股鲜嫩的泥土味儿,还有一条雨后的彩虹,挂着,心儿便乐了。
驮着一捆捆茶叶,他们结束了闯荡,回家已是最好的归宿!
第十二天:板凳风波
曾从白玛有了新板凳之后,小罗珠便天天过来造访,先是两个人其乐融融的一起挤着坐,越到后面,白玛就不耐烦,开始斜眉瞪眼。吉措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战争硝烟,便规定“以后早上白卓坐,中午的时候属于小罗珠。”
“晚上谁坐?”小罗珠在一旁揪着吉措的藏袍,眼睛里满是乞求,好像在说:“让我坐,让我坐!”
而白卓却在一旁不悦地问道:“晚上谁坐啊?”
“好,那就看你俩谁先抢到谁就坐嘛!”吉措说完,便瞟了瞟白玛。一脸的得意。
圆凳,三角的基点,是由红木制成。圆足皆求圆润流畅,凳面摸着便质感十足。
日已落,小罗珠和白卓在拉姆河给黑马喂完了水,便一同回来。刚到马栏旁,吉措在里面喊道:“两位菩萨爷,快进来吃饭了,等一会儿又听不到尸语故事了”话音刚落,小罗珠便拔腿而跑,远远的把白卓抛在身后。
“啊!啊!啊!••••••”白卓刚过门槛,便听到如此凄惨的尖叫。
原来,小罗珠为了提防白卓的突击追赶,一边回头,一边摸索着找板凳儿,刚摸到一个细滑的圆盘,便气劲儿坐下。瞬间一屁股流入滚烫的热水里。原来细滑的圆盘不是圆凳,而是水锅。屋里,刹那,炸成了一锅。
小罗珠的哭声响彻草原,阿爸赶紧把他从锅里拉出来,吉措则拿来冷水、帕子,给小罗珠敷上。一会儿,几颗透明的水泡便开始在小罗珠白嫩的屁股上绽开,就如珍珠泉儿嘟噜嘟噜地从潭底冒出,饱满地。
白卓惊愕的麻木在那儿,一动不动。
“站在那儿干嘛,快去叫你的阿克罗珠啊!瞧你把他儿子搞成这样,一会儿再让他收拾你!”
夜空下,白卓噙满泪水,粗壮的呼吸在胃里翻腾着。一眼就能望见的房屋,今儿怎么如此遥远?她再怎么跑也走不到那里。也不知眼眸里的水晶儿都散落在了那根草枝上!
阿克罗珠非但没有收拾白卓,反而夸赞她做得妙:“两颗水泡死不了人,他这调皮劲儿,哈哈哈,就要躺几天收敛收敛,萎缩一下四肢。量他以后不敢屁股着地了!”
命悬一线的胆颤终于在阿克的哈哈大笑中平复下来,白卓牵着阿克的手,重回事发现场,一路上自信满满,心想:“有阿克的支持,他们就甭想指责我。”
白桌刚进屋,就听到一则坏消息,阿爸正在安抚:“小罗珠,以后凳子就归你啦,阿克给你做主了!”
“好啊!好啊!”一听小罗珠的欢呼声,白卓就来气儿:“前脚出门,后脚就背着我使苦肉计,堂堂吃着藏粑长大的男子,起个泡就吓个办着儿!”
第十三天:上学事儿
板凳风波便这么忽悠过去了,尽管她总拿这事儿压小罗珠的锋芒,但一见他哭哭啼啼得劲儿,也就适合而止了。
昨儿,老一辈的和年轻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来聊去,也便聊出了一个新的时代。
阿克土麦从兜里掏出鼻烟盒,斯斯文文地说道:“我就一俗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你们刚讨论的‘送孩子们上学’的问题。”
“这有啥不懂得?”阿爸喊了起来。
继而补充道:“现在这外面的世道儿,全是拿知识来做主。我们没上学,是因为条件不足。如果,我们再不让我们的子女学点儿知识,他们也会变成我们这样儿,一辈子跟在牛屁股后儿。”
“我们世世代代是牧人,当然跟在牛屁股后儿,不放牛,我们吃啥啊?”
“我家,大儿子持家放牛,女儿等成了年便出嫁,小儿子就送到寺院里念经。每家每户都这么过来的,有啥不好?”
“如果女儿上学了,谁帮老婆子帮忙放牛哇?”
“……”
午时,阳光毒辣,所有人也就散了。只有阿爸和罗珠还躺在河边,失落的情绪已高涨起来。
“难道你不想让小罗珠去上学么?”阿爸沮丧地问。
“小罗珠倒也没事儿,我就想让女儿们上个学,学点儿东西。要不然让她们十几岁就出嫁,我于心不忍!”
“我也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高高耸立在山脊上的拉则,那是神圣的象征。他在白天,被阳光环抱;黑夜,被月光所轮转。凡尘的云彩弥漫在他的上空,世间的花草铺展在他的脚下,过了春,便是夏;去了秋,飘来的,尽是雪花。拉则如此,保佑众生的繁衍生息,和和睦睦。“而我也如此,保佑的是儿女的光明前途,幸幸福福。一切便是如此!”
刚进屋,阿爸兴高采烈的喊道:“吉措,明儿给小罗珠和白卓两,织个飘亮的书包啊!”
门外的白卓也是前脚跟着阿爸跑进来,一听“书包”,小女孩尖声叫道:“阿爸!阿爸!你是要……”
晚上,罗珠家过来一同吃饭。小罗珠和白卓便决定不计前嫌,握手言好。可刚过了半会儿,“火柴在火柴皮上一擦就着火了”又是闹哄哄的嚷着吵着“开学季”
在她们眼里,上学就如同“玩月亮石”。有玩伴儿,有草原,而且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那一轮月亮,轮动的,原不止白夜了!
第十四天:鲜艳的蘑菇
时间转眼到初夏。
夏季牧场已迁移到拉德草原,这儿依旧芳草碧绿。牦牛们也吃上了几天的茂盛食物,乖巧的很。阿爸和白卓趁机,溜进了拉德森林,真如名字“拉德”一样,这儿的确美得如仙境般。
森林,他总给人带来一种不一样的味道,不像草原的花香扑鼻,更像是一股无形、空洞、哀伤的神秘感,但深处其中,却又兴奋不已,无法自拔。
抬着头是高耸如云的参天大树,低着头便是奇形怪状的植物。但白卓总是被一团团横七竖八的藤蔓挡住去路,阿爸只好把她背上。满身大汗中,阿爸也不忘低头捡上几块蘑菇,说是要回去给吉措熬汤,说她最喜欢野蘑菇。
白卓兴高采烈地欢呼道:“阿爸,把我也放下来吧,我也给阿妈采点野草莓!”
晚上,吉措高高兴兴地吃起了牦牛蘑菇烫,而父女两则煮上牦牛肉面块,阿爸还和白卓约定:“等再过几日,又全身武装的去摘木耳、珠瑟果、乳果、囊果……”
翌日,吉措对阿爸说,她的身体不适,说是一直拉肚子,白卓这才恍然大悟。
昨儿,白卓在找草莓的时候,由于地面潮湿,不小心摔了一角,满手泥浆。只好沿着崎岖的泥路,来到小溪边,那儿的树丛里刚好长着很多漂亮的,棕黄色的新鲜蘑菇,白卓便采回一起放到了阿爸的袋子里。阿爸也没怎么注意,最后导致吉措吃错东西,还好被药镇住了,要不然如果是毒蘑菇,那可想而知。
白卓懊悔不已,还一直央求阿爸:“我以后不随便乱摘,过几天,你也会带我去摘野果的嘎?”
白卓怕这事儿会直接影响,过几天的采摘计划,便一再证实,阿爸犟不过,只好答应。
“你要知道,就像你采摘的蘑菇一样,虽然外表鲜艳、美丽,但它不一定是最好的,反而还会有毒性。人也如此,靓丽的外貌终究是皮囊,纯洁的内心才是正真的魅力”白卓见阿爸如此严肃教诲,也不敢插嘴,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示好。
第十五天:圆寂升天
白卓醒来的时候,阿妈刚好拿着奶桶进屋。
“白卓,起来,去把牦牛们赶到措龙山上!”
白卓支支吾吾地说:“阿妈,我昨晚梦见……”
“没事儿,那只是一场噩梦,不会发生的!”听完阿妈的话,白卓才放下心,穿戴整齐,便跑着去赶牛。紧赶慢赶,总算是把牦牛们都赶上了措龙。芳草鲜嫩,牦牛们便低下头,嘴一张一合地咀嚼着地上的青草,炯炯有神的眼睛也一睁一闭的应和着。
随后,小罗珠也是不约而同地赶到他们的秘密基地。那是措龙深谷里的一条“地下瀑布”。以前这儿是一口河岸坍塌的小坑,后来溪水改道,便从地面哗哗地流出小悬崖,坑里溅起的水花声儿,如同吊灵儿,碎碎响。
“小罗珠,你有这个吗?”白卓从帽子里面,一手抽出一朵花,另一手紧紧遮盖着帽盖。
“哼,没有,算你赢一局。那你有这个吗?”小罗珠则是把东西藏在身后,拿出一枝苍耳在白卓面前摇来摇去,信心满满。
“小罗珠,说你笨还真笨,这儿那么多苍耳,你以为我不会摘啊。当然有啦,你又输了!”
小罗珠也是不甘示弱,继续从身后拿出一簇簇不知名的花草树木片儿,但硬是被白卓一一比下去了,最后落得一贫如洗,白卓获胜。
从措龙山望去,不知,白塔边簇拥着一群人影儿。白卓莫名地一怔冷汗。
“难道?”白卓和小罗珠急忙赶回去。
吉措在屋外拨动着一串佛珠,看见白卓良久不说话,眼泪却簇簇掉落“丹增活佛,圆寂了!”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的民众都陷入了一阵沉默,除了颂经声,连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小罗珠,也是静心祈福。
那天,所有信徒踏上了远在天边的寺院路,拜见活佛的法体。悠扬的海螺声从庙堂里传出,信众们带着真诚的祈福,磕头献哈达,绛红的身影儿也是随处可见。
阿爸牵着白卓的手走出寝宫,门口依然排着一条长长的队,所有人手拿哈达,低着头念着嘛呢。只见阿爸的眼眸布满泪水,手还在颤巍巍地顶礼:“丹增活佛功德无量,齐心修佛。所以才有如此多的信徒,愿早早脱胎转世才好!
哀鸣中,白卓软绵绵地问对小罗珠:“你知道,白玛卓是什么意思?”
小罗珠一脸地懵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她叫白玛卓’的声音儿,还有他那慈祥的双眼,还有……”
法体被火花之后,信众们决定在寺院建一座小佛殿,专门供奉丹增活佛的舍利,也便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徒有个倚赖和朝向的地儿。
火焰儿衍生的一缕青烟儿,缭绕在白云间。随后,上空便化现出一条鲜艳的彩虹。信众们双膝跪伏在草地,口里低声的带着哭泣声儿祈祷:“望保佑丹增活佛早早转世归来!”
第十六天:一只飞鸟
小罗珠在老罗珠的带领下,骑术非常了得,当然,白卓也不赖。
今儿,老爸们都串门去了,赶羊的事儿也只能由小辈们全全接受。口里含着两块“糖结晶”,心儿便开了花一般。
“小罗珠,你说,我两啥时候可以去上学啊?”
“等书包织好了,就可以去吧!”小罗珠侧坐在马鞍上,一手拿着一根枝条儿。蓬松的头发下,他的脸蛋儿东一条抓痕,西一块伤疤
“小罗珠,看这皮囊,你是不是整天跟猫打交道?还是连小猫儿都欺负你啊!”
“哎,你们女人就是不懂,这个是英雄的象征,没伤疤的男人不叫人,你那眼没看到阿爸他们一辈,都是伤着过来的!”
白卓实在忍不住,便剖腹大笑:“小罗珠啊,小罗珠,还真以为自己是格萨尔王,连起个泡都快销魂了!难道你屁股上的疤也是你的英雄足迹啊?”
这下,哪壶不开提哪壶,小罗珠的火星被引爆,细长的枝条“啪”一声落在黑马的屁股上。瞬间,四蹄翻腾,仰长天啸,迎着悲壮的嘶鸣,黑马雷腾云奔,白卓像是一颗青绿色的苍耳,死缠在马背上。
马儿倒停下了,白卓也不忘不着调的咒骂着:“死罗珠,胆小鬼,我一回去就告诉阿克罗珠,让他怎么收拾呢。”
赶羊,是个辛苦差事儿。比起憨厚老实的牦牛,这些羊,看起来温柔和蔼,但行为上甚是调皮。留着茂盛的芳草不吃,偏要吃这,跑哪儿的,一眨眼,全都跑完了。
“白卓,听,什么声音啊?”
“好像是打雷!喔……”
“打雷?……会打这么长?”小罗珠一脸疑惑的跑向山顶,眺向沿着河边的石子路。那里正有一只黑鹰卷着一层灰烟,势不可挡朝着白塔,疾速而来。
小罗珠惊叫道:“哇瑟!哇瑟!白卓,嗡嗡作响的原来是一只黑鹰。”
“哼,糊弄谁啊,你见过载着人的黑鹰啊!”
仔细一看,那极速的东西上的确有个人,小罗珠这才领悟到似的:“对啊,阿爸说过,如果小孩子不听话的,会被黑鹰带叼走的,那个人会不会……”没等小罗珠说完,白卓已经骑上马赶羊去了。
回去才听阿爸他们讲:“那不是黑鹰,而是摩托车,是用来骑得,县镇上到处都是这类玩意,等你们上学的时候就会看到”
“那比我的尕泽玛快吗?”
“阿爸,比我的黑马快不?”
阿爸也很无奈:“我也不知,等你们再看到有人骑着,便比赛看看嘛,定有胜负。”
“我觉得那东西再快,也一定跑不够尕泽玛,它可是赛马冠呢!”
小罗珠一脸地得意样儿,白卓也是一个劲儿点头,好似达成了共识:“先放下我两的恩怨,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打倒黑鹰”
这架势倒有点威风,也不知后来,尕泽玛和黑鹰的比赛如何?
第十七天:走出草原
更远的草原还算是故乡的草原吗?
自阿尼流浪到草原之后,阿爸便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牧人,生在措龙谷,吃着牦牛肉、骑着骏马、唱着拉伊、一切都是无忧无虑的潇洒自在,他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莫过于如此。可是至到他渐渐的走出草原,偶尔的闯荡在外,看多了、听多了,便意识到故乡的落后,烙下的记忆也就无法抹去,使得他整日纠结于此。
太阳一直驻留在措龙的山坡上,阿爸有心无心的找到了罗珠:“嘿,老罗珠,我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一下,就像我上次跟你提到的,我有股冲动想改变命运,我的命运,白卓的命运。想让她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想让吉措享受更轻松的生活,什么都好!什么都无所谓!”
“嗯,然后呢?”
“我想搬到县城!”阿爸坚定的说完,便没了下文,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一样,他埋着头,准备接受咄咄逼人的指责,又或者是一场暴打。
一切都是这么不经意间的摊开了,有水,有草,有气。
老罗珠良久不说话,只是傻傻的玩弄着手中的佛珠,刚好像要说的时候,又咽回去了,接下来又是一顿慵懒的沉默。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再费口舌,也是倔不过你的牛脾气!我们兄弟一场,我定会支持你,但还是希望你再三考虑清楚,你要知道老一辈亲戚们绝不会同意的!”老罗珠略有所思的说道,皱纹在额头拥挤着。
被叫醒的白卓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秋末的早上,风儿挂得门前的经幡唰唰作响。阿爸和老罗珠赶着几头驮着家当的牦牛,白卓则骑在吉措的身后,以为又要换牧场了,可是她心里也清楚,所有的牦牛都被阿爸买给阿克顿巴家了:“我们踏上的绝不是牧场,而是远方。”
只是她不想承认,阿爸口中的“县城的家”到底是否是家?更远的从草原是否还是故乡的草原?
天色朦胧,小罗珠还在被窝里做着赛马冠的梦,而白卓一家已穿过了措龙草原的尽头,准备爬上诃索山,那座山甚是陡峭,满山的杂草与荆棘。
白卓问阿爸:“山那边是什么?”
第十八天:第二故乡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记得白卓从诃索山顶,眺望县城的时候,她在心里想到的并不是那只黑鹰,反而心事重重的担心起“以后,我每天还能喝到牛奶吗?”
搬到新家刚好一个月,新家是在县城西南方向的一所两层楼房,虽然看着很小,但六脏俱全,加上院子里有三棵大树,旁边有一小块空地,白卓便决定,春天的时候在那儿种上花草:“变成一个小措龙草原吧!”
阿爸听着凉凉地,其实他早已察觉到白卓的不安和不快乐,从一开始,每次突然听到汽车的滴滴声,她都会颤一下;每次开日光灯,她都会说刺眼;每次走楼梯,她都不习惯,要爬着上楼;每次跟邻居家的孩子们玩儿,都是满脸丧气的回来。但是让阿爸倍感欣慰的是,女儿已经学会横走县镇的每个角落了,这也是共愧于她和她的新伙伴儿们。
“阿爸,你上次有没有一大清早的听到一个‘呜呜’的呼喊声,也有点像狼叫啦?”白卓一进门,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谈起今儿的所见所闻。
“阿爸,我跟你说,县城东边那边有个小寺院,那儿有一大群人,男人们带着白色的小帽子,而妇女们则用黑色的丝巾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还有,最后他们抬着一个黑色方盒就走了。措秀还偷偷跟我说,那是尸体勒••••••”咽下一口唾液,休整几秒钟之后,又开始了一场绘声绘色的描述,又是大卡车,又是公园,时而嗓门大开的激动万分,时而闲情的谈着家常便饭似的,慵懒而无力。
第十九天:隔壁小饭馆
这几日,一到有闲之日,白卓就跟着措秀,跑到中心街的那家新饭馆,不进去,也不吃饭,只是看着里面的黑盒子,甚是兴奋。
措秀是她的新伙伴,长发及腰,长得很是清秀,跟白卓一样明年入学。白卓之所以跟她很要好,是因为措秀是唯一一个不嘲笑她“牧场虱子’”的人,当然也是因为两人都是猴迷儿。他们那群的玩伴儿分三个部落,白卓一组的“老孙派”, 多杰一组的“奥特曼派”,其次就是达娃组的“哆啦A梦派”,三霸相争已是无可避免的事儿。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饭馆里放着三排长桌子长板凳,其次就是一台黑盒子,盒子里就有她们最喜欢的老猴儿。客人颇多,全是大男人,他们每次都会点肉包子,因为包子比起面块吃着很方便,不用低头喝汤抓面什么的。跟她们一样,他们很多人都是来看老猴儿的,不一样的是白卓和措秀则是隔着玻璃在外面站着看。
每次黑盒子里响起“俺老孙来也”的旋律,他就像是一块磁铁,吸收走所有人的魂儿,接下来便是一本正经的死盯着,一动不动,客人们也忘了碗里的包子。
每当孙悟空用八十一变打倒魔鬼之后,白卓和措秀也是欢呼雀跃的击掌一番,以庆祝老孙的旗开得胜,但是有一次例外。
那天,白卓跟措秀约好,午后一起去看《西游记》。到了饭馆门口,才发现今儿门口来观看的冒头小子特多,其中也不乏几个披着袈裟的小和尚,挨个儿全把玻璃口占光了。白卓只能羡慕地看着饭馆进出的老大人们,心想:“如果阿爸来的话,那多好,就不用挤着一口窗,还模模糊糊的看黑盒子呢!”一阵愤怒在白卓心里油然而生。措秀突然拉着白卓的手跌跌撞撞中混进了饭馆进出的人群里,房屋四面的长板凳上都有人,无奈只好坐在最外边的板凳小空隙处,紧靠着旁边的牧人。
他的面前放着一碗牛肉面,一股让人垂涎的香气从他那儿穿入白卓的鼻孔,嘴里便分泌满口的唾液。
“今儿是第三十一节。”措秀早已在一旁进入了角色,看得特气劲儿。
唯独白卓,东张西望,警惕的看着客人来回走动,还好老板娘忙不开支,心里便默默的祈祷:“再别来客人了!要不然发现就不得了!”
孙悟空刚用金箍棒打死了白骨精化作的老奶奶,老板娘便出来结账。一个声音突然喊道:“老板娘,她两偷偷坐在你家客人座呢!”只见一个小屁孩隔着玻璃,正直勾勾的指着白卓她俩。
被赶出的措秀愤愤地推了一把那个小屁孩,小男孩只是调皮地向她伸舌头,做做鬼脸。措秀也别无他法,如果他肯还手的话措秀也还真想展开一场厮杀,以解心头之恨。
措秀拽着白卓的袖子离开,一再强调:“真想跟他打一架。”听到打架一事儿,白卓不免想起小罗珠了,一脸嘚瑟地说:“我也打架过,跟小罗珠啊!”
措秀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小罗珠是谁啊?难道你跟他打过架?”白卓惬意地微微一笑。也不知,午后的所有不愉快,也就在回忆中消失了!
第二十天:第一堂课
街道都是熙熙攘攘的孩子,阿爸领着白卓挤过校门,在教室楼道里还不忘一再确认:“东西都带齐了嘎?”
白卓看着阿爸满脸愁容:“又不是你上学,比我还紧张。”
阿爸便笑逐颜开道:“对啊,我干嘛紧张啦?!哈哈哈哈!好好学习啊!”
阿爸刚一走,我们的班主任便红着脸匆匆地进来,以欢快语调、低声快速地说:“同学们,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大家昨天应该在报名处认识我了吧?那么今天先轮到同学们相互介绍认识了喔!”
教室瞬间炸成了一锅,瞻前顾后的唾沫飞天,尤其是靠窗的几位小男孩,激动得从后座都快要爬上前座了,一直交头接耳的偷笑着。
同学们羞羞答答的站起来,脸色发红,支支吾吾中还不小心伸出舌头:“我叫扎西……我叫达娃……我叫央金••••••我叫德西……”
“我叫白玛卓,来自牧区,当然你们也可以直接叫我白卓。意思是说做人要荷花一般纯洁。”嘻嘻声从身后传来,可白卓不管,硬着头皮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因为她从始至终认为那是旦曾活佛给予她的最美好的祝福,也将相伴一生。
桑老师见状,马上插话道:“白玛卓说得非常好啊,对自己的名字含义理解得当,非常好!”
听着老师的夸赞,白卓的心暖暖的,今儿她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把那些介绍脱口而出,主要归功于措秀。昨儿她一路上都在给白卓强调:“不要总是那么自卑,玩伴儿们之所以叫你‘牧场虱子’,是见你好欺负,明儿在教室里自信慢慢喔!”
白卓虽一直点头示好,但她也把握不住会不会有那个胆儿,便缠着措秀的手撒娇:“如果我两是一个班的话,那该多好啊!”
夏天的校园已是枝繁叶茂,午后,阳关温暖的斜射进教室的窗口。
“ཀ་ཁ་ག་ང་། ཅ་ཆ་ཇ་ཉ། ཏ་ཐ་ད་ན། པ་ཕ་བ་མ། ཙ་ཚ་ཛ་ཝ། ཞ་ཟ་འ་ཡ། ར་ལ་ཤ་ས། ཧ་ཨ། ”桑老师站在三尺讲台,浑厚的嗓音穿梭在学生们的耳际。他是个矮个子,长着一头黑卷发,还在鼻梁顶着一框眼镜儿,不酷也不帅,但人却是如此的和蔼可亲,为了避免学生们打瞌睡,开小差,他总是在那里做些怪异夸张的表情,惹得学生们哈哈大笑。
所有孩子都喜欢上了他,白卓也如此!
第二十一天:蓝裙子红皮鞋
红黄蓝绿青橙是彩虹的颜色,那叫鲜艳美丽。白卓还记得,草原的雨后,总有一条彩虹测斜在措龙谷里,看似软绵绵的,便有种欲望想在上面裸脚行走,如果不小心掉下来,也可以扑通一声掉落在措姆河里,顺便沐浴一番。
吉措为了白卓能在“六一儿童”穿得漂漂亮亮,那是卯足了劲儿,挨家挨户的商铺寻找。但每次都是空手而归,不是选不出颜色,就是听不懂老板娘的汉语,反正都是窘迫回归。
趁着白卓周末,她便从阿爸那里要了点钱,高高兴兴地牵着白卓到市场选购,坚定不移的说:“今儿,一定买成。” 市场的老板娘们一见着客人,就是干赶紧儿凑上来,顺口溜儿的广播:“嘿,给女儿选衣服啊,你女儿可真漂亮!我这儿都是新货,要什么颜色都有……”噼里啪啦得说完一通,只见吉措按兵不动,只是摸着衣服质量,然后嗯都不发声便扬长而去。白卓看到自己的母亲如此高冷,在一旁乐坏了,心想:“这是屋里的贤妻,外面的虎啊!”
吉措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她认为:“一旦觉得不值得买,那么就无需虚情假意的攀谈,哪怕嗯一声也是无所应当的。”白卓猜想:“难怪她每次出去,都是空手而归,原来是因为这个怪异逻辑啊。”
但庆幸的是,白卓的讲究还是有分寸的,刚走进名叫香巴拉的商铺里,白卓就一眼看中了模特身上的蓝裙儿还有她脚上的红皮鞋。
蓝裙子就如老师口中的娇羞雨滴,瓣花婀娜,形如蓝玫瑰。白卓犹豫了一会儿,心想:“会不会这个颜色太艳了,他们会不会笑话我啊?”
“就这件了。”还没等白卓想好,吉措已经从手里抽出了零花钱,连个价都没砍,白卓甚是无语。
虽然白卓不擅长跳舞,但老师硬是把她安排在了《数鸭子》的舞蹈队里。现在,她一回到家便是“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真呀……”然后又是看一看、摸一摸蓝裙儿。
吉措赶着缝客人的藏袍,没空搭理白卓。但阿爸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便一个劲儿的喊:“白卓,求你了,又没有人抢走你的裙子!”
“白卓,六一都快到了,你都快穿上了。”
“你都摸的弄脏衣服了!”
才发现蕾丝边已经印有一块模糊的手印泥。白卓这才罢休,转而继续自己的鸭子舞。
第二十二天:扎崇节
扎崇节,原先是一场宗教活动,后来逐渐演变为民间贸易节日——“ 扎”是陶器之意,“崇”是市场的意思。
几十座玻璃房散落在诃索的半山坡,从那里便能俯瞰整个县城。阿曲河就像一道锋利的古银剑,把草原整齐的切分开来,一边是密密麻麻的房屋建筑,而另一边则是绿茸茸的草地。扎崇节则在草地一方举行,
那算是阿爸最喜欢的节日了,除了藏历新年,他便是念叨扎崇节上的种种趣事儿。
或许是人太倔了,所有人都在陶器摊上交易的时候,阿爸倒悠然自得看摔跤比赛,草原上的“摔”那的确堪称上的“帅’”。
习惯性撅着小指头,目光锁定在一个长头发的黑胖身上:“嘿,要不要赌一把?”
果不其然,身边的老罗珠也正有此意:“赌就赌,我就赌那个穿着红色短袖的,那个高个子……”老罗珠怕阿爸等一会儿耍赖,便一直清清楚楚地把人指着才罢休。
“好啦好啦,我看到了。那我就赌那个长头发的。”
“那个长头发的?”
“老罗珠,老罗珠啊,你还真老了,眼睛看不见嘛,只有一个长头发的啊!”
老罗珠也是无奈啊:“的确老了!”
白卓坐在老罗珠的双膝上,赏心悦目地玩着手中的小木马,虽然做工粗糙,马头也是叫人怀疑:“到底是马还是牛?又或者极有可能是狗?”
但白卓始终认为那是一匹马,叫‘尕泽玛’。
听阿克罗珠说,小罗珠已经在乡村小学读书了,而那匹木马就是小罗珠给她刻的:“他怕你忘了尕泽玛,所以才叫我在扎崇节的时候给你带上。”
白卓笑吟吟的待着,阳光的光影疏落在脸庞,头脑中时不时的焕发出甜美的欢欣:“快慰的眺望着那草原的辽阔,荡漾在民歌的旋律,信步于错龙谷的丰盈,心灵便是是莫名的快活……”
额头上重重的一敲,才把白卓拉回扎崇:“哈哈哈,白卓你看,你家阿爸输了,长头发的黑胖就这么被摔了!所以得请我们去农家乐吃藏餐喽!”一上午,老罗珠便逗笑着阿爸,不亦乐乎。
醇香的奶茶总是能配上一盘雪亮的藏包,一个个如宝瓶,又似雪莲盛开。白卓第一次来城市人口中经常念叨的农家乐,相比四面筑墙的水泥房,这儿的确是另一番天地。
“阿克罗珠,下次扎崇节,你把小罗珠也带上喔!”
“一定一定,如果他肯乖的话!”
第二十三天:短暂的夏日
睡眠正酣,黎明还散发着昨日的汗味儿,但太阳已经在冉冉升起。这类灼日的天气,可见可多。喜欢好像是在冬天,讨厌是在夏天,短暂便是最后的诉求。
叫醒的白卓,苍白如死灰,瘦小的躯体已釜底抽薪般,她不敢相信的凌晨晨思着:“阿妈,今天能让我休息吗?”
“你看看邻居家的小男孩才八岁,都比你挖得多,如果你不害臊,就休息吧!”白卓深刻的明白,这是一种赤裸裸的侮辱。激将法起了很大的作用,白卓一言不发的起床、穿戴整齐、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任劳任怨的精神。
阿爸在白卓腰间系上小贝母袋,她坚定地说:“从今开始,饭袋、锄头全都要自个儿亲自背,谁都不要帮我拿!”
“哎呦,有父必要其女,整天照顾两个倔牛脾气的人哪!我这命啊!”
“没事儿,我们父女两既然有脾气,当然也是有‘脾’的资本嘛,今儿我两多挖点,不偷懒啦!”阿爸总是以谦卑地语气尽说些大话,白卓也是听在心里,偷偷的暗嘲“阿爸这是柔性的没底气嘛!”
灼日的天气,可见可多。喜欢好像是在冬天,讨厌是在夏天。此刻的阿爸累的连腰都难以直起来,沿着短发,脖劲晒的一片黑。而一旁的白卓正滑稽的躺在一棵小树儿下乘凉,满手泥土的数着贝袋里的贝母,刚数完,便是爬到阿爸旁边重蹈覆辙地低声细语:“你饿吗?”
“你渴吗?”
“你累吗?”
情感的涟漪微微漾起之时,阿爸也曾纠结过,“让白卓这么早来上山挖贝母,会不会累着她?”
但谁都知道,挖药材是家乡生存的主要“食粮”,不管是冬虫夏草,还是这炎热下一颗一颗挖出的珍珠似的贝母,都是一年的积蓄。
有时,阿爸会偷点懒,在山顶发呆,又是一阵漫长的纠结
“我放着自由的牧人不做,偏出来一年到头的忙碌,或许真的是走错路?”
眼前浩瀚的云海,便是他唯一的倾心之方。
第二十四天:白卓日记
2006年9月1日,天气:晴。
我是白玛卓,阿爸叫我白卓,意思是说做人要荷花般纯洁!
其实我觉得我就是一朵奇葩的“荷花”,虽长的不怎么一表人才,但总是渴望貌美如花,这就是一种“渴的喜剧”。我就是其中一个可爱的小丑,而阿爸就算是名副其实的大丑了。
老师让我们从今天开始记日记,说对我们的写作很有帮助,所以我就割舍掉我的零花钱买了这本日记本,不大不小,质量还算不错,当然我是因为封面是孙悟空才下定决心买的。
今天下完课一回家,阿爸就如答应我的那样,把储存房搬空了。
那么以后这儿就是我的独立空间了,为此,我和阿妈也是忙活了一下午。阿妈负责打扫和洗净,而我则负责总体设计规划,先是从光秃秃的灰墙开始,贴上了海报还有奖状之后,略显人情味儿十足。
然而墙上的橙红奖状并不是很夺我的眼球,我只是以怜悯得态度审视他们,也很纳闷:“为什么我得过的奖全都是运动类?一百米、二百米、立定跳远……让人怀疑我的小学是跑来的?”
阿爸在门槛上清了清嗓子:“以后,我们不叫你起床啊,管你懒洋洋还是迟到?你自己设闹钟。” 说完,阿爸就拿出了我梦寐以求的兔子闹钟,我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直冲阿爸的怀抱,但被他一把拉开,放下闹钟就走了,看似一副“懒得抬头瞧瞧你的新屋。”
小闹钟它的外形是一个小兔子,粉红色的身子,两只小耳朵微微翘起。小白兔的肚子里是一个大表盘,十二个彩色的数字刻在上面,漂亮极了!
“叮咛咛叮咛咛……”
“叮当叮当叮当……”
第二十五天:观音桥与放生鱼
2007年2月1日,天气:雪。
沿着公路,整整行走了四天。我们在到达观音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桥上的铁索很是粗大、古旧。而桥下则是江声浩荡、汹涌澎湃,毫无停留之意,如果一不小心掉下去的话那相比是滚入魔帝般受尽浪涛的折磨,毫不留情!
峡谷陡壁,望着山顶那高高在上的观音庙,阿爸虔诚的顶礼合一,眼珠子直盯着山顶,纹丝不动,那是他的祈祷之时,我不敢打扰,只是看着他。
吃完我们自带的糌粑,阿妈因疲劳过多早早地入躺下歇息了。我和阿爸则去观音镇购买明日转山时的食物。
但当我们路过一家买菜的小商铺时,蔬菜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不如眼的却是那盆溢满水的大盘子,游动的小鱼儿们,像是在寻找一个窟窿,试图逃跑。
“嗨,老板,你们这些鱼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拿来买的啊,小的鱼儿们煮着吃也很好吃的啦!”老板一口的蒜味儿扑鼻而来,叫人恶心。只见阿爸满脸通红,老板的理直气壮着实惹怒了阿爸,“老板,你得积点德,生活在菩萨庙脚下,既然做这种买卖,不好吧,况且藏人是不吃鱼的。白卓,给我翻译给他。”
“嗨,这位客人,你有钱就买,没钱就拉倒,我见你们也没善良到哪里去,整天吃个牦牛肉,还充胖子呢!”阿爸半懂半懵,见这激动的嘴型怕是在咒骂。
阿爸甚是无奈,也没怎么争执,其实也不知怎么骂回去,只好买下了。拎着一袋的鱼,我和阿爸走在观音镇上,询问得知,桥那边的山沟里正有一条小河。夕阳已经泛红在天际,我和阿爸急忙赶往那里,怕一会儿天黑了就认不到路了。
小河的水倒很清澈,不浅不厚,正适合这些小鱼儿。我清楚地记得,当小鱼儿们从手里滑走的刹那,先是在水中驻留了片刻,之后便是向四处游散而去,那或许就是她们对自由的饥渴,而对于我和阿爸来说,那算是一种莫名的幸福。
第二十六天:泥浆
2008年5月1日,天气:阴暗。
今天一上午都在下雨,教室里阴暗潮湿,都说‘人的心情随天气’同学们沉闷着头,对老师的问题置之不理。隐隐之中,教室的窗口挪动着一个身影儿,他歪戴一顶红毛线帽子,眼眸来回移动,像是在寻找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我知道那是阿爸,但是,我不敢出去。稀稀拉拉的低声中,老师发现孩子们的注意力全被窗外的家长给吸引走了,不满地说:“到底谁的家长啊?自己出去见!”语气里满是责备和无奈。
我终于举手示意,老师允许我出去了。走廊里,阿爸跟着我匆匆下楼,回过头儿发现,憔悴的身影儿已不是当年的草原壮汉。
那是他从上山挖虫草之后第一次下山,看他气吁吁的样儿,猜想也一定是又要回去。他走路带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便是不小心掉进雨靴里的雨滴,而溅起的泥浆也是满身都是。我当时真希望上课铃声永远的不响。
“白卓,本来想带你好好吃一顿饭的,但是我们那个包车司机特急,说要急着赶回去。”
“还有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听老板说是现在女孩子们最流行的!”
见阿爸从军绿色的包包里拿出一件深红色的塑料夹克来,我瞬间哽咽住。
“穿穿试试看?”
“阿爸,不用试,我见过我们班很多女孩儿穿着很漂亮啦!”
我这话一出,阿爸也是开心的不得了,匆忙中也不忘吹嘘一番:“哈哈哈!我就说嘛,我这眼光不会选错的嘛!”
阿爸走后,我把衣服脱下放到寝室了,也不知,我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送走他的。
只是突然明白,人是虚的!
第二十七天:愚人
雪国。
转上个一百一十三圈贾康佛殿,就热火了。
佛殿身后正有一排长椅,专供朝拜完的香客和转经的人歇息,当然也算半个驿站,各种信息渠道的来源出,因为那儿经常聚集着一群话唠人士。
白卓早已累的虚脱,看着那片雪,她就想着:“真想舔一舔,只想躺一躺。”
阿爸突然发现猎物似的,跨步向前,一口气跑到“驿站”占上了最后的座位。白卓随后赶到,见没坐地儿,心儿甚是掏了一空,
“哎,虽下着大雪,但仍然是阻挡不料这些老人们的信仰和好奇心那!”
这声怨言倒是另一种的求施设,但无济于事,所有人已经被奇异的“iPhone”吸走了。白卓无奈蹲在阿爸一旁悉听。
一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十,他本是个很低调的人,可惜旁边的老伯伯太虚张声势了,见他用着传说中的“苹果”,便是百科全书式的提问,小伙子也是一度尴尬,虽支支吾吾,但还是被逼得全盘托出。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我托人买来的。”
老伯伯换了一下坐姿,不是很到位,干脆直接站起来。
“我儿子也很想要这个啦,里面是不是有藏文啊?是不是还有……”
“额……是是。”
白卓也是干脆走进老伯伯那边,见其庐山真面目。比起阿爸手中的小灵通,“苹果”真不是虚的,外观优雅精致。连白卓也是蠢蠢欲动。
回家的时候,白卓试探性的问道:“阿爸,你什么时候买‘苹果’啊?”
“现在就去买吧!”白卓也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阿爸真当真,此刻的白卓懊悔不已,怕是自己刺激了阿爸的消费欲,心里一直嘀咕着:“阿妈,会不会骂我多嘴啊?如果用的不好,会不会怪我蛊惑他的啊?”
一路上白卓都试图劝解:“阿爸,我们还是个回家吧,今儿天这么冷,人家都关门了呗!”
“阿爸,古话说得好‘在鲜艳的蘑菇,也有毒性的蘑菇,外观好看不能代表什么’。”
“还古话,不是我以前给你教得嘛!”
“哪,萨班在《萨班格言》中说过‘智者不经过考问,怎能了解学问的深浅;乐鼓不经过敲击,怎能区别音质的好坏’同样的道理,阿爸你没使用过苹果,怎么知道他好呢,或许不好呢?”
说了一大堆,阿爸却是笑成一团:“白卓,我的女儿,你不会用格言,就别用了嘛!因为不知道好或者不好,所以才要买来试试看啊!真笨!”
白卓的引用适得其反,阿爸更加强烈的说要买,走路都更气劲儿。
白卓憋着大肚子的气跟着阿爸,只见他在水果店门口停下,买了四斤的苹果,之后便牵着白卓直赶回家。
第二十八天:麦酒不是酒
“不是戒酒了?”
“是啊,戒了啊。”
“那那你手里的不是酒啊!”
“麦酒不是酒。”
“哈哈哈哈。”
“……”
咕噜呱啦说毕,阿爸便如睡。
第二十九天:病与病人
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行走,一路的吆喝,只有香喷喷的火腿烧烤味才算入鼻。
翘着二郎腿,喝上一口鲜橙多,他的吊儿郎当,白卓倒是见多了。
作为一名非专业的翻译家,白卓倒是对医学很专业,没领到报告之前就开始断定:“看这病人的症状,最多拿个感冒药就差不多。”
阿爸在一旁不情愿的插话:“连感冒药都不要罢了。”
十点时分,白卓和阿爸一前一后的走进医生的办公室,见他们如此轻装便利,问道:“你们没打算住院?”
“不用吧!”白卓刚和阿爸翻译医生的话,他就一个劲儿地摇头。
医生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多少岁了?”
“四十八岁。”
“我问你多少岁?”医生再次强调。
“医生,病人不是我,是我的阿爸。”
医生让已满十八岁的白卓留下,阿爸则是糊里糊涂的被赶出去。
“他病得很严重……”白卓不还好意的盯着医生白褂领前的证件 “杨医生”,真有一股抽人的冲动。
“什么哎,拿个艾啊?”
“癌症的癌。”
语毕,白卓也是一头雾水。
走出办公室,见阿爸背靠座椅,充满了神气。
“这真是一个健康的病人!”
“这真是一个谎话连篇的医生!”
“这真是一个会演戏的病人!
“这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
白卓坐在阿爸的一旁,笑眯眯地说:“要不,再给我买一根冰糕,刚刚火腿烧烤上有太多花椒了!”
阿爸见白卓空手而归,不满的地问道:“这个破医院,连个药都没给啊?”
“你这么健康,怎么会需要吃药呢?不要的!”白卓铿锵有力的说着每个字,心里无比地酸楚。
苍茫的黄昏,有影儿在地上晃动,一高一矮。白卓踩着硬梆梆的公路,心想:“如果,没有如果。真想回到草原,带着阿爸,远离这破医院破医生!”
第三十天:朝拜路上
满地炮弹和鲜花,那是一种怎样的美?那么的违和,人会笑着伤心,便把悲伤变成了形式,就不真诚了,原来一切,都是时间的问题。
乘着一辆面包车,路过山山水水,路过千千万户幸福的家庭和不幸。白卓依靠在车窗,望着,一场眼花缭乱、转瞬即逝的景物略过,待心灵沉醉之前,永恒的东西便是车内的驼背影。
“有生之年,一定要带全家去拉萨朝拜。”那是没出发前,阿爸在一个冬天的晚上说的。当生命被宣判倒计时之时,遗失的美好也就便开始了。
凌晨四点,拉萨的温度很低,穿着藏袍,白卓在大昭寺院前排队等候着。阿爸不让人搀扶,战战栗栗中转了三圈。他每走一步,便停留几秒休息一会儿。一群磕长头的香客也正在座椅上休息,听这口音,像是安多人儿,阿爸便过去打招呼。一番交谈之后,其中的一个老人突然惊讶的喊叫道:“你是不是措龙谷的?”
“措龙谷?”阿爸咬字清楚的反问道。
“嗯,你是措龙谷的吧!我认得你。”
“我记起来了,我也认得你!”
见有故人,阿爸也甚是激动,仔细一看。他目光深沉,头发里盘着红丝穗,背着一口牛皮行囊。
“十多年不见,你老了不少。想当年,你们到色达闯荡的时候,都是一群热情四射的年轻人儿。”
阿爸的喜悦无以言表,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青春劲儿也是消失殆尽。“感慨万千的事儿太多,能再次在圣地见到您真的太有缘里了。想当年您帮了我们不少忙啊,实在是有愧啊!”说完,阿爸紧握着那位老人的手,久久不放。
那天早上,阿爸被一个老爷爷搀扶进大昭寺,两人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祈福:“愿众生脱离苦海!”之后手握着手搀扶离去。
白卓站在那里,环顾四周,都是四壁辉煌的神佛像,她困惑不知道所有佛的名字,但是还是自私地祈福起来了:“愿所有佛,保佑我的阿爸长命百岁!”
那天之后,阿爸便经常叨念那位老爷爷。原来,当年阿爸和老罗珠他们去色达买卖的时候,早早用完里了盘缠,但是这位陌生的老爷爷收留了他们,在留宿的一个月期间,还帮他们探听买卖情况。
阿爸每每提起措龙谷,眼珠子直打转儿。他深深地眷恋着,藏到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就变成了自己的国度,或许他每天都在草原上放牧,悠然也罢。
第三十一天:亲爱的措龙谷
回趟故乡不容易,那是时隔几十年后的一个藏历新年。
措龙谷依旧风华,可惜,因为是冬季,满山的野花也就没有了,倒是高耸着电线杆,黑线连着黑线,山脚连着山头,一切似变不变。而老罗珠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大摆了宴席等候故人。
一路上,见着行人,都是一番寒暄。到老罗珠家时候,阿爸已经筋疲力尽,倚靠在一块毯子上歇息。一群小屁孩孩在户外噼里啪啦的放鞭炮,白卓闻其声便出来,带着他们玩到措龙谷去了。
水面已成冰,白卓抱着卓玛小心翼翼的跨过措姆河,而另一些小伙子则是滑成一团,怀中的小卓玛轻轻的捏了一把白卓的脸,迷人的眼镜笑成一线。
一个很甜的声音传来“阿姐白卓,你要在这儿待多久?”
“明天,就要回去了。”
“要回哪儿,哪儿跟我们措龙谷一样漂亮吗?”白卓放下小卓玛,牵着她的小手,顺势朝向白塔,小男孩们也是气喘吁吁的跟上来。
其中一个小男孩突然拉住白卓的袖子,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阿姐白卓,你知道吗?你的阿爸是我们的学习榜样啊,我家的阿爸经常夸耀他勒。”
“我家的阿爸也是经常叨念你家的阿爸,说他很勇敢,很有主见什么的。”
听到这里,白卓不免有些欣慰和感动“原以为的以为都不复存在,措龙谷原是故乡,如今也是阿爸的落叶归根。”
总有人在你一点点咀嚼的灵魂上献枝野花,孩子们笑了,那率真的声音,也只有在措龙谷,才能听出其美妙、其动听。
小卓玛扔掉手中的鞭炮,定定地瞅着白卓,懒洋洋的说道“阿姐,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一旁戴着太阳帽的小男孩随机挑逗的说“阿姐,要不我们赛跑吗?谁跑到白塔那里,谁就算赢。”
“好啊,赛就赛,奖惩呢?”
“谁输了,等一下回去的时候,就要背小卓玛。”
“那我输了呢?”小卓玛不祥的问道。
“那你就背你自己嘛!”
小卓玛灵机一动“我最小,应该让我先跑。”一旁的小男孩直点头。只见小卓玛如离弦的箭,嗖一声朝向白塔奔跑。
而白卓却上气不接下气的最后跑到目的地,小屁孩们早已在那里有说有笑。小卓玛得到众人的赞许之后,便懒洋洋的爬到白卓背脊上,白卓满脸的幸福劲儿,她多想每天都这么宠着他们,每天不跑赢,又有什么所谓呢。
谁不知道?措龙谷是阿爸爱在骨子里的一切!
第三十二天:绛红的天堂
2014年4月1日。天气:晴。
他走了,很安详地。
第三十三天:第三故乡
阿爸啦:
一切安好!
离开草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这儿很闹,人流如梭,神色匆匆,也没看清他们的面孔,就已经擦肩而过了。不知道是因为肤浅还是幼稚,我莫名的自信自己是一个在城市上飘着的人儿,“至少拥有一个可以回得去的措龙谷!”然而才发觉,人越往外走,反而就越在乎自己的‘根’,哪怕吝啬的较真儿,也会昂扬着头不服软。
昨儿在寺院,看见酥油灯,燃着,染着幽灵的心思
我光明正大的转着佛,想着某,贪婪的祈祷过
活到了成都,今儿在春熙路,逛来逛去
也猜不透那些是人渣,而哪些又堪称是人种
只是多了一份防备,我把钱包藏的严严实实
手机拿的稳稳重重。
走出了嘛呢叭咪吽,世界就变得要低调
头脑要持续发热,高升桥的地铁里
碰见一位阿克,降红的颜色
夺人眼球,不自觉还是暖暖的
心绪不宁的城市,也只是想路过
明儿,会回去吗?
第三十四天:阿妈的绿丝巾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假期回家的时候,我给阿妈买了一条绿丝巾,你也知道她最喜欢草原的颜色了!还有我认识了一个可爱的人。
七月,我第一次见她,那位老阿克叫她达娃卓玛。她睁着眼,嘴角还有一颗可爱的黑痣。本想牵着她的手走一会儿,却被阿妈止住了。继而,她还是紧攥着老阿克的小拇指,嘴里念诵着:“唵嘛呢叭咪吽!”
缄默一会儿,寂静中。除了喃喃的祈祷声飘荡在转经廊里,空气中回响的脚步,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她使劲儿的踩着地面,鞋子与水泥间的摩擦却如此的厚重。我说,其实,我对她一无所知。
就如顾城的那句诗: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僧舍外,老阿克前去供奉,把达娃留在了阿妈的身旁。阿妈走进达娃那蜷缩的灵魂,战栗的双手终于伸来,攥紧了吉措的绿丝巾。她微微一笑,再次轻轻地触摸一番。她不说话,只是嘻嘻的笑着,如此率真,对于她来说,最美好的莫过于触觉。听老阿克说“每次转经,她都会一把一手的推动磨合成滑的转经板。之后,她又异常的喜欢玩水。比起粗糙,她更辛勤于丝滑的感触,通过一点一滴的触摸,她希望更融于这陌生的世界……”
如果,一条绿丝巾竟成了一段信任的桥梁,那么我可以由衷的幸福。可是阿爸,你知道?当我面对她,她那么可爱,如此机灵。但一想,她是一个没有见过绿丝巾的盲人之时,我的言表无法形容。她的信仰很美好.
阿妈把丝带戴到她的身上,说“孩子,丝带是绿色的,也是新的,你戴着真的很好看,就留作纪念吧!”
她和老阿克的身影儿消失在转经廊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又或许是最后一次。希望,有一天,她能看见胸前的丝带是草原的颜色,然后又是嘻嘻的笑着……
希望您也安好!
第三十五天:西藏病人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脚松了架似的懒懒的走着,头也懒得瞻前顾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也懒得投去一丝世俗的眼眸,我不想说话,也没有理由去解释太多,不懂的人,说了半天也权当废话。
阿爸,我现在,连自己是饿着要吃饭,还是停下来该休息也力不从心了,更何况,别人开始分解我的一言一行,尝试揭露和解读我的内心,我又何必给自己亲自拷上枷锁,装着无辜去献殷勤。谁说我是理性的奴隶?我那不过是给襁褓里 的婴儿像朴素的真理一样呵护而已罢,例证着荒诞,久久不能放过我的感性。但我还是走到了教室,在最后一排无人问津的角落安顿下来了,也将在那一盆如洗的座椅上度过犹如两世纪的两节课,我没书,也每笔,我只有心,一颗昨天安葬新月的残骸的心。
阿爸,你不知道我有一个文绉绉的文学老师,他总是喜欢坐在讲台上,有气没气的讲着什么。明明亲眼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不见声音传到我的耳边,叫人怀疑是失聪了还是幻觉,他弱不禁风的骨子里难道没有一腔文学激情来炫动呼呼欲睡的人们?文学的音乐性在课堂上却成了一段催眠曲,我笑而远之,可喜剧的是,隔壁老师的声音已经盖过了我们的教室,那老师盆腔有力的讲着法律刑事责任,杀人罪,举例着一桩桩惨案,我没吃碗里的,却听着隔壁的锅邦邦的敲着鼓着,感性的文学杠上了理性的法律,却显得我们这边有些逊色和尴尬,转而我也打了退堂鼓,何必连着上不下去的课把一切都厌倦了,尽然还得参加任何形式的葬礼还是婚礼,我就不能把生活看透,也万万不能得罪生活在现实里的人,因为自命不凡在凡夫俗子眼里一样平庸,所以就没有计计较较的多余。
外面在下着雨,其实前面进来时就已经在下了,只是我不想去写而已,雨这玩意其实很浪漫,下起来像是诗人的情侣,恰恰我也高攀不起诗人的专属品,可是到了如今,也不得不写了,撑伞的是我自己,行走的也是我一个人,校园在下雨天和上课期间异常安静,在雨里噼里啪啦的运动鞋和鞋里鬼鬼祟祟的脚丫,我难以辨认到底是哪个更性情于光脚走路,哪个又更习惯倚赖于扮演外壳和充斥内心,我默认的走开了,拐弯抹角的在回寝室,如果我说喜欢叔本华的那句话‘一个人只有独处时才能成为自己,那么我就可以顺其自然的审判昨夜的葬礼了。
一直到昨夜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我亲眼葬送了新月,在此之前,我都觉得该发生了的都在发生,我何必扭个劲的挣扎和猜疑,毕竟作者在一开始就布下了天衣无缝的陷阱,就等着读者心甘情愿的往下跳啊,蹦啊,也甭管读者的情绪。“玉”牵动了三代人,也好似莫名其妙的毁了这三代人,从始至终都是贪来贪去,贪玉,贪爱情,也贪信仰,谁也没有彻彻底底的爱成,也没有狠够,人在一个个倒去,谁也没有精力和资格埋怨谁,因为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活的太理直气壮,活的有理有据,死的也人之常情。开始我恨过璧儿,后来才发现她是因为活在背叛当中才如此冷酷嚣张,这莫怪她,所有女人莫过于此;接着我埋怨玉儿,一想,是战争让她没有安全感,才让她走投无路的,这样也恨不起来了;然后是男人,他们是罪魁祸首,可是每个人都不是有追求欲望的权利?爱钱也好,爱女人也罢,也埋怨不得,毕竟在她们最穷困潦倒之时,还是他们伸出援手……
所有人物都轮番怪罪了一下,最后发现谁也没错,错的是爱和谎言没有鹿死谁手,
任何谎言形式的爱都太勉强了,天星是因为门当户对的门槛而不明不白的丢失初恋,新月是因为信仰和死亡的门槛逼向绝境。爱情是两面的,有时很肮脏,叫人羞愧不已,有时却很高尚,可以跨越清规戒律,跨越山水生死,而我在千亿读者里,用异样的局外人的身份目睹了一切,今夜,我想我失眠了,也说不出为何如此矫情,随之只能扯淡一些科学的失态形象,因为明天没有人无缘无顾的跟我谈论穆斯林的葬礼,也没有人提起生死和无常,大人和自以为是的人们总是将世界视为理所当然的存在,并且就此任自己陷入柴米油烟和忙碌不堪的生活而浑然不觉,也就忘了新月和雁潮,璧儿和玉儿……
回到寝室,打开电脑,放了一首“西藏病人”乐队的歌,我想我跟朴树一样不喜欢语音这东西,太逻辑的玩意,不能扣动心弦,然而轻飘飘的空虚总是萦绕在我的头绪,我开始想赶走它了。吃下两粒蓝色的,一颗棕色的,俗称感冒药物,我期待着它将如何在我的血流里与之病毒展开生死存亡的较量,或许我也是一个普通的西藏病人,病的不轻。
如今,住不进象牙塔,也垮不起门槛,不如,在寝室的卧床上,化干戈为玉帛,跟自己的心魔渐行渐远的斟酌。
愿您一切安好!
第三十六天:疯子们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阿爸,这一年,我认识了一群有趣的灵魂,便想与你分享,但愿你也喜欢我的新朋友们。
“别人说,一个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比如,iPhone 落地,猿变人,月追日,天马也会行空,除此,我也遇到过很多可爱的同类变态,当然也是同类疯子,就像司汤达的墓志铭一样,“ 他们生活过,写作过,爱过”,最后疯得也潇潇洒洒。
我第一次听说左巴,是在2015年的一个午后,当是我见村上大叔说:“他是左巴的迷弟。”另一边,李敖哥哥也跟着起哄说:“我是中国的左巴。”这一下来,我的好奇心也爆棚,当天放下手头的手机,坐船前往希腊克里特岛,在卡赞扎基的引见下与他杠上了,虽说他是一个没受教育的粗人一枚,当然他的话也很粗,就是理不粗,句句戳中你的要害。
“把你的书扔掉,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人就是野兽,野兽可不会念书”
“你什么都有,但是你扔错过了生命,因为你少了一点疯狂,如果你可以疯狂一点,你就会知道生命是什么”
“世界就是这样,笑个没完没了,每个人都会干蠢事,可在我看来,最蠢的莫过于不干蠢事儿”
好吧,这些都是他的歪理,他讨厌被束缚而压抑生活的知识分子,相反,他率性,童真,是一个幸福的流浪汉,当然他是个疯人,当他激动到无法言语时,就会纵情地起舞,这个性情中人,就是别人口中的‘佛陀的左巴’
2017年的夏天,在西西弗,我遇见了思特里克兰德,比起之前,他生活的甚是窘迫,片刻,我沉默不语,细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深情里还依旧密藏着月亮,没有谩骂,也没奉承,简单的像副白面具,至于面具后的粗野,叛离,艺术都不再重要 。他只是在五十岁学会了追求,姗姗来迟的梦想不为过,当所有人都觉得四十三岁该是安居乐业的好时段时,斯特里克兰德他却选择了放弃看起来幸福美满的家庭,抛弃子女,远赴所谓的梦想,这对于习惯了世俗眼光的人来说的确叫人傻眼无语,对于我来说更是一种冷嘲热讽和警惕。“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到了月亮”无所谓于别人口中的疯子,只是在不适合的年龄里找到了自我,一切都还不晚,哪怕众叛亲离,你说的你的坏话,我画我的艺术,仅此而已,志不同不相为谋,就算在阴间叙叙旧,也是满脸勉强而已。
站在道德底线上,审视他这么可爱的疯子,我不讨厌,也没有他的勇气,我不敢断定他对我有何意义,只知道他的疯狂正在我埋没的梦想里生根发芽,也许终有一天,会在我的笔尖重新绽放。
哈里•哈勒儿,至于跟他的认识那纯属偶然,有一次在黑塞的哲学访谈中了解到,他并不喜欢直白的讲出枯燥的哲学,相反喜欢巧妙地利用故事去抒写。比如,哈里,当时的他正遭受着人格分裂,倒是精神不缺钙,只是把生活都看透了,他的悲观主义不是基于蔑视世界,而是基于藐视自己,他把矛头对准自己,仇恨和否定自己,以至于不会笑,这是很致命的东西,笑是人在处于正常状态下,呈现为善良和平和的心理作用,如果你不曾拥有,那么你既有可能排挤在边缘,除非你的冷酷耍出一个帅气来。
“永恒只是一瞬间,刚够开一个玩笑”
“你的要求太高了,你的渴望太多了,这个世界把你吐了出来,因为你与众不同。在当今世界上,谁要活着并且一辈子十分快活,不要低级娱乐而要正真的快乐,不要钱而要灵魂,不要忙碌钻营而要真正的工作,不要逢场作戏而要真正的激情,那么,这个漂亮的世界可不是这种人的家乡”
比起左巴,哈里的境界在隐避,他本以为尽全力的生活过,可是连个舞蹈都没跳过,以致生锈的肢体在精神操练下放荡不羁,终究,迎来来的假面舞会,是难以容忍的摧毁。我‘笑’出声音,关上野性的疯子。
福柯在他的著作《疯癫与文明》中认为疯狂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狂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狂的历史。如此,如果没有这些有点像疯子的加盟,那些经典也就无从塑造,人物性格的构造完全决定着文学的魅力,除去胡里花哨的文字,赤露露的精神就是故事的圣经。至此,就以文学派别也是多姿多彩,而疯子的形象大多处在超现实中,在我看来,疯子越多,那就越有看头,俗话物以稀为贵,人也如此,超人就很受欢迎,比起千篇一律的东西,人更有好奇心在特殊上。再次回归文学史,疯子主角倒是很多的,除上述列举的,还有宣扬骑士文化的堂吉诃德,浮士德难题,阿Q精神,海边的田村卡夫卡君,郁郁寡欢太宰治等等,我们总是要铭记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疯了,其实就是你疯了而已。”
这些便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疯子朋友,他们真的很可爱。有时候,一个人在青春咖啡馆,跟她们畅谈完之后,我习惯性的发呆,发呆,继续发呆。他们总是给人不一样的心情,犹如,草原的蓝天,措龙的水,一切都不让人厌倦,一切都叫人舍不得。
愿您一切安好!
第三十七天:塔洛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阿爸,昨天我和朋友去看了一部由一位藏人执导的片子《塔洛》,拍得很含蓄,很有意义,想着一定要告诉你。
我还记得你口中有个常念叨的热洛,每次我们做事儿半途而废,总会说“像热洛一样”责骂我们。后来很多年之后,我再次从文本上看到那个故事,才知道所谓的热洛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浪人”,在多重角色的转换中,我始终认为都有他的好坏两面性,他是在试图突破,又无形中算是耍赖。如果能不计较的看,这类人本身就带有先天的乐观基数,对于困难具有很强的免疫系统,患得患失便是做事儿风格。至于平庸无能、自甘堕落的无赖一面也是无可争议的,但是也无需后辈们重蹈覆辙,毕竟,有目共睹的“坏”谁会去点燃呢?
相反,塔洛就显得可爱无比,一个活脱脱的放羊牧人,他留着一个小辫子,对于世界的认识只停留在美好的朴素中。他会放羊,会背诵毛主席语录,会骑摩托车,也会喝啤酒,但他没有身份证,就如他存在,却无人证实他的角色一样。
在他进城办理身份证时,遇到了理发店女店主,他的质朴醇厚也就开始被消费。当他的小辫子掉落的同时,也就失去了另一种身份,塔洛把卖掉羊的钱用来获得杨措的信任,他的世界便多了一个拉萨美梦。然而杨措却卷款逃之夭夭,塔洛的悲剧也就点到为止。
看着黑白荧幕,或许它酝酿着一股黑色幽默。看着一个小辫子的进城记,本该洋溢着对新世界的美好向往和好奇,但是一念之间,却被人性摧残。
走出影院,那是成都的繁华,其实跟我此刻的心情,一点都不搭。热洛也好,塔洛也罢,都悲在失去“自我认知”,随风而去的便是身份。但转眼一想,老师曾说过:“比起身份认同,我们应该更积极于文化认同。”如果真这么认为的话,会不会有那样的可能,未来的世界会在某个时代被科技围进一个主流文化圈,文化认同的一致下,血浓于水的身份也许将不负存在,剩下的便是一群吃瓜群众的随波逐流。
其实,没有这些如果的。只要始终相信“文学和电影是一对相濡以沫的情侣。”那么世界将会有趣儿很多。
安好!
第三十八天:诗和远方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阿爸,后来的我,好像都在找某个东西,不知是什么,但是找到了,或许会舒心些吧。北岛说“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无需这么伤感,仅此,都是溃败于无常。原本,存在与否都只是隔着一面纸窗,只要戳破一口就完毕,简明了当。可惜,我转了一大弯,才发现粗糙的生死事儿到处显摆着,以至于“我的幻想 我在幻想着,幻想在破灭着;幻想总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就算他们说的对,幸福是寓言,不幸是故事!而我在现实以上的人群中,总能被一位整天叼着烟,眼神有些捉摸不透的哲学家所吸引,虽说是吸引,我却早已忽视他的世界观,冷眼相看仅此而已,再无任何瓜葛,后来,我发现我又在读他了,而且是情不自禁,因为怜悯,又或者其它种种原因,但我绝不是在承认他的悲观主义,相反,我只是顺手利用他的无奈和孤独,以旁观者的身份,给着我仅有的奢侈的善良,从而满足我的优越感,借着他和她们的不幸,我发现,我幸运多了。
有时候我也在用狡猾的心态默认着,主角们的潮起潮落,在所谓的善恶上,我尽可能的两面性,虽喜欢一味的好人,也不曾贬低过从始至终的反派,而往往反派的故事叫人大跌眼镜,所以同样的道理,我在笑,你在哭,我不肯定你这是在破坏我的兴致,但你万万不能说我这是在幸灾乐祸,从而误认为我是一个坏人,这样,真叫人很冤,如果准备做坏事也要大张旗鼓,高调宣布,所有坏事都提前通知的话,那么我会乖乖的做宅女,因为至少每个人都是在扮演好人的表象里偷偷做坏事的,我不例外,加缪也不例外。
所以呢,不管是以一个局外人,还是堕落的孩子,又或者是鼠疫病人的身份,他们都在尝试着说一句不怎么欢迎,也有点不起眼的字:“……不……”。卓尔发觉,“不”或许就是反抗者们的经典台词了,也就同样成了”乖乖女”们心中的男神,所以在那心平气和,尊老爱幼,规规矩矩的方盒里,我越来越欣赏说“不”的人了!
《异乡人》局外人
有人说,加缪给了局外人一种矛盾的性格,我不以为然,因为矛盾好像是用在感性和理性的人身上的,而故事中的主人公从一开始就是一位超脱的凡人,没有感性理性可言,跟所有人一样也在忙着活,只是他一直死盯着生活,从而看透了她,也就没在承认生活的高贵,无常便是他自得其乐的妙法了,所以在这之后,当他得知自己的母亲去世后,没哭没闹,也没什么特殊的行动,就算在守灵堂为母亲最后一次守灵,他也照常吸烟,入睡,也未曾有过丝毫的悲伤之意,就连牧师问他是否掀开面纱,见母亲最后一面,他也是说“不”的,之后又马上出入于酒吧寻欢作乐,这时很多人开始怀疑他是否得了精神病,也有人怀疑逝者生前是否遭到了儿子的虐待,是否丢失了人最起码的人情和人格……种种的猜疑和批评接踵而来,因为没人敢相信当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最爱的母亲离世时,竟然无动于衷,于此同时人们也开始了对他的道德审判,审判理由是“他在母亲去世时没流眼泪”就因为他没有配合悲剧的情景发展,从而被人冷落成悲剧之人,尽管可以灵活的表演成喜剧。
《鼠疫》
当然,加缪的鼠疫也就验证了尼采的一句话:“白昼之光,岂知深夜之深。”总是喋喋不休于柴米油盐,芝麻小事的人群,突然有一天,因为鼠疫,与外界隔离起来,封锁在仅有的小圈子的时候,这时,拥有什么的家伙生怕一旦失去,一无所有的家伙开始担心永远一无所有了,从一开始说“不”的反抗,不习惯被限制自由到沉默着,不习惯死亡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去,就这样习惯把人们磨合的,能在不分季节的阳光下,对死和生同样的闲适而平和。同样在《岛》中,当22家的人一个个因感染被流放到无人岛时,每个人都在尝试着重新定义所谓的生命,就好像在在忏悔和反省一样,努力洗刷心中的污秽,就等重新自由之时…….所以说没经历过,没失去过,自然也就没资格安慰和敷衍了。
《堕落》
早知堕落是失败的知己,当然也有人刻意的潇洒着,但没人懂得,加缪这样拐弯抹角的说了很多,或许是为了奠定堕落的情调吧,他自夸了很多,以公平的角度树立了所谓的真理,描绘了惯有的辉煌到深陷迷茫,当然,一切的结局都是必然的,理由也好 ,借口也罢,堕落总会找到他的根源,大到一无所有,小到“看见一位迷人的女孩站在桥上,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以为她在等人,就此擦肩而过了,可走了一会儿,就从桥那边听到了往水里蹦蹦的掉落声,之后是尖叫声,但我头也没回就走了,从此我就堕落了”,虽说着“不”,尝试正常起来,却做着“是”的疯狂行为,当然这些莫名其妙的堕落完了,也就开始了无可救药的胡思乱想了,想来想去还不是原地踏步,这真叫人自欺欺人!
借着加缪, 我没有成为真正的局外人,至少,起码,我给了故事一段最真诚的入戏,也试图超越故事,把加缪的无奈和孤独,抢劫一空,之留美好。
美好到,您还在!
第三十九天:城市藏人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阿爸,我是一个不适合成都的女孩,却在这儿一不小心随波逐流了三年。成都的街头很闹,偶尔发发呆,神经质一发,我又异想天开去了,还好,我还有情趣去做白日梦想家,但是我有些怜悯那些行尸走肉连幻想都懒得敷衍的过客,好吧,怜悯归怜悯,我没有情操到去讲个心里鸡汤,你知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要安静一会儿,唯有独自一人时,那个才是真正的自己,除此以外,我所有的话语和行为都不是我的,绝不是我的,是佛教利用我的信仰蛊惑我的,是世俗里的人安排的循规蹈矩,也是妈妈叫我做人的,而不是我纯粹的想法,其次从小就被灌溉给我的那些假心假意的礼仪和理不清的关系来束缚,所以我很小心的爱着每个人,我从不破坏规则,一直为了什么而努力着什么,而我也早已被定型为乖乖女,就仅仅因为我以往的种种生活态度和行为举止,这样很可笑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真好人还是假好人的时候,别人已经自以为的给你下定义了,速度极快,眼神极犀利,但是女人不是最会佯装和虚伪的吗!其次也最会胡思乱想,就像曾经我很讨厌照那个镜子,不是因为自己丑(其实也丑啦),而是我对镜子里的那个我之间有个隔阂,一个无法形容的距离感,一旦认为所谓的我就是镜子里的我,所谓的她就是别人认识中的我,而且我的所思所想又全都在镜子里的那个脑瓜壳子里,反倒我不想认可镜子里的她,因为我独宠唯心,想想看,要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束缚和捆绑,我想我一定是个社会破坏者,一个糟透了的不良少年,比维特还厌世,比顾城还单纯。
说了这么多,阿爸,我还是不适合成都,如果不是我配不上成都,那就是成都配不上我,谁让他总是一副阴森森的雾霾天气,明知我喜欢蓝天。
其实我也曾试图找过蓝天,在一本文学书里摸索,在一部电影的情景中痴呆,在一座城市的街头漫步,不用太长更不用太华丽,哪怕是一个字只要能让人静谧,蓝天便是如此,除此应该不需努力辨析尼采和叔本华这等人的摸不着头脑的逻辑,也不用花钱买《借山而居》这等破书肆意浪费我的时间,但是你也是知道的,成都的蓝天甚是稀有。
我是一个不适合成都的女孩,这里不孤单,而且尽是我喜爱的小吃,可是却没有那份空缺的补丁。
或许,除了我;或许我只是城市藏人的一份;或许很多人都在草原和闹市间徘徊;又或许我们从未爱过异地,尽管满载而归。
我想去远方,但是你竟成了我永远达不到的远方。
愿您安好!
第四十天:措龙谷的孩儿们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七月,莫名的期待着与自然主义的偶遇,我起身,充斥着一位高尚的斯多派,碰巧在冷冷清清的世界里怦然心动,寻思着,也安静的一塌糊涂,想象自己像自然一样的存在,无限的奢侈,无限的冷漠。
带着尼采的自由与偏见,布勒东的超现实主义,加缪的第一个人,或许早在潜意识的情愿下上山了,措龙的草原上,我们的帐篷只是冰山一角,关上手机,没有了信号和网络,所有多余的都暂时抛开,就如盼望已久的静谧,夏天的风在山谷间酝酿着。
阿爸,这是我第二次来这儿,给措龙谷的孩子们补课学习。现在村里的孩子们都在上学,家长们对学校教育意识已不再是当年的古板单一,他们还经常提起您,说你是第一个送孩子上学的父亲。
我想想这些年,倘若我们一年四季都在草原上喋喋不休,那其价值势必荡然无存,但是如果一边慷慨的学习,一边温存着故乡,那无疑又是另一种拥有。
短暂的一个月,在村舍里,我倾心于台下围坐的十来位孩子,他们甚是活跃,尤其是坐在最前面的小小罗珠,他比他的阿爸还调皮捣蛋
我问:“你们谁知道藏文是怎么发明的?”
没等问题提完,小小罗珠已经举起一只小爪,另一只按压小卓玛隐隐抬起的小手,碾压气场,只等他的回答。然后又突然问我“嗯嗯,对嘎,那个老师的问题是?”
一片嚷嚷声中,后面的一个男孩啪啦一声拍上小小罗珠的屁股,直言“小子,还好是在内部,要不然丢死兄弟的脸啦!”
小小罗珠秒转身,一张鬼脸赢得全场的哄笑。
我想着所谓有父必有其子,这小罗珠算是彻底翻版更新里了,小小罗珠的捣蛋大家有目共睹了,我再次重审问题,倒是想看看他的机灵。
小小罗珠回答:“吞米桑布札”
我说:“然后呢?”
“三宝发誓,是吞米桑布札。”
看着他满腔热血的严肃劲儿,我不禁偷笑起来,他像极了他的阿爸。
趁着闲散之日,我也是转完了措龙谷的每个角落。这儿一切都好。老罗珠已经搬到寺院附近了,我专门去看望了他,他一见我就哭了,或许是因为想起了你。不同往年,老罗珠的脚不好使儿了,看了几次医院都没有好气色,但是他每天都坚持转经,他说他每天都在为你,为我们祈福,我很感动。
愿您安好!
第四十一天:斯文扫地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阿爸,我不是在最后一页觉悟的,而是在某个页面的页脚,那是不知所措的愧疚,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尝试翻阅斯文的第一页,哪怕狗样的封面。他不像左巴那样叫人相见恨晚,满怀幸福,从未有过,从始至终。
如果你知道,其实,我深陷的远远只是一个书本社会,斯文扫地的每一页都讽刺着一批人,一段社会韵事儿,只见那明争暗斗的复杂着实叫人无奈,走进社会那玩意儿,我还为时尚早,但最终毕竟还是要混那烫水。
韩寒说的或许很对:“你懂的越多,你就越像这个世界的孤儿。”斯文扫地里的每段文字我都懂,刻骨铭心的逼迫,在幽默的载体下,你的嬉笑早已征服了自己,“真的很好笑,我想歇斯底里的哭一场”一切都不为过,只是辛可大师过于心狠手辣,他自己生活在不知天高地厚的肮脏里,不甘心便同归于尽,揭露的彻彻底底,在所有人都脑浆里灌输了这个定义,“社会就是如此”之后,所有人一致认为我们深爱的生活,其实在不怎么可爱的社会襁褓里瞌睡,而襁褓里的婴儿却被不为人知的陌生气息所熏着,最后呛住。
辛可用辛辣的笔尖描述的既不是泡沫般的乌托邦,而是伤痕累累的襁褓婴儿。在我看来,柏拉图代表着远走他乡,追求所谓梦想的那群人,如北漂,初心的耿直,在狗眼看人低的阶层社会里,乌河众流,染上了名副其实的奴性,这奴性威震四方,足以判之糟糠之妻,迷之灯红酒绿,失之人性尊德,奴性渲染于道德,经济,管理,乌纱帽的主流里,这些都不足以挂齿,书生的奴性才是精神的污染,神经系统的排泄功能也就随之出故障,所有人的黑幕,垃圾日积月累在胃脏里,久而久之,二氧化碳堵塞在吸管,心哽咽着,在意识的驱动下行为也就做出不寒而栗的事儿,人也就条条通地狱,毋庸置疑,在质的变动下量走上了反道德的伟大革命之路。
他说“活着”是这场革命的矛盾核心,活着很简单,在先人的典型模板下,活着就如躺着睡着一样的家常饭。而“活过”堪称“比自杀还难”,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自杀,都有资格自杀,恰恰,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普通人就能活过,活过的条件很简单,光明正大,不管是建立在自私和无私上,不是白天的黑夜就是光明,不是伦理的扭曲就是正大。
阿爸,有那么一会儿,我诧异道:“我是该活着,还是活过?”
生命也好,生活也是,我越解释,它就越讨人厌。只是知道,您潇潇洒洒的活过一次,至今,还活在我的心里。
当然,据辛可大师的连篇,也不难看出,教育系统的失败从不在底层,而是高层的欲望上,就如大师自己比喻的那样,是婊子和戏子的文化差异,婊子出卖了身体,戏子即出卖了身体又出卖了灵魂,苟且售卖了一辈子的灵魂,也就灵魂出窍,而欲望的奴性,也就在那群高层人身上完美的诠释着,精戏的他们,变脸的表演才是高潮的巅峰。
除了教育的横七竖八,宗教在他眼里也成了神仙经济,宗教经济也需要实现四个现代化,既寺庙企业化,主持老板化,和尚白领化,神仙货币化,也就秉承了与时俱进,全面发展。
我完全不敢恭维他的谬误,有些人习惯了玷污高尚,从而像是灵魂叛军,我也懒得宣传他那些不可理喻的观感。
到此为止,我还在琢磨自己的内心。社会的灾情造就了一群郁郁寡欢的哲学家,他们活跃在心里鸡汤,试图指引别人走向‘伟大’的社会,也渴望着自己像佛经,圣经或者古兰经一样被人供奉着。
但是,阿爸,你是知道我,不喜欢黑色和白色的,就像不喜欢黑白对错。偏僻的乡村,足够让我青睐于世,何必,像《斯文扫地》一样,快乐扫地呢?
我或许会在这儿,待很久很久,直到我不要快乐了!
愿您一切安好!
第四十二天:曼荼罗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在与生命邂逅的那一刻,我会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死死握住不放“生”的渴望。
对于您,我也如此,在你与病魔斗争的每分每秒里,我总是想凭借自身的力量创造一种奇迹,如胶卷里的故事一样,在为难之际,总有超人或者灵丹化解一切,然后便是幸福的帷幕。但,当病毒席卷完血液,您的身体越惨越瘦,而我的细胞却诱发着深深的感情,那是绞尽脑汁的麻木与无力。林林总总,我或许在长大。
正如您所说的“生命就如一座坛城,世间繁华,不过一掬沙”数百万计的沙粒由僧侣们精心描绘成奇异的坛城,俨然是世界万物的缩影。
生命也该如此,细细推砌,勾勒。是呕心沥血,或是全神贯注,生活的色彩也如曼陀罗般光彩夺目。
好不容易勾勒出精致的坛城,却在完美之际,毁成一盘沙。不难看出,它是多想表达一种深奥的哲理,像是生命的无常,又或多或少表现尘世的虚幻,但最终一切都归于一无所有。
安好!
第四十三天:青春咖啡馆
亲爱的阿爸:
阿爸,我现在的生活路线为寝室—教室—咖啡馆—寝室,我不习惯喝咖啡,太苦了。坐了一天的沙发,同时天马行空半天,最后写出一段流畅的废话给我的同胞。
“鄙人90后,算从彻头彻尾没天赋的放牧娃娃到一笔一划摹刻出来的所谓“知识分子”,视线由寥寥草原扩展到360度,再配个500多厚度的镜片尽装斯文,随口喷涌几句不知出自何口的经典美句,看谁能把简单深奥化,越胡扯越说得离谱,反而越有学术哲理性,再之把假说成真、把小吹成大、把矮捧高.......对,就是这风格,90后藏族青年人的写照,把渊博学者演绎的淋淋尽致,面红耳赤
如果说,小孩说话是从模仿开始的,文学写作是模仿开始的,那么90后的藏族青年人的梦想也好像是从模仿开始的,当然它不算是抄袭,顶多算个山寨版,随着社会的发展,涌现着一系列的变迁与变革,物质的吸收与新思维的文化侵略,脆弱的我们禁不住诱惑,在潮流的尖端随时更新着,摇摇欲坠却又满怀希望,落后贫穷又紧跟时代前线,精神空洞又好似饱经风霜,在这样的氛围里,瞧90后的我们怎么样在一段段时隔里变魔法似的,东张西望,前顾后盘,也没找到个角度,去见证奇迹呢!如果一个曼陀铃在21新世纪的前沿被一群民间艺术家眷恋了的话;那么过后,仅有的藏族文人墨客们却在用笔尖争锋相对,高谈天地万物,脑洞却是一大窟窿,在大脑过滤与否,唯物唯心的在宗教和科学上尽找茬,尽给他们划个界限,划个派别,定个主义,当然最后只有一句口号仅此而已;后来,一股扫盲和拯救母语的活动席卷而来,当然又是那群愤青,但理智了许多,稍微的现实主义了;然后就是娱乐文化的新开张,这下90后的年轻人可热闹了,个个争前恐后,各显身手,唱个歌,不管旋律适合与否都强加一段说唱,来显示自己多跟进潮流般,跟着歌词也变味了,变得千遍一律,不放一点民族豪情就好像要感冒似的;接着新媒体的广泛应用,通过一个电影的成功,它击破了少年的萎缩心灵,点燃了影视艺术的魅力,这时那群90后又倒向了导演行业;再后来,一对夫妻,几张照片,又勾起了这群青年人的思维,又喷涌出了婚纱照;现在呢,在职场压力与竞争下,创业直冲云霄,首当其冲,民族风与时尚的完美结合,又把青年人拉回到了最底层的,露骨的现实中,在金钱和创新的驱动中,这潮流梦想又能持续多久,是永垂千年,还是在下一个潮流前嘎然而止..........
在藏区,在90后的年轻人中,梦想随着潮流在更新,在升级,有时也在维修,报废,个性间的时时交叉,风格的变幻莫测,这些都让我感慨万千,90后的藏族年轻人 不缺热情和追求,只缺稳定与坚持,在一股新潮流的来临至季,一切曾辉煌的都在没落和被冷落,在遗弃,爱新鲜感的,都在翻页版速度更换着梦想,同胞们在追逐着虚伪的面孔和自以为是的小小世界。
或许,我这段流畅的废话,不算是点睛之笔,只是自我检讨的表面现象,但实质,你,我,还有他们,在被潮流淹没吗,我们的梦想在随着趋势在挣扎,在折扣,最后也有被溺死的可能性,所以,有所觉悟的一群90后,开始在吐糟,在洗脑,在灌心灵鸡汤,这才是潮流该有的风格,而不是盲目的追随,一边倒后,另一边却哑口无言,荒废呆滞,这下90后只能眼巴巴顶着半边天,任炎日晒干皮肤,吸收红血丝来卖乖!
如果你是90后的藏族青年者,你在被摹刻,还是你在摹刻别人,其实结局都一样,你将被淘汰,因为那些摹刻与模仿的东西都只是短暂的兴起而已,唯有“稳”坚定初心才是硬道理!”
说出来人就爽朗多了,比憋着一口不知从那里积攒的闷气要好得多。
阿爸,您可知,女儿曾也有过‘伟大’的梦想。在牧场我的梦想是打倒小罗珠;到了县镇,我的梦想是拥有七七四十九变,驾腾祥云,去西天取经;后来肤浅了,梦想便是考个好大学;后来懂事儿了,理想便是活着,至于‘伟大’还是‘卑贱’的活,我至今头疼!
愿您一切安好!
第四十四天:拉伊情人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除夕,我们开车开到了故乡的山顶,站在那儿,目睹了一场烟花盛宴,漆黑的魅影撩动着山脚下的藏民,当柴火的划痕放飞之后,天空好似成了我们的宠儿,夜色中的人儿庆幸的望着,她绽开,陨落,或许烟花易冷,却在十二时点亮过一道幸福线。
新年的第二天,我紧紧攥着一条黄色的哈达,去参加了邻居老爷爷和老奶奶的八十大寿。你也知道,这也是他们过的第八十个新年。
今儿,他身穿崭新的黑布藏袍,反而斑白的头发显得更加神采奕奕,淡淡的眉毛下,皱纹刻画的或许是一段风风雨雨的岁月,八十年后,他依旧,乐滋滋的喝看奶茶,旁边坐着的却是同一个女孩儿。如今的她,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梳着两个辫子在耳后缀下,尽管挡不住时光的蹉跎,容颜在改变,但我想她是幸福的,要不然,怎会用眼眸微笑?
在冒着热气的小屋子里,我们聊着,如此,新年是一个全家团圆的日子,更像是一台时光机,追溯的将不仅仅是幸福,更是曾经的他,曾经的她,曾经的新年。
趁着新年的其乐融融,我终想写点美好的给您。
都说深刻的感情,如同伟大的作品,比其有意义的表达,总是涵盖得更多。所以我便亲自孵育了一场情感,在时间和空间倒转的刹那, 也许会腐烂发臭 ,也许会了无音讯,但一切都是‘伟大’的开始。
那是在某天,学校的傍晚消然来临,还记得他跟我说过,“我们不要为生活本身而生活,而是为了某个伟大的理念,或者让理念超越生活,使生活变得有趣儿,就我们俩。”
就如一切伟大的行动和一切伟大的思想都有个微不足道的发端 ,伟大的作品往往诞生于街道拐弯处或饭店的小门厅,我的感情也不知觉在学校的角落萧然升起,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也愿您安好!
第四十五天:浪与游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我不喜欢孤独,但渴望一个人行走,不喜欢陌生的环境,却喜欢欣赏第一眼的靓丽。不知从何时,便怀揣着一个旅行和行走的梦想,单纯的,只想去看看哪些让人无意间感动的美景。慢慢地,想去感受和享受一下大自然的宽慰。就像《天堂电影院》里的罗布特“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就会以为眼前的就是世界”。我就这样迷恋于旅行中的行走,但也听人说过 ,旅行是件奢侈的活动,又累又花钱。但是,如果每个人行走的都很用心,不再走马观光,那么受益匪浅会将是更多,就像小王子一样:“如果眼睛看不见,那么用心去感受”。
当行走于连绵不断的高山里,或者登高望远会发现,无边无际的天地里,人小的可以轻描淡写,以至于,突然想去蔑视人类的哭哭啼啼。抛开一切短暂的个人境界,或许在幻想,但却在感受。
听你讲过阿尼的冒险记,后来也见你经常闯荡于四方,也许是受了你得启蒙,我也经常在“浪”。
那年冬天,我第一次浪,没有告诉阿妈,只身前往拉卜楞。从成都出发,坐班车到若尔盖,从若尔盖换车到玛曲,在哪儿留宿了一天。第二天,前往合作,再次换车前往夏河,才到目的地。比起跨国跨海,我的那些独行只算是小蝌蚪,乏味的坐车换车,没有一点挑战和刺激性。
但是在拉卜楞停留的十多天,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
这儿的冬天异常寒冷,我出门时尽量带上了所有的装备,以免自己感冒。在当地我努力打听一位能教授藏族历史的老师,听他们介绍说:“寺院后山谷里有一所修行屋,那儿有正有一位阿克在教藏族历史。”
我从商铺买上一条哈达,准备去拜见,但心里也不是很安,因为也听人说山谷的一面是天葬台。我刚一个人进谷,便看见一条黑狗在暗沟里搜寻着什么,我按兵不动,想是要折回去还是爬到山上去?只见它一回头,我的心疙瘩疙瘩的。谁知,先跑走的是它。
我继续前进,转了个弯,便看见半坡上的修行屋,才知命悬一线后的幸福是什么。
一位小阿克在门外打扫,见我是来拜师的,便领我走进了院子。僧舍外放着几对俗人的鞋,我莫名的兴奋,因为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有伴了。
阿克接受了我的哈达。他像极了旦曾活佛,一样的博大精深,尤其当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除了拜师学习,我算是东爬西闯了,不爬不知道,一爬爬到山顶,净透心境。
就我而言,浪的还很算过瘾,也很开心,希望以后走更远的地方吧!
愿你安好
第四十六天:纸飞机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今儿天气很好,阳关洒到我的书桌上,茶杯里的冷水已经晒成开水了。我在这边,给您写了一首不成形的诗。
冥冥穹天,照影儿在天花板上
一动不动。
黑色氆氇,配着了棕褐色藏袍
一动不动。
岁月静待无声,你萧然安息。
空白成纸。
我把它折成飞机,飘往天堂。
承载着我的念
风中,它磕磕绊绊
原来,是过于沉甸。
第四十七天:孤独的小说家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最近,女儿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虽然自己堪称不上什么什么家,顶多有个吹牛家。但是我倒看中了几个什么家的文采和瑕疵,不妨悉听,允许我的班门弄斧。
弗兰•茨卡夫卡,这位欧洲文坛的“怪才”,西方现代派文学的宗师,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被介绍到中国,但却是以“颓废派”的身份和“反面教材”的名义获得签证,直到70年代才开始为此正名,卡夫卡创作内容与形式的这种荒诞性,悖谬性,神秘性和象征性,产生了复杂多样的意蕴,造就了作品的不确定性和多义性,从而引发了人们从各种流派和各种视角去解读卡夫卡,然而他不属于任何流派和主义,他是现代世界里的唯一的“精神裸体者”。他是一位出生在布拉格用德语写作的犹太作家,当时的布拉格属于奥匈帝国,他早期写作只有一部散文小说集《观察》,此外还有一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乡村婚礼筹备》,而1912年是卡夫卡创作的爆发期,《变形计》和《判决》问世,从1912年至逝世前,创作了许多短篇小说,其中包括《审判》和《城堡》,虽说卡夫卡在文坛上颇有成就,但是他也有遗憾终生的瑕疵——语言的悲剧。
别人在说,语言是存在的基础,知觉的前提,抢夺一个人的语言等于抢夺了他最重要的,也是最基本的自我意识,语言的存亡往往代表着民族的存亡,用现在的话来说,争夺话语权的问题其实就是争夺生存权的问题,而卡夫卡对此也表示:“话语是生与死之间的抉择’但卡夫卡是那为数不多的使用非本民族母语进行创作的作家,砸碎犹太部落过去的偶像,开始用崇拜文学艺术代替崇拜上帝,也就撕开了文学与它自身的语言,使文学向语言挑战。”直至后来他才认识到“德语的写作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他作为犹太人的身份”“任何个人的完美无缺都同他的母语分不开的,人只有在他的母语中才能呈现出他的完整性和丰富性”。在卡夫卡最后的时光里,他试图学习捷克语和犹太语,并且打算回巴基斯坦,做一名地地道道的犹太人,但事与愿违,一切都没有想像中如此简单,你的身上早已有了标签,肃立的形象也叫人难以磨灭,你的语言成了你的身份,融于了血脉,根植于生活。
同样使用非本民族语言创作的作家越来越多,俗称为边缘文学及边缘作家,纵横藏族文学史,藏族作家汉语创作的文化身份意识历经各种阶段,从七十年代开始稍微发福的汉语诗歌,响亮的口号和空洞的赞颂都叫人怀疑诗歌的真正浪漫,当然,审美视角也仅限制于草原和雪域,语言的悲剧就这样款款而来,至此,最好的例子,莫过于伊旦才让老师的《鼓乐》,曾一二再的大声朗读过这首诗的两个版本,他本人亲自写出来的汉语版和被别人翻译过来的藏文版,对此无以是响亮的拍掌,再让别人激情澎湃的去诵读汉语版,却没有那个味道,而恰恰相反,藏文版的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叫人煽情。
同样卡夫卡也提到过的:“ 任何人的完美无缺都同他的母语分不开,人只有在他的母语中才能呈现他的完整性和丰富性。”或许这句话说的太过绝对,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好像没有边缘作家在脱离藏文化圈,从始至终给自己按个标签“藏族”给自己降低完标准后,给自个儿围个栅栏,千篇一律的用同样的流派诉说着同样的老故事,文学本无界限,天马行空也罢,立足生活也无妨,但可怕的是我们永远在现实主义里打转儿,偶尔的魔幻主义也过于浮夸,诗歌也如此,矫情是这一代的风格,无关痛痒的诗人没了,只有酒吧里的牢骚,酒给了他们灵感,却醉了一代的文学,堕落倒不至于吧。
他们说语言就是一张入场券,当然也是堪布和活佛们经常强调的,语言文字是民族的灵魂,但是超越民族的还有一个世界,一个宇宙,没有界限的爱一个人,爱一个生命,那就无需符号,不需语言,仅仅用精神足以,精神包揽了界,灵魂不就是如此,同样,如果用语言限定了精神的抒发,那么文字是罪魁祸首,一旦想象文学是用符号拼合而成的,我就感到厌恶,滞留在心间最美的万物与一群正正方方的黑字一概而论,或许该可怜那样的时代,但也仅有那样的形式,别无选择,使劲的挤出自己的画面。
如果这些不像是批判,那么就算是街头无休止的抱怨了,这叫人甚是尴尬,我纯粹只是想表达,几年前的我曾毫不犹豫的选择过藏语言文学专业,后来,才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专业性可言,课程大概都一个模子,所以成冠冕堂皇罢。头发都快秃了,却未写出像样的东西来,所以,如今却沦落到点赞朋友圈那些满腹经纶似的诗,我以为我哪是鉴赏,后来,才听老师说:“那是装孤独人的装逼,明明没资格孤独,却装的饱经风霜,看透世间万物,那配不上文学。”最后,我只好为老师点赞,因为她分析的也是有头有尾,怎么反而我有点像墙头草,或者是村上春树口中的“高墙和鸡蛋’”。
总之,不管卡夫卡再怎么遗憾终身,边缘文学再怎么不被母语写作看好,那都不是个事儿,
至少最大的悲剧是文盲,而不是文字,至于用什么文字去表达得看你自己的骨气,有骨气的人总是一副沙文主义的气概,抵制其他文化灌溉,保守的也像模像样,相反,所谓没骨气的,也就像我这样,明明爱慕前者,却又有各种理由蒙混过关。其实如果这样想的话也是有很多矛盾的吧,当然也叫“小心眼儿”,狭隘到今天在说这个活佛的坏话,明儿在纠正另个教授的行为,至此,或许是我太过于疏忽了,原来那就是我们民族的精华之所在,俗称“反叛精神”,所以必须得懂得赶集,要不然反而显得你很落伍,就算照样画葫芦,也得拿出一个激素过的葫芦。
当然,人就是从这样的乌合众流中过来的,满脸泥巴,你看我现在,明明只读过卡夫卡的三本小说,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总结卡夫卡的文学,感觉跟他很熟似的,明明满文章的藏文错别字,我还信口开河的谈起了语言,明明想严肃的谈论其母语的重要性,明明奢望一下边缘文学的可读性,最后都喝西北风了,原因可想而知,因为我压根儿不够格,打着其他文字的旗号论证着母语的高尚,我这叫自欺欺人,起码的意识我得有,说服力是要建立在自己的拥有上。比如,我可以在躯壳上添加点别人的味道,再利用一些花里胡哨的文字,扮演清高很简单,巧妙伪装成理想主义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除此之外,我还得承认自己这样做真的太不地道了,可惜,我们这代人习惯了装逼,就像《荒原狼》里说的:“我们这些‘知性人’其实毫无用处,我们这帮人只会假装智慧地高谈阔论,我们是多余的、不暗世事的、不负责任的一群,呸,都见鬼去吧!刮胡刀!”
其实解释的越多,也就越暴露了我自己的残缺。东凑西拼的文字,算不上文学。但是如果为了写作,我甘愿知性到埋头苦干,或许会是另一种对文学的挤压形式。废寝忘食倒不会。毕竟阿爸,也是不喜欢我干瘦瘦的。
卡夫卡因为语言成了孤独的小说家,而我因为不会写出像样的文字变孤独了,好像不沾边。写得再怎么费力,也没有读者,至少阿爸你不会,就算看不懂,也会假装看,因为你总是顾全。
愿您安好!
第四十八天:网囚
亲爱的阿爸:
一切安好!
有时候我在回忆,我们以前在牧场没网没电的,但依然把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没有空虚寂寞这些进口玩意儿。现在想想,你当时离开的也是时候,至少那时的世界比现在有趣儿多了。如今,这儿却面临着一场‘僵尸’革命,无始无终,却萧然滞留在身边。
渐渐发现,书虫变网虫既是一个进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过程,生存是为了生活,生活便是“速度”,在这样的节奏里,所有人习惯了利己,时间的利己,物质的利己,还有情感的利己。最后,自我的世界就变得满大街都是,毫无新鲜之言。
还记得,以前在牧场我们冬牧场的小屋,没有门没有院子,外面的事儿都是一目了然,找个邻居都是直接喊一声:“阿若桑••••••”
后来到了小县镇便多了一个院子,木门上多了一把锁;再后来,来到城市,这儿的人没有院子,只有一把铁门;再后来门上多了一把眼镜,屋内多了一台镜头。
有时候,路过学校旁边的小区,抬头看着一间间亮着灯的窗口,他们就像魔方盒,怎么转,都只是四面壁,怎么变,也只有六种颜色。那小小的天地发酵着各种酸甜苦辣的人生,见一面窗,便是一场故事。
我不曾误读过时代的优越性,从何讲起,从何结束,其实,我都没有亵渎权。反而,乐在其中,享受着“网”所带来的一切美好。同时也无可避免的失去了很多无形的东西,譬如,自然。
网连接着人,又切断了人。有时候,家乡发展的越加繁华,反而我心生妒忌 ,算是眼红吧。毕竟我喜欢他原始的淳朴,但往往事与愿违,每当回去,都有新高楼耸起,都有新酒店开张,从里到外都由WiFi连着一户。何时家乡的低头族也是越加泛滥,从小到老,从俗人到僧侣,无一没有拿着智能刷屏。
这群网囚,来势汹汹,想必也会滞留在家乡很久,或者长居。不难看出,未来的人类,或许••••••
愿您安好!
第四十九天
“当我想到,我占有的这个小小的空间正要被无垠的空间吞噬,然而对无限的空间,我一无所知,连这空间也不知道我的存在,这个念头让我惊恐,我也惊讶于自己出现在此空间而彼空间,我有什么理由出现在此地而非彼地,有什么理由出现在此时而非彼时?是让我置身于此?”
——帕斯卡尔《沉思录》
我知道,在生活中重要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而您出现在我的过去,在彼空间的彼时间,诠释过父亲的角色。
四十九天,假如我能表达出来什么,就等于您是存在的。写多了就想要见人,见多了或许就不想再离开。
我是虔诚的信徒,宿命论中的因果,今世你至善,放的善终。您或许到了另一个彼空间彼时间,也许对我一无所知。但,愿爱有来世。
某一天,如果你不经意间,翻开了我的文字,此景此人似曾相识。那么也请您记得,前世,您有一个女儿,叫白玛卓。
后世,在措龙谷等您!
阿嘉德么,女,藏族。四川省阿坝县。小说作品《半山腰的藏族女人》《占卜劫》《亲爱的沙棘,无羽无毛》等散见藏人文化网等网络和报刊。现就读于西南民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