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衔山，倦鸟归巢。
傍晚的峰迭新区，仿佛被人挪进了凝滞不动的画面。不远处，柳枝开始泛青，湖面上刮来阵阵清风，已是吹面不寒。那只孤独的白鹭，它勇敢地闯过了严冬，此刻正呆呆地站立在湖边的木栏杆上，像雕塑一样沉默不语。
我带着口罩，走过空荡荡的街道，脚下的青石板上散发出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这是我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办公室、街道上，还有家里，全都是这种药水的味道，这味道已经是庚子年春节的特色标志。单位和家，步行十分钟的距离，需要经过两个“新冠肺炎”疫情检测卡点，出示证件、登记、消毒、测量体温，然后放行。我对此，早已习惯。我和卡点值守人员，没有多少言语，成套的流程，只要用口罩后面的眼睛交流就已足够。我知道，最后的那句话是彼此用眼神道一句“辛苦了，多保重！”
回到家里，换好了鞋子和衣服，就开始反反复复地洗手、洗手，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怀疑，自己的双手到底洗净了没有？然后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一碗面吃，或者炒分量很少的两碟菜，就着馒头吃。一个人的饭，只是个程序而已。有时候，下班回来，身心疲惫就直接睡下了，饭也不吃，晚上吃个苹果，喝杯牛奶也算是吃过了晚饭。
刚刚睡得迷糊，阿妈的电话打了过来，问我吃饭了没有？我只是说吃了，却没有告诉她吃的什么。人说母子连心啊，老妈果然猜到我没有给自己做饭吃，电话里一个劲地絮叨：“就算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也不能撒懒呀。做饭、吃饭、打扫卫生，精精神神的哦！”我在电话里“哦呀，哦呀”地答应着走进了厨房，然后洗手、和面、洗菜，认认真真揪了一碗尕面片。吃饭的时候，又忍不住打开手机查看最新的疫情动态，看看一路飙升的新增病例，再看看饭碗就怎么也咽不下去。
正月十三，阳光金灿灿的十分晴好。这天中午，龙娴姐姐从老城给我捎来了好一堆东西。除了胡萝卜、西红柿、菠菜等新鲜蔬菜外，还从自家的冰箱里拿出了一包炖好的鸡肉、一袋煮熟的叶里开花，还有一些带着冰渣的泡椒凤爪，和手工擀的杂面条。每个包装袋上都用娟秀的字迹标注了食品名称，顿时被她的贴心感动了。
我告诉她，东西捎得太多了，我就是再过十天也吃不完。她说新区毕竟买东西不方便，带的宽裕一点好。“照这么吃下去，又长胖了怎么办？”我笑嘻嘻地问她。她随即笑了：“呵呵，那你到时候别怪我就行！”
那一刻，阳光正好从窗户里倾泻进来，窗前的藤椅晒得暖暖的。我坐在阳光里刷手机，看网民们对钟南山院士和李兰娟院士的种种期望和盛赞，不管叫“最美逆行人”、“国士无双”，还是“民族脊梁”，我认为都是妥妥的！他们令人敬仰，令人折服，怎么赞美都不为过。
四川广元医疗队支援武汉出发前，车窗外的老公对自己即将奔赴抗疫一线的老婆嘶喊：“赵英明，你平安回来！你平安回来，我包一年家务！”说完就转过脸去抹眼泪。
湖南湘潭环卫工人吴霞林夫妇，自己过得非常清苦，却拿出了省吃俭用的一万元钱，捐给抗击疫情的第一线，只说：“现在国家有难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用这种简单的方式回报党，回报社会。”多好的两个人！
隔离病房里，一个小孩，摇摇晃晃地朝玻璃隔档外的医生张开双臂寻求拥抱，医生双手贴着玻璃看着孩子，然后猛地转身恸哭……
我抱着手机也在那里无声地哭。
人都说疫情是个照妖镜。美的、丑的，麻木不仁的，各种不同的灵魂都在疫情面前显了原形。
有人分明是感染了病毒，却隐瞒活动轨迹，还到处吃饭聚会，助长了疫情的扩散；有人患病，仅仅因为医院床位紧张不能办理住院，就开始疯狂地撕开医生的口罩，向医护人员吐口水，声明要死大家一起死；还有更甚者，疯狂地殴打辱骂抗疫一线医护人员，简直是丧心病狂！
人性复杂，美的、丑的怎能一一细数？
李文亮医生走了，为那个夜空留下一声尖利的哨声，武汉市民自发组织悼念他。烛光莹莹，一扇扇窗户里传来地动山摇的呼喊，泪水汇聚成滔滔的浪潮鼓荡着一座城的胸腔！抖音上还有你灵动的舞姿在翩跹，妻子腹中的孩子在等着你给取个好听的名字，白发的父母正望眼欲穿期待你康复回来……多么希望这噩耗只是一个谣言，明天你还会微笑着走进明媚的春光！
可是，这不是谣言，它比现实更加冰冷而残酷。那个平凡的医生，那个喜欢美食、喜欢上班、喜欢用鸽子般的温柔爱着的年轻人，他离开了谎言留恋的尘世，却把樱花飞舞的春天留给了人间。今夜，那个试图拯救地球的英雄，全世界都噙着眼泪为他送行。他逆行的身影是冲破黑暗的曙光，火红的朝阳将在他身后冉冉升起，慈悲的心灵终将抵达那一场万丈光芒。
“5·12”地震、“8·8”泥石流，都曾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痛苦。那种失去家园、失去亲人，自己也不知何去何从的迷惘和悲伤，那种每个夜晚都会从睡梦里吓醒的日子，只有经历了灾难的人才会刻骨铭心。武汉病了，中国病了，生病的祖国并不孤单，总有那么多人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同胞手足，就像当年把大爱汇集给舟曲，如今全世界都在为武汉、为中国打气加油，用各种途径把爱和温暖传递给抗击疫情的前沿阵地。
网上流行这么一句话：“如果这次疫情放过了人类，那么也请人类放过野生动物。”透过疫情，反观自身，我们的懒惰、自私、贪婪、虚伪和冷漠，哪一天不是重复着昨天的节奏？烹食野生动物，仅仅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不吃你会死吗？当然不会。在这个特殊时期，为了减少外出避免交叉感染，很多舟曲人宅在家属楼里煮粉条、木耳、蕨菜干，配洋芋、白菜吃，都没觉得怎么样。食物简单了，才更有时间和精力，把自己从琐碎的家务里解放出来，喝茶、读书、思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有在家中扎扎实实宅过的人，才能体会到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是多么重要，每天都能按时上下班是多么幸福，能和自己的家人、亲友健康地活着是多么珍贵！
余生，不长，但可以高质量地度过每一天。不是有钱了才能把日子过好，而是要学着爱惜身体加强锻炼，珍惜岗位用心工作。爱父母家人，多一点温柔以待，少一点指责叫嚣。因为，有人在疫情灾难中失去了亲人，想回家跟他好好说话，都已经晚了。
夜深了，今晚甘肃没一例新增确诊患者，甘南州有一例患者出院，全州人民在朋友圈里欢欣鼓舞。我们在微信里互相道喜：“好消息啊，一个一个都呀嘛好起来，咱也能早一天吃上南门的热豆腐！”
原刊于《甘南日报》2020年2月18日
曲桑卓玛，又名赵桂芳，女，藏族，甘肃省舟曲县曲告纳人。《舟曲文艺》期刊主编，现供职于舟曲县文化馆。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个人散文集《坐看云起》，有散文诗作品发表于《散文诗》《草原》《格桑花》等刊物，作品入选《中国散文诗2017—2018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