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螺》(长篇散文诗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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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我需要枕梦取暖。

我还要把没流完的那些眼泪带进梦里。

在梦里,死去的人全部活过来。

我一一地辨认他们。

我肯定一下子就能认出夺我眼泪的人,却无法将他们带出梦外。

我知道:我活着,就是他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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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月亮的故乡。

我们的故乡在哪里?

蘸着月光的夜色在狗吠中,有了声音。

我还没有睡去。

我在寻找那个有白海螺之声的故乡。

是啊!故乡是永远的沉默者。当谎言在人群中传开,语言将毫无意义。

该说一句方言了。我怕时间久了,我们成为一群群会说话的哑巴。

我把我悲伤的词留下,你来谱个欢快的曲。

让大家唱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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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识字人的历史,还是一群群人的历史?

为什么我翻遍古籍都没有找到我要找的那些人?

我眼泪里活着的人,不多。

我敬仰过的人,不多。

让我心生内疚的人,不多。

我在写那些不多的人。

没有人愿意煞费苦心去书写他们。我要把这些漏掉的人,一个个找出来。

我也要让白海螺听见,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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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紧锁着,我也打开着。

我义无反顾地行走在白纸上。 

我是我自己造的字。

我留下的字,是我的心。

我被拆开,我被组合。

即便这样,我也甘愿卑微地活在纸上,死在纸上。

用一生去书写那枚在众人眼里无足轻重的白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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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笑声中,我能留下什么?

一片哭声中,我又能留下什么?

把一群字从纸上撤走,安置另一群字在纸上。

把字泼黑,再把字洗白。

字让纸延年益寿,字又让纸遭到灭顶之灾。

清白是字,糊涂是字。

药方是字,凶器是字。

爱是字,恨亦是字。

字是法律,字是我的罪状。

字是白海螺,安放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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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假的。

你觉得你的手是你的吗?

你觉得你的嘴是你的吗?

你来功成名就,那就由我来自毁清誉。

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被夜晚惊醒的一盏灯。

我被点着。

妄想用我的文字窥探我。我要写的始终没有写出来。

草草一生,写着白海螺。

写着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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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海螺是我故乡的坐标;白海螺是我祖先的骨骼;白海螺是我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我一次次失声痛哭。我的眼泪,是寄存在纸上的海。

到处都是捷报,只有我在诗里告急。

我不知道怎样安放我滚烫的词语。

不要逼我。我不会用我安身立命的文字来讨好你。

我只向真理低头。

那么拥挤,那群人都向青史中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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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用白海螺分析我。

有些词语本应该不能读出声音。

我要把我无声的轰鸣献给你。

纪念碑只是领走了英雄的名字,而英雄们永远安葬在人们的心脏上。

连哭都需要正能量。

默哀的时候,我能不能难过一下?

悲伤清零,哀怨剔净,我们办不到。我需要学习一下合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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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的黄金在纸上舞蹈。

我在一张纸上发呆,一匹绝种的马突然就闯了进来,化作我纸上的一滴泪。

我的表情过于僵硬,好多眼泪不适合流在我的脸上。

我把它们一一安置在纸中。

一匹马在我的语境中,竟然没有了张力。

我黯然伤神。

我的词语在眼泪中浸泡得太久,好多句子已经面目全非,我无心晾干它们。

生火的时候,就请点上它们吧!

反正,白海螺是我纸上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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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不忍睹。一座山又被炸开,我看见了它血肉模糊的身影。

整座山向我喊疼。

无用。

什么是无用的?

一棵树不结果是无用的,所以你要砍掉它?

白海螺没人吹响是无用的,所以你要丢弃它?

语言多么渺小,无法变成药方,包扎一座山的伤口。

我踉踉跄跄地在纸上走着,空有字的肉身。

我不知道我的苦衷,该怎么书写。


原刊于《诗林》《星星·散文诗》《散文诗》等

诺布朗杰.jpg

        诺布朗杰,男,藏族,1989年出生,甘肃舟曲人。著有诗集《蓝经幡》《拾句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