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若蓝



洛桑次仁

画师洛桑　　

6月24日是儿子8岁的生日，洛桑次仁向董事长告了一天的假，“要陪儿子”。这样的时间，对这三口之家来说，少之又少。
　　39岁的洛桑次仁是西藏信通工贸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经理，筹备中的西藏金哈达集团高层，该公司是“西藏最大的民营企业，资产近3亿，年利润3000万元，正在为3——5年内的上市计划做准备”。
　　洛桑负责公司属下的酒店、药业、藏獒养殖。没有星期天，上午7点起床，送儿子上学，然后到布达拉宫跑上半小时，9点到办公室。工作一天，晚上12点回家，凌晨1时睡下。太晚了，就在办公室对付一宿。　　
家在山南地区扎朗县城，父母都是公务员，所以“从小就有一个稳定的学习环境，没有受过更多的苦”。扎朗小学、山南一中，然后在1986年顺利考上西南师范大学。
大学念的是历史系，可洛桑自幼喜欢绘画，在桌子上画，在墙上画，在书本上画，被班主任无意间撞见，“这孩子有绘画天赋啊，为什么不考美术系？”被老师引荐至学院美术系，系里单独为他考试，最后居然被油画专业录取——可他从来没有受过一天专业的训练，全是凭空涂鸦，借着对色彩的良好感知和对绘画超常的热爱，他打破了学校的惯例。
1990年大学毕业，他被分配进西藏自治区教委教材处，专职美术编辑，给藏语教材画插图、设计封面。
从此枯坐办公室，“一颗艺术的心，备受煎熬”。
拉萨的北京中路，如今旅馆食肆林立，“但当年遍地是画廊”。瞒着单位，借了3万块，洛桑经营了一家画廊，有自己的油画作品，西藏大学部分美术老师的画，以及民间一些有特色的手工画。老外喜欢，内地游客也盲目崇拜，一度，这些商业性的工匠画在拉萨滥觞。
　　现在除了罗布林卡、布达拉宫及八廓街还有几家仍在勉力经营，其余画廊已烟消云散。洛桑次仁只干了一年，3万块血本无归。他总结自己第一次从商失败的原因：创作成本高，规模上不去。
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商人，从没想过自己经商“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功”。当时只想画画，但油画创作的成本很高，做公务员每月300块钱的工资根本不能支撑他的理想。加上政府机关压抑的环境，洛桑选择了辞职。
家人埋怨，朋友反对：你可以去画唐卡、藏画啊，还可以改善生活。洛桑很灰心，这些不是他想要的艺术。他向往的是罗中立的《父亲》，陈丹青的《西藏组画》，那样的境界。
毅然侧身商圈。从此身不由己。

商人洛桑
1995年夏天，自治区人民政府驻成都办事处招人，要求：藏族、本科、会开车、已婚、做过生意。五个条件，洛桑都具备，从众多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当时成都办的负责人就是如今“金哈达集团”的董事长，山东人耿向东。洛桑的工作，是负责餐饮和接待，如果说开办画廊是他最初的商业启蒙的话，在成都的职事(接待站站长)，则是真真正正地置身生意圈了。
喝酒，公关，陪侍，这是画师次仁进入商圈的第一课。现在他随随便便能喝一件(24听)啤酒，喝完还能工作，“除了身体过硬，离不开在成都那5年的锻练”。
从商的动因还是为了绘画，起初天真地以为，挣了钱，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再回来，重新拾起画笔。“赚钱养画”的浪漫构想一两年后便被现实击得粉碎——基本没有空闲的时候，即便偷得浮生半日闲，“睡觉是最想做的事”。
10年没碰过画笔。
还是想着画。所以他在市郊花100多万盖了别墅，还专门留了一间画室，想着，什么时候能安逸地坐在屋里，宁心静气地，做属于自己心灵的事。
现在已然骑虎难下。自1997年耿向东成立信通公司，从经营水泥开始，2000年自治区把旅游作为首要产业来开发，信通公司于是上马酒店业，大家说，让洛桑来吧，他在成都搞了5年接待，有丰富经验。
于是加盟信通。几年内，成绩有目共睹。
商人洛桑更忙了。应酬多，1点睡，7点起，妻儿常见不到他的面，难免埋怨。曾经有过冲突，“好在老婆能理解”。妻子以前是医院的护士，年纪不到40岁便提前办了退休，以更好地照顾孩子。洛桑觉得挺对不起娘儿俩的，“只有用更辛劳的付出去回报”，听着似乎有点矛盾，“我就是要给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
这其实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状态，画自己喜欢的画，无疑还是商人洛桑人生的终极追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拿起了相机——这不是一件太费心力的事，只想精神上有所慰藉——在外出差的时候，偷空拍拍雪山，摄摄牧羊人，“不能把审美的事全让工作吞噬”。
洛桑的办公室里，挂着几幅他拍摄的圣地雪山和放牧藏民的作品，放得很大，裱得也蛮精致。这是随兴之作，他希望能有这样一天：静静地坐在雪山旁边，什么也不想，默默地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