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新疆回迁藏族牧民仁增拉姆(左)接受采访。
有那么一批人,在旧西藏动荡不安的年代,历经艰辛,从西藏的藏北故乡,用脚步丈量大地,穿越昆仑山,一路向北,走到新疆,一年、两年、三年……当这些所剩不多、饥寒交迫、饱受自然与人为困苦的藏北牧民终于抵达新疆境内时,好客的天山人民用最大的热情、最宽广的胸怀接纳了他们;在改革开放初期,这批已经定居于新疆天山腹地最好的牧场——巴音布鲁克草原的牧民,因思乡心切,又从已经变成了“第二故乡”的新疆,历经种种,返回最初的故土西藏。
那些年,在新疆的居住地,他们被当地人称作“唐格(古)特”;而今,在西藏故乡的返迁安置地,他们则被当地同胞称为“新疆藏族”“蒙古”“蒙古人”。
他们是谁?经历过怎样非凡的故事?一部由政协那曲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办公室编著、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藏汉口述史《穿越昆仑山的故事——新疆回迁藏族牧民口述史》带你走进这段传奇的历史。
“路上最饿的时候,啃舔动物尸骨,口渴得不行的时候,把一块石头含在嘴里,低头拼命地走。”仁增拉姆老人这样口述幼年跟随大人往北赶路的经历。
时间回溯至20世纪50年代,雪域高原即将迎来一场巨大变革。在那段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一群藏北牧民或为寻找心中的极乐世界,或是听信居心叵测者的谣言,赶着赖以生存的牛羊,穿过羌塘无人区,越过巍巍昆仑山,艰难跋涉来到新疆巴音布鲁克草原,在这里定居30多年后,又辗转回到故乡那曲。
透过这部口述史,我们看到,这群分三批进驻新疆的藏北牧民,有的人是听信了“山羊喇嘛”的预言,去追随幻想中的理想国;也有人是因为社会动乱、部落内讧或者逃避旧西藏对牧人沉重的赋税,无奈而远走他乡。
“这段迁徙途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一转眼近70年,当初历史事件的亲历者许多已过世,少数健在的也已是耄耋老人,那段鲜为人知、惊心动魄的历史故事正逐渐被世人所淡忘。”该书采访团领队、政协那曲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办公室主任嘎玛贡加如是说。
“这些藏族老人走着走着,偶然看到西宁火车站站牌上的藏文字,像发现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一个个睁大昏花的眼睛:‘藏文!是藏文!’没有任何征兆地,他们突然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仿佛见到了自己恩深的父母一样,对着这些藏文字牌叩头、磕头、祈祷,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段《穿越昆仑山的故事——新疆回迁藏族牧民口述史》一书中的文字,令人热泪盈眶。上个世纪80年代初,几位在西宁火车站见到母语文字泣不成声的文盲老人,正是那群在上个世纪50年代为寻找传说中的“乌金贝隆”,远赴他乡,寻求幻想中的“香巴拉”的藏北牧民。这几位老人也是首批从新疆回归故乡西藏的藏北牧民。
藏北有谚语:“虽然干果香甜,还是糌粑经吃。”新疆回迁藏北牧民洛桑平措在回忆中说:“1984年,十世班禅大师视察新疆,见到已经在新疆巴音布鲁克牧区定居的藏北牧民,班禅大师对我们说,你们在这里住了有30多年了,巴音布鲁克也是你们的故乡,你们可以继续生活,但是如果你们一定要回去(西藏),我可以给有关部门汇报。”
十世班禅大师的到来,令在新疆的藏北牧民对返回西藏一事信念大增,更加归心似箭。此后,新疆和西藏分别组成相关工作组,就定居新疆的藏胞要求返回西藏问题,进行过多次有效且实际的沟通。最终,从1987年5月起,前后共5批220户1158人从新疆返藏,并得到妥善安置。
“新疆没有亏待过我们,西藏也没有亏待过我们。”新疆回迁藏族牧民益西这样表达他对西藏、新疆两个故乡的热爱。1990年后,返藏的藏族群众陆续重回新疆和静县探亲访友,且年年不断。新疆回迁藏族牧民洛桑平措说:“我的好多亲戚还在新疆。”
“现在才是‘喜得灵恰’!(藏语,即太平盛世)”现年75岁的新疆回迁藏族牧民次仁群宗如是表达对今天美好生活的感慨。
为了抢救珍贵文史资料,还原这一真实历史过程,展现在祖国大家庭中藏族与其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和谐景象,证明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太平盛世才是真正的“极乐世界”,那曲市政协将搜集整理编写《穿越昆仑山的故事——新疆回迁藏族牧民口述史》作为2019年工作要点,成立相关工作专班,于当年3月起,组织该书主要采访人通过实地走访,先后深入西藏那曲班戈县、申扎县、尼玛县、双湖县、色尼区和拉萨市等,走访新疆回迁藏族牧民及其后代。
2019年8月底,采访组一行3人:包括由政协那曲市委员会特邀的该书汉、藏文执笔作者索穷、旺青索朗两位作家,与嘎玛贡加远赴新疆对当年的历史进行回访,与新疆和静县政协和有关人士进行了座谈。此后,作者索穷又到甘肃、青海等地寻找当年的相关人员进行了采访。
2019年8月31日清晨7时,采访组嘎玛贡加、索穷、旺青索朗一行3人从拉萨贡嘎机场飞往1000多公里外的青海西宁,当天下午3点多钟,他们从西宁转乘的飞机最终降落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库尔勒机场。
作者索穷说:“这一天,我们从拉萨到库尔勒,只用了不到10个小时的时间,据说,乘汽车去库尔勒要花几天时间,坐火车则需60多个小时,但是,当年这些牧民从藏北到新疆,抄的还是近路,短则一年,多则三年,这段旅程今天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而言,已然没有了可比性。对牧民们当年迁徙的路程,很多当今最厉害的探险家,都望尘莫及。”
“采访历史事件亲历者、查阅相关档案资料等方法,以口述史的形式还原历史,抢救文史资料,达到‘存史、资政、团结、育人’的目的。”采访及写作人员还记得当初时任那曲市政协主席才仁郎公对这项工作提出的总体要求。
嘎玛贡加介绍,该书的采访组一行主要采访和调研藏北牧民当初迁徙新疆的历史背景和迁徙原因、组织情况、迁徙途径、迁徙时间,以及回迁的原因,现在的分布情况、人口、生活、习俗等。总的采访工作历时半年,采访有关人员117名,形成初稿后,编纂工作领导小组先后6次进行修改,数易其稿,最终成文。
该书汉文执笔作者索穷说,这趟采访走下来,感受最深的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中华各族人民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形成的政治上团结统一,文化上兼容并蓄,经济上相互依存,情感上相互亲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民族共同体,是建立在共同历史条件、共同价值追求、共同物质基础、共同身份认同、共同精神家园基础上的命运共同体。